她递过去一份报道,日本的橡皮期货,她之前去买的。 橡皮的话,大概就是橡胶,国内不大懂叫橡皮,她把最后一口塞进去,恰好清鸡汤上来,“我之前在国内有关注,在上海交易所那边就比较热,外国人喜欢炒这个,去日本之后发现也有,然后价格比国内要低很多,我买的时候大约这个数字。” 她习惯用手比划了,手势很快。 伍德没看清楚,“现在呢?” 说完去看报纸,扶桑大口喝汤,叉牛扒吃,还有心思夸人家,“真的很新鲜,口感很好。” 厨房那边就喜欢她,没办法,人长的帅,而且见人很热情周到,家里有人也热闹,她蛮喜欢扶桑,“要喜欢你天天来吃。” “好啊。” 她嘴伍德总是觉得有些滑,也不知道荣师傅那么板正的人怎么会教这样的徒弟出来,但是她确实能赚钱,“日期是前天晚上的,一吨要到五十块银元。” 他掐着指头算了下,“你赚三倍吗?” 三倍就已经很多了,说完看扶桑笑眯眯地竖起来两个食指交叉。 伍德这会儿看她都觉得眼热了,“十倍?” 是的,十倍,看她点头。 “我没想到,我觉得会涨,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南洋那边商人在炒作的,先在上海那边开始的,后来我发现他们有去日本,要比我们晚一点,所以我去的时候刚刚好,价格买的比较便宜,不过两个月,竟然有十倍。” 她的消息总是很灵通,伍德知道荣师傅做账房的,这样的人有独特的传承手段,对一些商业信息很敏感,“你买了多少?” “我把带去的,我所有的钱,全买了。” 伍德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她有钱,平时会自己做??x?短线,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膨胀十倍。 扶桑最主要的问题是,她来往不便,那边她没有认识的人,村上的话,这个人她信不过,“有没有我们国内的自己的留学生在那边,就说是生意上的事情,请他帮忙操作一下,你知道,我没有你厉害的。” 这才是二十个粽子的目的,伍德觉得有点少了,“你赚这么多,就给我吃粽子。” 扶桑胳膊抬着,摆摆手,“不是,我知道法国那边新出的一套透视仪,可以看得清人的肿瘤——” 她放下手,笑的很甜,“我可以买下来送你。” 伍德推开椅子起来,松了松领口,“什么时候交易?” “新年夜。” “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没有。”扶桑觉得没有,她只是想在节日的氛围内更开心一点,赚日本人的钱,会让她觉得舒服,就当为新年助助兴。 她没有跟伍德讲过日本的见闻,伍德早年留学日本的,他对日本军国主义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看法,虽然他们也很热血报国。 但是教育系统不大一样,那时候他们去,是抱着友邦学习的态度去的,一直致力于发展良好关系,互相进步。 扶桑前段时间去,要比他们晚很多年,时代不大一样了,她看到的东西也不大一样,“我要全部兑换成美金,存国外银行,你如果有美国的朋友,也帮忙开户吧,我知道他们对待大户,是可以委托开户的。” 伍德才发现这个孩子,真的这个孩子,幸亏去跟着荣师傅走了,她不适合学医,真的,学医屈才了。 第一次正视她,“我有点不懂你,你如果喜欢赚钱,那跟很多实业家一样,做实业开工厂,他们很多开到南洋开到美国去。喜欢投机的一般会在上海那边转圈,他们喜欢做空头,拉着人成立空头然后圈钱,你呢?” 你到底想什么,到底想干什么? 扶桑不知道怎么该描述一些沉重的担忧,最后只是笑了笑,“我该上班去了,不耽误你时间了,年初一我来找你吃早餐,你在家吗?” “不在,我回老宅。” “那再约吧。” 伍德从楼上看着她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去交易所,压在一点带着雪沫子的泥土上,然后崴泥,一脚踩进雪水里,不由得笑了笑。 天赋,他把这些都归结为天赋。 当年在封锁的庄子里他就看出她聪明来了,聪明的人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学什么会什么,做什么什么成功,手好脑好眼还好。 没有人会拒绝跟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她谈利益的时候,也谈的非常明白,一点也不会世俗。 十倍! 扶桑投进去的是半箱金饼,她在天津汇兑,然后去了日本,在东京有晋商开设的分行。 现在离新年还有一个礼拜,这一个礼拜,可能十一倍,十二倍。 但是扶桑现在是没有钱的,她钱全部投进去了。 宋旸谷到黄桃斜街的时候,她正坐在炕桌上读报纸,荣师傅眼睛已经看不清了,他越发的深居简出,“少东家来了——” 扶桑穿着一身旧棉袍,显得脸清脆,迎着光走出来,有点不像是她,掀开帘子迎着承恩。 鱼承恩吆喝着后面黄包车把东西都提进来,荣师傅当年几人安葬宋遵理,如今宋氏子侄来了,最起码备八色礼。 荣师傅不拿架子,他是执意迎出门口去的,对着宋旸谷行旧礼,“少东家,您回来了啊?” 仔细端详宋旸谷,这一幕,就是承恩也要心酸,物是人非。 他屈膝上前一步托举荣师傅起来,“荣师傅,您客气了,如今新时代了,咱们行文明礼了。” “再什么时候,规矩不能坏了,东翁在的时候自然有东翁主持,东翁如今不在,更该敬重,这是我们下面人的规矩。” 东翁说的就是宋遵理,他身边的那些幕僚,下面那些人,都一手的好规矩,他会调理人,也有一位东翁的气度。 现如今虽然不在了,但是宋旸谷回来,老人还是认少东家的,这是旧时候的主仆情分。 宋旸谷先前去山东一趟,山东老家早前做事儿的掌柜的,也是风餐露宿来送行的。 要是哪家掌柜的见了早前主子不尊敬的,业界是要骂的,这是口碑。 因为但凡掌柜的或者管事儿的,无一不是府里尽心培育出来的,比如扶桑,六七岁便入府供吃穿,请师傅教导手艺,然后再等大大出师的时候便去店铺里面做事儿,然后由铺子里面老师傅掌柜的再带着观人做事儿,不到二十年,不能成为一个掌柜的。 期间多少心酸就有多少荣华,执掌一处分店,管一方事权,掌柜的最后是跟财东一起拿分红的,入的是身股。 所以从来,没听说掌柜的跟老东家翻脸的,少见。 像是先前大太太换了荣师傅,要二师傅管事儿,那是坏了规矩,如今二师傅还在业界里面周转不大开。 行有行规,规矩为大。 宋旸谷再看荣师傅,也没有当年恨得咬牙切齿的感觉了,早年府里面账房都是大太太的人,跟他们兄弟几个闹的难看,有时候都打的头破血流的,都像是过眼烟云一样,散了。 “我回来的日子短,还没有到翁府去拜见,荣师傅您知道那边的近况吗?” 宋旸谷问荣师傅,却看着扶桑,这人肯定是清楚的。 扶桑也不怕问,“先大太太自坏事后就回了娘家,原先大老爷留给她一笔钱用,只是家里不大争气,像是咱们这样的祁人家,靠着朝廷吃饭的,游手好闲惯了。” “自从朝廷没有了,日子也过的有些艰难,想做事儿,也找不到合适的事儿做做,只能混着日子过。” 怎么混? 扶桑是知道的,家里早先也不是没有当过东西,先见着古董文玩,后来是衣服帽子,再后来就是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往后呢,还有家具桌椅板凳呢。 姑奶奶早先还有点翠的簪子呢,后来就只有银簪头了。 荣师傅听着也是一片叹息,“她人不坏,早年有些误会,这些年深居简出,我也未曾拜见过她。” 只是大老爷那时候留话儿了的,那句话没有人敢跟宋旸谷说。 宋旸谷也不知道,荣师傅客气,教扶桑带人去馆子里吃去,小荣早早要包间去了,他跟小荣自不去吃。 “你好好招待着,有什么时候,全听少东家安排。” 扶桑看着小荣,她想带小荣一起去,新时代了是不是? 可是又怕宋旸谷不愿意,有些踟蹰,等人出门口了,宋旸谷还在犹豫怎么跟她搭话儿,一会说些什么好,就看她一个大脑袋过来,压低了声音狗狗碎碎,“东家,您看,小荣一起去怎么样,他这人啊,在胡同里面生活,趣闻比我都知道的多呢,给您讲讲,图个乐子。” 宋旸谷看她这样生分,至于吗?都新政府了,大祁早就没有了,“你自己安排。” 扶桑就撒欢一样往里面去,拉着小荣胳膊,“你别不去啊,东家还问呢,说小荣怎么不一起呢,你能吃呢,那么好一桌子菜,怎么不去吃?” 三个人也是那么一大桌子,四个人也是,不吃不白瞎了吗? 这可是东来顺的羊肉锅子呢,小荣老早就想吃了,只是他这人不大外面去,怕别人笑话他,扶桑不带着去,自己怎么也不下馆子去。 扶桑惦记他呢,拉拉扯扯出来,小荣也帮腔,“扶桑这小子鬼,拉着你付钱去呢。” 几个人都笑,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候一样,几辆黄包车拉着就去了。 扶桑跟宋旸谷并排着,一边走一边慢慢讲街面上的变化,“您走这许多年,变化可大了,光是军政府就换了好几岔子了,上面乱,下面可不乱,做买卖的南来北往,比早前更甚。” “您瞧,这家米铺,是咱们自己面粉厂生产的白面,精细的不必国外的差,又白又好。前面那家绸缎店,我老在他家里买布,是咱们自己产的,比土布好多了,如今穿土布的少了,都穿洋布。这老板有头脑,在法国人进口的机器上改进,咱们如今产的提花龙头印花的布您瞧瞧,比国外都要好呢。” 她一句一句说,宋旸谷跟她头挨着头,听得入神,她这个人总这样,讲什么都让人愿意听,让人忍不住靠着她。 跟人家不大一样。 拐弯的时候,宋旸谷突然开口,“那时候,你腰疼吗?” 扶桑没想起来,自己把着扶手,听他继续问,“那年你给我报信儿,在山里滚下来扎了一腰的鬼阵子,疼吗?” 有些古怪,陈年的旧事了。 扶桑却还记得,“疼,怎么不疼,我回家后睡觉都是密密麻麻地疼,想一下都起鸡皮疙瘩。” 她比宋旸谷矮,如今竟然得微微仰着脸跟他说话了,腮白玉润,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他,“不过,现在不疼了,您还记得呢?” 宋旸谷没接话,??x?他记得,总是想起来,想从前的事儿,她这人倔强不认错儿,天天跟他犯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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