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一位长脸公子也接过话来,“也是,卿学士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本该就居于闺阁之中,何必要逆天而行。卿学士答不上来,也是意料之中,别传出去,叫人说我们恃强凌弱,以男欺女。” 卿如许抬眼看向这人,道,“哟,原来是凤麓直学士郑烨啊。好久不见。” 在凤麓时郑烨就常常寻衅,每回见卿如许都像见了仇敌,总要酸她几句。 卿如许淡淡道,“记得上回见郑公子还是在凤麓大考,郑公子是第几名来着?哎唷,不记得了,隔得太远了。” 那一回大考,卿如许拿了前三甲。 她眨了眨眼,看着郑烨,“今日提起这事,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恃强凌弱,以女欺男?” 郑烨当下脸色一白,神情尴尬。 卿如许又转过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见大多数都在围观,少数几人坐在原处,神情尴尬,似是不齿,却也不愿出面说两句中立的话。林幕羽也坐在原处,半垂着眸子,也不吃酒了,端坐着,不知在想着什么。 季方盛道,“卿学士可是圣上钦点翰林,我想着这三年难出一翰林,卿学士必有过人之处。如今看来,也许是我预期过高,难为人了,不然……” 林幕羽这时,突然抬起眼眸来望向卿如许,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意味。 “这有何难?” 卿如许突然打断道。 她的一双眸子直直望着林幕羽,人似是喝多了,面上带着酡红,脸色如红艳的扶桑花,眼底亮起一团小小的火焰。
第十七章 诗会扬名方得意 众人悄然。 “只是季公子既是请教,不知我答过问题后,季公子当如何谢我?” 卿如许跪坐已久,便支起一条腿,将手肘斜倚在膝上。人因纵酒显得慵懒,于倨傲中也平添了几分雍容。 季方盛见她这般胸有成竹,心底也略略一慌。 但他又一想,此题本就是他故意拿来为难她的,本就无解,恐怕她只是故意虚张声势。 “自是卿学士想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卿如许满意点头,“如此甚好。” 她说着,扶着酒案缓缓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亭子的中央去。手里拎着只酒壶,脚步显得有些虚浮。 亭中有穿堂风,甚是凉爽,掀得她素净的衣衫随风飘舞。 她仰着头,转过身,往亭外的方向走了走。外头种了大片大片的蔷薇花,远处廊桥飞檐、畅轩粉墙,叠石岩岫,确是风雅别致。 “乌鸦非鸦……” 众人皆竖耳静听。 “乌鸦非鸦,有两解,我们先论再驳。” 她回过身来,扬唇一笑。 “先说论。‘乌’乃颜色,‘鸦’乃形神,既然是一个颜色加了一个形神,自然不能等同于一个形神。这就似我们常说的相辅相成,也或是......” 卿如许看向季方盛,又看向郑烨。 “......狼狈为奸?” 她说罢,也不去看那俩人的反应,反而走到林幕羽面前站定。 “既有狼,也有狈,明明是两个凶手,总不能因为俩人一同犯案,就等同于一个人犯案。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总不能让凶手只手遮了天,让衙门只捉拿一人归案吧。” 林幕羽神情淡淡,低头去拿酒杯。 有几位公子听得认真,闻言也若有所思地点头。 “其次是驳,既是要反驳乌鸦非鸦,便是要驳斥乌鸦是鸦的观点。举例论证,若我们要辩驳‘君非人’——” 卿如许说到这三字,又淡淡地转头望着季方盛,颇有指桑骂槐之意。 “——这一观点,便要说明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种,可人还分为男人,女人,好人,恶人,用心做学问的人,和有辱斯文的人。君也只是人中的一种,正如乌鸦也不过是所有鸦中的一类。求鸦,尚还有渡鸦、寒鸦、鱼鸦、灰鸦等,而求乌鸦,其他鸦均不可致。所以说,乌鸦非鸦。做什么鸦,鸦选不了,但做什么人,人却选得。” 女子话音一转,走回亭中央。 “诸位都是我大宁的国之栋梁,掌中握着的是大宁的未来。如今大宁、南蒙、云昭、楚离、肃慎、白民、雄常国这七国初定的局面,来之不易。可干戈依然未消,战火四起。谁又能知道,这样的太平日子能维持多久呢?曾经强盛如长股国,本也是雄踞一方,物阜民康,结果一朝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泱泱王朝一朝覆灭,可怜焦土。长股学子,当初也都是志向满怀钝学累功,可他们耽于眼前繁华,日日攀比功名,勾心斗角,到底国家覆灭,一切理想终成黄粱一梦。” 她的声音如戛玉敲冰,在亭中回响,众人皆仰头静静相望。 “在座诸位都深自砥砺十年磨剑,才能登朝入仕,想来也都希望能以君之才华,为我大宁出一分力,莫浪费光阴,把精力放在这些于己于过皆无益的事情上。一思,一言,一行,都并不是一件小事,因为你们所行的每一个举动,都将决定你们将成为怎样的人,也代表了大宁后生的风貌。毕竟大宁的未来,将向何往,皆在诸君手中!” 女子身材纤弱,衣袍素净,正气凛然,字字铿锵,当真是文人风骨,担得大宁一代翰林学士的气魄! “——不知季公子对我的答案,可还满意?” 她此番不仅解题,还夹枪带棒,俨然是在用言语鞭笞这群乌合之众。在座的学子失语发怔,季方盛脸上也一阵红红白白。 “你、你这是诡辩!” 卿如许眨眨眼,“我是诡辩?那敢问你可有正解?” 季方盛张了张唇,一时语塞。 卿如许掷地有声,“若是没有,那这就正解。” “啪、啪、啪。” 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人的掌声,只见许明甫笑着走了过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卿学士不愧是圣上钦点的麒麟才子,感谢今日不吝赐教。” 卿如许见他又出来打圆场,便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许公子客气。” “已经聊了这么许久,下面大家就轻松一些,开怀畅饮吧。” 阿争见卿如许有些醉态,坐下来的时候人不太稳,也忙扶她一把,“姑娘......” 卿如许摆摆手,“没事,酒太好,贪杯了。” 她说罢,便将目光移去林幕羽那里,这才见他拿起筷子开始夹菜。 余光又瞥见旁边有人一直杵这,她抬头,就见季方盛还站在原地,脸色阴阴阳阳,似鼓起勇气朝她道,“既是君子之约,我自当认罚。” 卿如许愣了愣,见周围又都看向他俩,她这才想起来方才赌约,便笑道,“早闻季公子最是重诺,说起来,我还真有一事想请公子帮忙。” 季方盛见她语气诚恳,全无方才的倨傲之太,心中也是狐疑。 “什……什么事?” 卿如许道,“都言季公子诗才横溢,一首《问天》凤采鸾章,华腾气象,云霞满纸。我心中仰慕已久,今日难得,也想向季公子求诗一首。” 季方盛年方六岁便写诗成名,被誉为天纵诗才。他听得卿如许恳切求诗,自尊心也似得到了几分满足,脸色好转了些。 许明甫也忙道,“那卿学士确实找对人了,季公子诗才深厚,可于盏茶之间七步成诗。” 季方盛当即挺起胸膛,答允下来,“行啊,作诗不难,我现在就可写与你。” 说着整整衣袖,走到桌案前,由书童在一旁侍墨。 “你说,你想作何主题?春花秋月,梅兰竹菊,只要你想得到的,我都能写。” 卿如许作思索状。 “嗯.......主题啊.......” 她眼中闪过一次狡黠,“主题就是——夸我!” “什么?”季方盛一脸惊异。 众人这才听明白她的话,也一时忍俊不禁,传来阵阵笑声。 卿如许懒懒道,“我这人呢,从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就喜欢听别人吹捧我。想叫大诗人写首诗来赞颂我,说起来对您也是小菜一碟,是吧季公子?” 季方盛看着她,只觉有辱斯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你……你真是……” “……我真是太有想法了。季公子谬赞。” 卿如许眨眨眼,笑着继续道,“待您写完诗,我一定把您的大作好好裱起来,日日拜读。季公子,您还是快写吧,墨已经磨好,我在这儿等着您呢。” 季方盛心下气愤,知她故意羞辱,可到底男儿顶天立地,他既已答允为她作诗,便不可反悔,于是只好压下心中烦闷,憋着一张通红的脸,挥笔作诗。 待书童将诗作呈到卿如许面前时,许多公子哥儿也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簇拥过来,想一睹诗作,谁知卿如许一把将诗作抽了回去,大眼一扫,道,“不错,好诗。” 说完就自顾自地将诗作卷起,塞进袖中,不允旁人多看。 “多谢季公子赠诗。今日本官不胜酒力,先行告退了,希望没有打扰诸位的雅兴。” 说罢便拉起阿争,施施然转身离去,半点也不给旁人留步的机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没明白这人怎么突然说走就走。林幕羽端着酒杯,唇角不易察觉地轻勾。
第十八章 招惹误会轻纵火 卿如许上了马车便懒懒地倚在车厢上,拉开车窗,借着晚风散酒气。 阿争一边驾着车,一边回头跟卿如许说话。 “今日这些人摆明了就是欺负姑娘,幸好咱们也不是轻易能叫人欺负得的!虽然我没听懂姑娘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我瞧着那些白脸书生,气得脸都绿了!真是大快人心!” 卿如许听他心情愉悦,也笑了笑,问道:“你今日可吃好了?” “吃得挺好,就是太多人总盯着咱们,不大自在。”阿争努努嘴,又道,“那个季什么,估计气得够呛,今儿晚上肯定睡不着了!这些人里,也就那个许什么的人还不错,还愿意替姑娘说上两句话。” 卿如许闻言,却不大认同。 “阿争,你可知画龙画虎难画骨。” 阿争皱起眉头,似是第一次听这句话,口中喃喃,“画龙、画虎、难画.......骨?” “嗯,意思就是说有些人面上凶神恶煞,却生了副草肚肠。有些人外表良善,实则是副恶毒心肠。” 阿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姑娘的意思是,不能只看他们说了什么。” “嗯。” 许明甫除了是第一才子,他背后还有个隐秘的身份,便是四皇子的幕僚。他操办广云楼集会,为的就是将朝中所有年轻的文人收拢,待得几年后这些人在朝中站稳根基,他日长安城的,必将是四皇子一派的天下。 卿如许前日在御前举荐寻识墨,便是在打破这一格局。 许明甫自然知道,四皇子承玦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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