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着承奕,周身陷入冷寒,仿佛才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面前的这个人。 承奕也只比他大几岁,性情温和,对他也是纵容。他想吃的想玩的,有礼的无礼的,承奕都会应允。即便他故意摔坏承奕喜欢的茶杯,用火烧了承奕的折扇,或是故意下车去偷农人家的鸡鸭,让百姓追过来哭闹,承奕都没对他皱过眉头。 说实话,他偶尔也从承奕的身上,找到一种深埋在亘古记忆中那份久违了兄长之切。 而今他心中愤恨,因为自己的愚蠢,也因为方才自己竟还因为看到承奕的“尸体”而心生难过。 人在激愤之下,总是轻易地失去理智。 欧阳静池突然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几名手下瞬间暴起,向着两侧的侍卫挥刀而去! 而欧阳也一撩衣摆,拿出一柄早已准备好的匕首,瞅准时机,朝面前的承奕刺了过去! 然而这一切承奕早有准备。 阿汝仿佛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周围侍卫反应敏捷,瞬间拔刀回击。待几招之后,便化被动为主动,欧阳的几名手下立刻被承奕的侍卫拿下。 只是待得阿汝回头去看承奕,却两眼瞪直,心中大惊! 承奕身边的两名近卫仍站在原地,刀只拔出一半,都瞪着浑圆的眼睛注视着眼前的俩人。 一只匕首插进了承奕的左臂中,鲜血淋漓。 握着匕首的人是欧阳。 承奕的另一只手还抬在半空,却是一个阻挠近卫出手的动作。 欧阳静池看着鲜血从自己的指缝中流出,粘稠,温热,像火一样熨烫着自己的手心。 这也是他第一次亲手捅人,他怔怔地看着承奕,神色慌张。 两名近卫又要上前,阿汝也意欲出动,谁知受了伤的承奕却喝道,“退下。” 侍卫不知所措地看了眼阿汝,阿汝神色凝重地看着欧阳,最后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侍卫只好受到后退。 欧阳静池的手有些抖,一时不明白眼前的状况,他连忙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承奕却握住了他的手,面上牵起笑容,温声问道,“杀人,好玩儿么?” 欧阳看着承奕的眼睛,面前之人似乎从来未变,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如青松一般沉静内敛,其中没有责备。 欧阳唇角抽搐,“你为什么.......” 说罢,他仿佛不敢同承奕对视,低了头。 感受到欧阳周身的力量都卸去,承奕这才松开手,兀自拔出匕首,丢在地上。鲜血很快就浸湿他的衣袖,阿汝眉头紧皱,却不敢上前。 而承奕只看着前方,目光自始至终不曾离开面前的少年。
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心之言引杀机 “欧阳,如若国与国之间都是战争,大国就拥有了凌辱小国的权力,那么人人都会想抢着去扩充疆土提升兵力,如此,战争将永不止歇。而似你这样,自小就被迫送去敌国为质的人,也只会有增无减。”承奕沉沉道。 欧阳颓然地撇了撇脑袋,“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既然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鱼肉的宿命,那你不如给我个痛快。左右我回了肃慎,也是要死的。我是我父皇的长子,回去便是几位兄弟的威胁,他们岂会容我?而我父皇......” 他神色黯然,声音愈加低沉,“......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我了。说不定他对我,比你父皇对你还要无情.......” “我知道你做梦也想拥有的东西是什么。” 承奕看着面前的少年,仿佛透过他,看到曾经的自己。 “我也同你一样,但,那也只是曾经。” 承奕说着,又轻轻叹出口气。 “欧阳,如若你将自己的悲喜都寄托在别人身上,那这才是逃脱不了任人左右的宿命。” 屋中沉默了片刻。 承奕从地上扶起一只凳子,坐了下来。 承奕抬了抬下巴,示意欧阳也坐下。 可欧阳静池站着没动,下颌收紧,偏着脑袋,像个固执的孩子。 承奕又转过头,让侍卫把欧阳静池的几名手下放了。他朝门口的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便退到两侧,露出一扇打开的大门。 他朝欧阳道,“那扇束缚着你的门,已经打开。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开。” 欧阳静池缓缓地攥紧了手。 几名手下走到欧阳静池面前,低声道,“世子,咱们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欧阳静池看着那扇门,眼神变化。 门外夜色如墨,亦难知前路是否会有光明。 欧阳静池终于抬脚,向朝门口走了几步,他的手下连忙跟上,可谁知他却又突然止步,回过头看向桌边的人。 承奕侧着身子而坐,半个手臂已经全被血染红了,而他面前是一桌的好酒好菜。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放我走?你不想拿我威胁我父皇答允和谈了么?” 承奕没有回头,声音淡淡。 “我救你,起初确实是为了和谈。可后来见到你,却又觉得那些卑鄙的政治手段,不该加诸在一个一心只想回家的孩子身上......每个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我也一样,但是我想悔改,永远不晚。” 年轻的世子看着面前之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在他的胸腔中,正在掀起一场难以平息的波涛。 他站在原地半晌,仿佛拿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又抬脚走了回去,坐在承奕一旁的凳子上。 他拿手抹了把脸,眼睛有些红红的,又伸手去拿筷子。端着空碗,却又没吃,猛地扭过头去朝阿汝大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见你们家殿下受伤了么?别以为他不爱说话你们就这般怠慢,这都半天了,连个来包扎的人都没有!等我回了肃慎,定要叫我父皇好好教教你们,学学到底该怎么伺候主子!” 阿汝一愣,这才连忙带人冲上去给承奕包扎伤口。 欧阳的几名手下也有些不知所措,又跑回欧阳静池身边,小心地看了看对面混乱的人群和年轻的大宁皇子,巴巴地问道,“世、世子子,咱、咱们不走了么?” 欧阳静池又瞪了他们一眼,“走什么走?没看见我要吃饭么?你们也要饿死我么?” 然后转回头,看了眼一直注视着自己的承奕,语气却柔和了些。 “我先吃饭了,我饿了。” 说着,真就去扒拉桌上的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承奕看着欧阳静池的侧脸,因着失血唇色有些发白,可却终是勾起了如煦的笑容。 待欧阳静池回屋休息后,阿汝这才着侍卫把一个人从大厅旁的柴房里带出来。 芈子孚望着坐在桌边的大宁三皇子,顿了顿,才朝他缓步走过去。 “不好意思芈大人,本王是怕你真的不小心喝了井水中了毒,这才把你暂时‘请’去柴房里休憩片刻。” 桌上的饭菜已然撤去,换上了一壶新茶。承奕又取出一只茶盅,倒入茶水,朝芈子孚示意道,“芈大人想必也口渴了,来试试这新茶吧。” 芈子孚面上一阵阴阴阳阳的,过会儿才道,“.......谢殿下。”他走到桌边,也坐了下来。 承奕举起茶盅,品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甘香清甜,醇厚又留有回味。 他瞥了一眼一旁呆坐的芈子孚,“大人怎地不用?难不成,还怕这茶里有蒙汗药么?” 芈子孚的手指不自觉地抖了抖,他低头看着那杯茶,只觉得茶里的颜色透着古怪。他缓缓拿起杯子,轻轻嗅了嗅,却还是没敢下口。 他放下杯子,决计跟承奕开诚布公地讲讲清楚。 “三殿下,我并不后悔我今日所为。”他抬起头直视承奕,“在其位谋其事,我既然是四殿下的人,必然事事要为他做打算。” 承奕唇边扬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你的意思是,为了辅佐他上位。即便里通外敌,同其他国家瓜分自己国土,也在所不惜么?” 芈子孚一本正经地道,“只要能夺下王位,不论用什么法子都是值得的。毕竟成王败寇,人人只重视结果。这天下本就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要想千秋万代,也得先有帝业才行。至于能坐多久,芈某也就只活这一辈子,能给自己和儿孙谋个好活日子,已是幸甚妙哉。太久远的事,也不该是我们这辈人的目光所能及的。” 他看了看承奕,似是下了什么决定,又道,“先前我对殿下有些偏见,但这些日子过来,发觉殿下却有治国安邦之才。若殿下不嫌弃,臣愿意从今以后,跟随殿下左右。” 承奕从未见过有人竟如此无耻,倒戈就在一瞬间。 他静静地看了会芈子孚,眸光微变,用匪夷所思的语气问了句,“芈子孚,你到底是怎么当上大宁第一使臣的?” “臣自然是.......” 鲜血还未及飞溅出来,芈子孚就咽了气。 他依然保持着坐在凳子上的姿势,眼睛还睁着,一切都像方才一样毫无变化一般,只是他的头无力地垂落在胸前。 侍卫收起刀,飞快地上前将人拖了下去。 承奕眼皮也没有眨一下,他拿起茶杯,递到唇边,却忽然不想喝了。 他抬手,将茶泼在地上,起身离去。 茶里无毒,可人心有毒。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假意被俘慎斡旋 寂邈山南侧,首领乌德站在山崖边,看着四处还未退散的浓烟,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朝身旁的汉人男子道,“我们也得赶快离开,天亮了,更麻烦。” 汉人男子四处眺望,道,“现在只有村民上山救火,官府距离这里有十里地,村民报官这一来一回也需要三个时辰,而官兵要上山都会优先走大路,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再等等。咱们的人已经漫山搜罗,要找出那两个人,还有胜算。” 乌德看他胸有成竹,歪着头道,“你对这里熟,我可以听你的。但你不要忘了,是我的人在冲锋陷阵,我要对他们的家人负责。” 汉人男子道,“我们汉人有句古话,‘与子同袍,与子同仇,与子同德,与子共赢’。你我利益一体,我不会拿我们的合作开玩笑。” 他的话刚说完,就听得远处一列士兵高呼,“乌德首领,人抓到了!” 几个胡人男子擒押着一名黑衣女子,向这边走来。 乌德和汉人男子当即相视而笑,迎了过去。 被擒住的女子挣扎了几下,就被胡人士兵推到前面来。 汉人男子问道,“怎么只抓到一个?” 胡人答,“那个男人受了重伤,女人出来采药,被我们抓住。她不肯说出那人藏在哪里,我们留了人去搜寻,就先把她带回来,先交给首领。” 汉人男子又回头去看那女子,面罩外的眼睛闪现狐疑。 “采药?” 女子身材清瘦,皮肤雪白,俏生生的脸庞上有一双如湖水一般清澈清冷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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