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会坊走水了,那火太大了!” “听说安乐坊也走水了!” “什么,诏狱也走水了?” “听说有人看见了纵火犯,现在满城官兵都在追捕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那么胆大,居然敢在皇城纵火!今年的长安不太平啊!” 卿如许心中无事,自是一身轻松。 她走至拦玉楼,拎了盒点心出来。又融进混乱奔走的人流中,素雅的衣袍如一朵静谧的幽莲,悄然逆流。
第十九章 华乾暗涌针锋对 华乾殿中,一只雕龙戏凤的三足檀木鼎中燃着顶好的沉香,烟雾袅袅。 宁帝坐在宣金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张长安舆图,听着立着的几位官员奏报。 卿如许依旧坐在侧边的榻上,提着一支笔静静书写。她前日跟宁帝提到南蒙国士撰写的一本品评历史的书册,宁帝便让她圈出几章来给他瞧瞧。 “……陛下,现已查明,昨夜长安共三处走水,依次是是南城嘉会坊、西城丰色坊,以及位于北城的诏狱。所幸救火及时,并无人员伤亡。” 御史台大夫周从严正向宁帝详细奏报长安走水的调查进展,他身后还站着北镇抚司丞屈耀、右骁卫统领沈缂和禁军统帅殷正。 宁帝看着手中的舆图,长安一百零八坊围绕着紫宁宫的三侧规整排列,星罗棋布。连所有街巷河渠也得到了精细的呈现。在这座城,俨然没有秘密。 “昨日共出动了西南北三区的十家武侯铺前去救火,听百姓举报,得知纵火凶徒分别从延兴门和开远门出逃。禁军、京兆尹、旅贲军都派了人马去追,共捉住四人,目前这四人只招认了他们趁火势抢劫屋舍之罪,却对纵火一时拒不承认。现下人被扣在京兆尹,即将移交刑部,等待进一步审讯。” “诏狱起火后,北镇抚司立刻着人救火,但因各处武侯已先被调离去了嘉会坊和丰色坊,官兵中也被调去了延兴门和开远门缉凶,所以一时控制不住火势,护卫不严,被几个持刀的黑衣人潜入,伤了十四位狱卒后便逃之夭夭……” 只听“哗”地一声,宁帝将手中的舆图狠狠摔在地上,已是勃然大怒。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这显然是有计划、有预谋的纵火!人家都骑到你们脖子上来了,连诏狱都敢烧,你们却连个人影都没抓着,还敢有脸来向朕禀报!” 殿中所有官员和宫人俱是畏惧,顷刻间跪了一地。 卿如许也跪起,抬起眼皮扫了眼地上的舆图,远远的,只见得上面密密麻麻,真如棋盘一般。 长安像一张编织规整的网,节点与节点之间以“坊”来命名,一百零八坊各不相同,永乐、修政、嘉会、永阳、丰色……但这些只是被生活化了的代名词,因为它原本的名字,只是经纬交错的数字。 这座城的百姓每日遵守着森严的秩序,日出而作,晚时宵禁,按照帝王定下的规则,奔走休歇,并为能生活在这座巨大的棋盘上而感到荣耀。也因此,他们对物质和享乐有着超乎寻常的追捧,就像在结冰的湖面下,掀起微弱的涟漪,他们在歌舞升平和纸醉金迷中,乐不思蜀,又倍感空洞。 人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自由,因为这些精致的设计和规则,已经剥夺了他们对自由这个字眼的全部想象。因为这本就是一个象征着皇权至上的城池。它所有的规划布局,也本就只是为了它的统治者能够更好地管辖。 然而现在,有人挑衅这至高的统治,挑衅这无上的权威,竟在这座城中公然纵火。 待得宁帝用狂风暴雨的雷霆之怒,叱责过这些由他亲自甄选出的管理者后,左相林疏杳默默地站了起来,拱手一揖。 “臣以为,能在我长安进行这般周密布局,同时在三片城区作案,却还能从所有禁军和官兵的眼皮下全身而退,这样的犯案者,必然也非寻常人等。必然是对我长安守卫军制和城市管制颇为熟悉之人。” 宁帝闻言,也似乎逐渐平静下来。 “周从严,你方才说有凶徒去诏狱打伤了几个狱卒?可还有其他疑点?” 周从严连忙起身一揖:“是,听其他狱卒说,这帮凶徒入诏狱后似乎提到了一个人名。” “哦?是谁?” “正是尚在诏狱中关押着的——李松睿。” 宁帝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昨晚旅贲军在哪儿?” 帝王心思敏锐如刀。旅贲军本属于太子十率府所辖,然而太子去年因为过失被宁帝罚去尚安寺思过,因此他的旅贲军也交由四皇子承玦统辖。 说是思过,可如今已经一年有余,朝中官员上了一道又一道折子,请求宁帝宽恕太子,但宁帝都置若罔闻。 卿如许却知道,这不是思过,而是幽禁。 太子犯的是作蛊道求鬼神诅咒,触犯了圣上的大忌。只是宁帝还未作出废太子的决定罢了,许是觉得剩下的儿子也都不大合他的心意。 周从严缓声回答:“回禀陛下,听说……旅贲军昨夜……是在嘉会坊协助武侯救火。” 周从严说完话后,大气也不敢出。殿中一时静默无声。 卿如许还趴伏在地上,无声地勾了勾唇。 武侯铺本就主要负责长安火情,大大小小分布在各个坊街之间。何况昨夜禁军和京兆尹都出动了人马,旅贲军说去追捕嫌犯还正常,可跑去灭火,就有点说不通了。 她当然知道承玦为什么会带着旅贲军在嘉会坊。他那时忙着毁灭贩卖私盐的证据,生怕烧得还不够干净,可不得拦着点儿武侯,免得效率极高的金吾卫灭火灭得太迅速。 只不过有一点她很诧异。 左相林疏杳是林幕羽的亲生父亲,既然林幕羽是承玦的幕僚,那他应该也属于四皇子一派,怎么方才在宁帝面前告黑状的人,却是他?看来坊间传闻他与儿子林幕羽政见不一感情不合,可能是真的。 其实她之前也见过几次林疏杳,每次见他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方才听他说话,听他咬字顿句,那种古怪的感觉更甚,但她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想,也许是因为她太熟悉林幕羽,而他俩毕竟是父子,有诸多相似之处,所以才会有这般感受吧。 左右他今日暗暗捅了四皇子一刀,这个结果她还是满意的。就算他还有其他的打算,只要她把自己的手脚处理得足够干净,就任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正说着,殿外一宫人走了进来。 “陛下,四皇子求见。” 宁帝没有理会宫人,转头继续向着殿中的人说道: “长安纵火案,周从严你继续查理,朕要你尽快给朕一个交代。朕今日累了,谁也不见了,都退下吧。” 卿如许斜着脑袋瞟了一眼宁帝旁边的李执,他暗暗冲她摆摆手示意,她便也随着诸位臣子退了下去。 出了殿门,众人都在前头,卿如许故意拖慢步子走在后头。却见林疏杳下石阶前,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 卿如许觉得这一对父子实在相似,没事的时候都是一张寒霜脸。可如若他真的知道什么,这一眼便该是告诫,可却似乎并无此意。 正想着,就忽然觉得面前突然有人拦道。 “卿学士今日休歇得早啊。”承玦脸上还是那张万年不变的笑颜。 卿如许抬手作揖,向承玦行礼。 “参见四殿下。” “你昨天,可是够忙的啊。” 卿如许佯作不知。 “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见到故人,心情可还舒畅?” 故人,是指林幕羽了。 “那是自然。昨日逐华诗宴,见到不少我凤麓书院的同窗好友,实在令人开怀。” 她四两拨千斤,继续装糊涂。 承玦面上一副敬佩之色,“我也听说了卿学士昨日的风光,借着翰林学士之名,斥骂了在场所有才子,当真威风。” “殿下说笑了。广云楼都是文人雅集,读书之人之间为了一个问题争得脸红脖子粗,这也是常有的事。昨日许明甫公子还力赞我辩才高深,是麒麟之才呢。” “哦?我可是听说季方盛被你用刀逼着,做了首谄媚权臣的诗,如今在长安街头传得到处都是。我真的是非常替卿学士担心啊,万一被所有文人联合抵制,伐诛笔墨,岂不是要清誉尽毁、声名狼藉?” 承玦面上当真是一副替她担忧、替她痛心的关心之色。 “让四殿下这般替我担心,乃是臣的不是。” 卿如许连忙躬身。 “只不过,您提到的昨日季才子给我写诗却是个误会,季才子说他仰慕我已久,非要给我写诗,非要写,我拦也拦不住。哎,想来季才子也是赤诚之心,就算要我背负骂名,我也想成全他的一片心意。” 卿如许连连摇头,面上一副体恤之色。 “至于声名,臣原本也没打算要名留青史,这些名啊利啊的,都乃身外之物,臣都不在乎这些。臣只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所有凶手认罪伏诛,冤死之人都能沉冤昭雪,这便是我大宁之幸,是我毕生所愿了。” 卿如许向着老天拱了拱手。 “四殿下,您说是不是啊?” 承玦也回她以微笑。 “听说卿学士昨天喜欢上了广云楼的酒,那酒名为‘醉云酒’,酒虽是好,但不知卿学士的酒量如何?醉酒之后,又都习惯做些什么?” 卿如许听他这是要问自己的去向,面色不改道,“那下次臣办酒宴,还请殿下赏光,臣同殿下喝上一回,殿下自然就知道臣的酒量如何,酒后又喜欢做些什么了。” 承玦微微一笑,自然也知道她不会说实话,“那便就此约好,下次,你我二人便一同饮酒畅谈。” “不胜荣幸。” 俩人这一来一回,面上都是一派热络亲切。 但承玦一走,卿如许就收起笑意,静静地望着承玦的背影,目光锋利如刀。
第二十章 风月故事远名扬 已是最后一日御前待诏,卿如许早早便起了,谁知一打开宅邸的大门,便着实惊了一跳。 门外乌泱乌泱的百姓就围了上来,一见到她,都面带欣喜。 “这就是咱们大宁第一女官啊,长得可真俊!” “季大诗人仰慕的女子就是她啊!‘鬓香慵整纤素手,素锦凌波自风流’果然跟诗里写的一样!” “我看她也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跟我们家翠翠长得差不多啊。” “人家可是才女,那能一样吗?” …… 卿如许只是愣了一小会儿,便明白过来是何情况,便庄重地整理了一下衣袍,在众人的注目中款款走上马车。 “……斜照垂帘愁问醉,杯浅酒旋一笑空。绮丽韶光如春逝,犹似今宵梦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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