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无人知晓太子灼的死因,可许多人的心中也有了猜测,从突然告假称病的范阳管氏与华阴杨氏,及近日明川帝晦暗不明的态度,也已经猜到太子灼之死必与四大门阀脱不了干系。 但在这样的局势之下,盛阳王却对立储之事默不作声,偶尔被群臣问及意见,只摇摇头言自己年迈昏聩,又无子嗣,不知作何立场。他这样的作壁上观,以他的年纪,倒也无不妥。 只是也有有心人,捕捉到了几分微妙的不寻常——那位自断子嗣,于皇位毫无威胁的老王爷,当真从未起过不臣之心么? 这样的问题也只能戛然于此,毕竟也无旁的证据可以支撑。 可卿如许却深知,她的反水,让一向看上去淡泊无争的盛阳王,终于在垂垂老矣之时,终于有机会握住改变一切的转轮。 众人不知道的事,早在太子灼死去的当夜,盛阳王就已经握着他最大的筹码同明川帝会谈了一次。 那时卿如许望着湖里一片含苞待放的荷花,问起盛阳王结果时,年老的盛阳王搁下手中的茶杯,用枯树一般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世事沧海如梭,明川亦无力阻止。接受才是所趋。” 南蒙风云四起之时,大宁那边亦是人情汹汹。 混族与大宁的冲突不断,三皇子承奕有意推新政,提出长股府行州府内自治制度,并推行多项扶持之政鼓励混族人行商、与大宁族人通婚等,而四皇子则对此大力反对,率一众老臣联名上书,认为这是败坏礼俗,混淆种族血统之举。而后三王与四王的不和已经人尽皆知,但凡三王主立的,四王都持反对意见,两方相见,已有好几次都擦枪走火,剑拔弩张。 而后宫之中,太后也属意承玦的母妃为新皇后,宁帝对此亦不拒绝,宫人便已将按皇后之礼私下侍奉。前朝后宫本是休戚与共,对于新太子人选的揣测亦是不息。 又过了月余,明川帝突然病倒,日日汤药不断,数日后并未好转,反而连早朝都暂时废除。折子递进去一道又一道,却是有进无出。而早前被软禁的诸门阀已被关了一月,门阀内部亦多番斡旋,也因明川帝的病情暂时搁浅。 国事耽搁,群臣忧心,为免大权旁落,这才又有人上表,请立苒华公主为储君,代议国事。 这一回,反对之声倒也并不纷杂。南蒙朝堂已经火烧眉毛,又有何可挑剔?只是不知要去何处寻得那位真正的苒华公主。 就是在这个时候,有消息传出,盛阳王找到了真正的苒华。有了皇室正统的认可,其身份倒无人敢置喙。 进宫觐见明川帝之日,卿如许隔着重重帷幔看到躺坐在病榻上的君王,总觉得他比想象中要更衰老。 儿埋泉下泥销骨,父寄人间雪满头。 卿如许从殿中出来时,宫院中站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官员有妃嫔,有宫女有宦官。所有人都齐齐望着她,目送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宫殿。 三日后,宫里传出消息,明川帝失踪了。宫女敲开寝殿门时,只见殿中空空,唯留下一份诏书。 不等宫中大乱,日落之前,卿如许就携着那一份诏书,去枢密院要了批文,携三衙中的侍卫步军司去围了范阳管氏。 管府三推四请之后,卿如许直接二话不说带兵闯进了管宅。 管宴岌站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下,望着马上的红衣女子,问自己何罪之有。 御史台的人站出来高声道,经御史台协同大理寺调查,骁骑营拿下华阴杨氏之后,华阴杨氏已供认出范阳管氏亦有参与袭击太子的行动,现要缉拿管氏管宴岌回御史台问话。 管宴岌又问,“御史台可有陛下盖印?” 御史台的人答“有”,又回头看了看马上的女子。 管宴岌见了,道,“南蒙只有一位陛下,若非陛下亲自盖印,旁人不算。” 不等御史台答话,卿如许道,“南蒙自然只会有一位陛下,也自然是陛下亲自盖印。” 管宴岌顿了顿,看着她,道,“何以证明?” 卿如许道,“御史台既出文拿人,自是亲见。” 管宴岌又问御史台,“这是陛下亲自授印?” 御史台的人答道,“陛下立下诏书,已将国事交托于储君。” 管宴岌看了看卿如许,自然知道这个“储君”指的是谁。 “可这些日子以来,本官从未曾听明川帝公布立储诏书。” 卿如许淡淡道,“管大人先前不是一直卧病在床么?不晓得也是正常。” 卿如许言语中的讥讽之意鲜明——管宴岌站得端正,全身上下看不出有一分虚弱之色。 管宴岌脸色白了白,又道,“就算是立储,也当遵循祖制,既无诰封仪式,又无.......” “.......不是立储。”卿如许打断道。 她猛然振臂一举,亮出手中一道明晃晃的诏书,道,“.......而是直接继位。” 座下众人哗然。 管宴岌顿了顿,脸色骤变,又道,“陛下如今人在何处?!陛下身体康健,怎会立下若非他本人宣召,又岂知诏书真假?若不知诏书真假,又岂知有人不是居心叵测,鱼目混珠......” 卿如许在马上扬了扬下巴,打断道,“......这不是你该忧心的事。” 御史台的人看了一眼她,又看了看护在她身边的盛阳军和骁骑营,立刻附和道,“如今御史台拿人手续齐全,若管氏再多言,当以抗旨论处!” 侍卫步军司的兵士立刻拔刀,立刻就将管宴岌围了起来!管宅的下人和女眷都惊叫着抱作一团,遂也被兵士拦了起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杀伐决断定局势 管宴岌看着已经对卿如许俯首侧耳的各方势力,脸色阴郁道,“我管氏三代矜矜业业、为国效力,为南蒙打下半壁江山,便是先帝也要对我管氏以礼相待!尔等今日这般不分青红皂白,这不止是在打我管氏的脸,也是要让天下人笑话.......” “半壁江山?”卿如许冷笑一声,“听闻今年春闱管氏出了一位大字不识一个的举子,这也是为国效力,这也是矜矜业业?我南蒙给管氏的荣宠已经太多了,多到让你们险些忘了国法纲常吧?” 她又道,“太子灼正是风华正茂之年,而今枉死,你也敢说与管氏毫无关联?” 管宴岌看着她,提及太子灼,眼底已经起了些许愤怒的猩红,“你问我为何?若非是你,林兄要为你筹谋.......” “.......你当他是为我?”卿如许却又哼了一声,反问道,“你们每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为了你们自己,与我何干?” 管宴岌瞪着她,手指已经在衣袖中攥紧,半晌,才又道,“原来,你来南蒙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而盛阳王,从始至终都并非不争.......” 卿如许不置可否。 思及以后门阀的未来,管宴岌心中已感大势已去,当下闭目叹了口气。 片刻后,又道,“我且最后问你,林疏杳.......在此事中究竟知情多少?” 卿如许知道,他是想问林疏杳究竟是否也是执棋人。 但她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摆手命兵士将管宴岌带了下去,又命令封锁管宅,所有人等皆禁足于府中,若有人擅自离开,准先斩后奏。话毕才拂手而去,徒留一屋子女眷的惊惶哭声于傍晚低鸣。 离开管氏,她又去了陇西卢氏,亦是同样的处置法子。 因着背后又有盛阳王撑腰,手中又有明川帝的诏书,待诸臣收到消息醒悟过来时,她已趁四大家族还未通气,将其中三个家族都钳制在御史台。 狠厉果决,手腕干脆,是南蒙群臣心中对她这位新储君的第一认知。 离开御史台,她这才依循祖制,两手一丢,都交由盛阳王去处理。 朝中争议不断,大抵分为两派,一派支持盛阳王和苒华,另一派则持怀疑态度。明川帝到底没有露面,只留下一纸诏书,这倒也落了些话柄。 待得半月后,诸事已定后,明川帝的那一道诏书才终于公诸于世——明川帝自知老矣,意欲归隐佛门,亲鉴苒华公主身份,册立其为储君,命其即刻继位。 诏令一发,大局已定,悬在御史台的门阀谋害太子案也立刻有了定音。主事也都随着新君上位,想按照她的意思处置。 文书递到卿如许面前,请她过目。卿如许扫了一眼,说了一句“哪朝哪代容得了谋害储君的叛贼?年轻士族还将为国效力,而有些寒族子弟也该一展拳脚了”。御史台便记下了这句话。 回去就将三大家族的掌家人定为枭首,而对其子嗣亲眷则是从轻,不予连坐之罪,只将门阀削爵夺权,一改其掌控州郡的做法。枢密院又拟了“寒人掌机要”的新政,意欲提拔一大批寒族子弟,参与分管各州郡。 批文只差最后一道,只待登基大典之后新君上位盖印,便可下发各部。 登基的日子选定在了次月初六,原该钦天监带着风水师和黄历亲自到新君面前禀报,可盛阳王却接了过来,却划掉了初六,选了初八,又亲自去了新君的寝殿禀报。 彼时卿如许坐在宫殿的长廊上,正望着接天莲叶赏荷。盛阳王行礼之后,也坐了下来,同她讲了择定的登基之日。 卿如许道,“从祖王父定了便是,苒华并无意见。” 盛阳王点了点头,又引了另一个话头,道,“......林疏杳现还关押在枢密院大牢,我这里有可以证明他身份的往来信函。是功臣还是罪人......只等你一句话。” 卿如许的眼睫动了动,转头又去望荷莲,道,“........林家为了南蒙远离母国,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从祖王父这些年与林侯保持联络,自然比我更清楚。” 她转过头来,看着盛阳王,道,“虽然林侯此次带我回南蒙也有私心,可到底于我有抚养之恩,且他从无害我之意,对南蒙亦无实质的伤害之举。林家三代为南蒙的付出不可量计,何况为了保守身份的秘密,为了我南蒙帝国的荣誉,他还牺牲了一个儿子........所以还请从祖王父看在他人已年迈的份儿上,莫要追究他区区失足之责,让他守护林家的荣耀,能颐养天年。” 盛阳王看着她的脸,半晌,才点了点头,道,“好。南蒙不会忘记林家。” 卿如许又温和了语气,道,“从祖王父为了我陆氏家族亦是殚精竭虑,南蒙的历史也不会忘记书写这一笔。待我即位,便封从祖王父为摄政王,百岁之后,也将对从祖王父以皇帝礼相待。” 盛阳王点了点头,似得到了什么承诺,终将梗了多年的心事放下,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这一生,无子嗣绵延,乃难瞑之憾事。能保住晚节,享一回尊荣,也算弥补缺憾了。” 过会儿,他又道,“如今朝堂上还有反对之声,你生父的身份,必被那些老臣诟病,即便即位,仍难以服众。若要堵住悠悠众口,还需计议。如今三大家族被削,为免他们起了忤逆之心,联姻是上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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