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佘冕心中,一直把卿如许当作一个有一点才华,但大部分都是靠时运的小姑娘。他见她在听说叛军已经包围此处时,轻轻呼了口气,神情一夜依然镇定如常,还心道她到底无知,定是因叛军的来袭,解了她被他为难的困境而松了口气,根本就没想到她在此时还主动找她聊起这个。 佘冕顿了顿,才拱手道,“.......感恩殿下体恤。” 因着当下境况,其余老臣也都退到了卿如许身后,个人忧心着生死大事,自然也没有方才咄咄逼人的紧张气氛。 卿如许声音不大,朝佘冕问道,“不知在佘卿心中,所谓明君,是何定义?” 佘冕想了想,道,“.......何为明君,不可以一人之言而论断。殿下的提问,臣不敢回答。” 卿如许道,“本宫说了,不必计较旁人,只说佘卿心中的标准便是。” 佘冕答,“那便是.......不以个人之私而私,时时心存百姓,以庇佑臣民、守护苍生为君主之职。功不滥赏,罪不滥刑,谠言则听,谄言不听,不以个人好恶和颜面为用人之标准,是为明君。” 卿如许又道,“那么是否是明君,可与其年岁有关?” 佘冕一愣,话音有些犹豫,“......倒是......无关。” 卿如许道,“若一介君主在其所辖之年,平外忧,安内患。虽可能无所大成,却也姑且做得你心中之准则,以庇佑臣民、守护苍生为君主之职.......只是她个人身上略有瑕疵,也不曾将心中抱负诉说于臣民听,更没有向她的子民保证过会永远做守河山的人。敢问这样的君主,在你心中,可还有错处?” 佘冕抬起眼睛看着她,神情略有错愕。 哪有帝王还未上位,却先以“虚构的政绩”来标榜自我的? “这......” 卿如许见他神情复杂,突然勾唇轻笑一声,站起身来,看着佘冕道,“所以啊佘卿,本宫以为有些事,实在是细枝末节,佘卿你是多虑了。” 纵然她话中含意不明,可从她的语气,佘冕也大概明白她三言两语间,轻松揭过了他要她承诺与宁帝断绝关系一事。 可回顾她方才表意,倒并非诡辩,句句真理,而她言语中对自己不做承诺之举亦有前提——得先有政绩,成为一代明君。 可佘冕是不能理解在眼下这糟糕的境遇中,她这位新君的小命都已经岌岌可危了,又何来的信心,立下要闯出政绩的心愿呢? 不等佘冕再多说什么,卿如许已经抬脚走到殿门口,望了眼围墙外交战的人影,就转头朝众人道,“在本宫还朝之前,诸位爱卿或许都听过一些关于我的或真或假的传闻,但并不了解真正的我。没关系,有些磨合也不过是因为信任的累积还不够,需要一点时间,也需要一点契机。而今时今日,本宫就会让各位爱卿好好了解一下。” 群臣看着她,一时都不明白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是何用意。 “人生一世,际遇无常,诸位爱卿能成为我在朝为君时的臣子,亦是你我之间的君臣缘分。本宫既担下这庇佑子民的责任,今日也定也会尽力护佑好你们。本宫在位一日,也定会拼尽全力为尔等守一方安乐。” 卿如许说罢这些,转头朝身侧的阿争问道,“刚刚看到讯号了么?” 阿争答,“东侧有焰火,应是讯号。” “好,那就放破晓雷吧。” 阿争应声出门,火石轻叩,立时就放出六发破晓雷。 群臣都齐齐望着那急速蹿高的烟火,在天空中炸出炫丽的火花,声响虽不足以掩盖门外的喊杀声,却也仿佛在危急慌乱之时,燃起了一方希望的火光。 他们虽不明白这位年轻君主在究竟作何打算,但看她负手而立,俨然没将外头的动乱放在眼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他们心中的那股烦躁竟也都瓦解了许多。 佘冕也随着卿如许走出院子,待六发雷声休止,才替群臣询问道,“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卿如许淡淡道,“......自是在行我君主之职。” 她没有回头,目光望向远处,挺秀的鼻梁令整张侧脸显得清冷坚毅。 佘冕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好像同他以为的样子并不相同。 约摸过了一炷香,外围处突然一阵轰鸣,听动静来人人数不少,喊杀声也比之前愈盛。隔着一道围墙,看不到来人,群臣也拿不准是好是坏。 片刻后,圜丘最里头的这道正门前突然一阵骚动,来人似乎是叛军,因为原本伫守在门口的侍卫都纷纷冲了上去。 群臣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侍卫立刻冲到卿如许面前护卫。 果然,一阵厮杀声之后,有一拨人马踏过侍卫的尸体,气势汹汹地朝着祈年殿而来。 卿如许一眼就认出马上坐着的人,正是本该被软禁的管宴岌。 “是叛军!叛军冲破守卫了!所有人护驾!护驾!” 一阵骚动之后,管宴岌带人冲到了祈年殿跟前,坐在马上,看着一身衮服的女子,道,“又见面了。” 马上的兵卫人人举着长刀,刀上染血,寒光凌厉。 有个文臣已经被这阵势吓破了胆,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引得一番骚动。 殿前司指挥使刘杨临危不惧,拦在卿如许身前,高声喝道,“尔等罪臣,见得新君,为何不跪?!” 卿如许抬手按住刘杨的胳膊,示意他不必护卫。她朝前走了一步,朝管宴岌道,“看来御史台的牢房,对管卿来说还是不够坚固啊。” 管宴岌嗤笑一声,道,“新君?可这位新君到底是不是出自陆氏血脉,尚且有疑。” 卿如许闻言,一时心跳快了许多,但她面上强作镇定,令人看不出变化来。
第三百五十八章 嵘剑来营震朝堂(修) “再说,我管氏家族几代人为了南蒙出生入死,为了陆氏皇族亦献上无数血汗,而今你卿如许却为了一己之私要残害功臣,居心何在?” 管宴岌厉声道,“我管宴岌今日,也不过是为了南蒙、为了百姓,行天道,铲妖女,易明君!” “行天道,易明君?” 卿如许冷笑一声,“管卿话说得这般义正言辞,可公理自在人心,我陆氏皇族也从未亏待过你管氏家族。尔等如今大逆不道,行谋反之事,名不正言不顺,还敢奢望寥寥几句便颠倒黑白么?” 这一席话倒是踩中了管宴岌的痛脚。 若非顾虑声名,当初管宴岌也不会同林疏杳合作,想借卿如许的血统来控制王庭。 他顿了顿,转头朝群臣道,“如今陆氏已经衰落,留下的不过是个不知来头的女娃,诸位都是饱读诗书、身负功名的才子英雄,难道真要为一个血缘不明的女娃,舍却性命与功勋么?我管宴岌与诸位同僚相处多年,虽身无长处,却愿承诺诸位,只有我在的一天,高官厚禄,雄才抱负,定让诸位称心满意。若今日可有人,愿随我管氏一同开创我南蒙帝国新局面,我管氏欢迎之至!” 刀光之下,群臣神情各异,有人显然有些动摇,只是等了半天,依然无一人出列。 到底管宴岌出逃御史台,携兵造反是事实,即便功成,也很难不被百姓戳脊梁骨。 管宴岌心中也早有预期,此时倒也不见失落,他的目光又扫向卿如许,道,“......无妨。此女妖言惑众,混淆皇室血统,诸位一时被蒙蔽也属正常。待我管氏一族为南蒙除去此妖女,以正视听,届时诸位再答复我也来得及。” 他说到最后,言语间已经显露杀机。 在他身后,尚有百余执刀兵士,顿时杀气凌然。护在卿如许身前的众人也一时也被震慑,只觉此番护卫必然如蚍蜉撼大树,忍不住低喝,“管宴岌!你要做什么?!” 卿如许却半扬着下巴,目光中尽是不屑。 “我劝诸位,莫做无谓的斗争,也莫放弃正确的选择。” 管宴岌抬起手来,正欲下令出手,就在此时,正东方向的围墙上突然跃出几十道黑影,剑光四射,于冷肃的圜丘中如惊起漫天飞鸦,随之还有一句高昂的人声传来—— “南蒙嵘剑阁在此!!携十二剑客前来护佑新君!!” 百官与兵卫见状,也无比惊奇,愣了一瞬才低呼,“什么?嵘剑阁来了?!” 来人共十二人,皆着黑色劲装,腰间配一柄黑曜石长剑。人人轻功了得,腾跃间轻盈无痕,转瞬间便到近前。 许是剑气过于凌然,这几人的黑色大氅随风飘扬,面目冷峻,愈加显得英姿飒爽,风华万千。 管宴岌眉头紧皱,也没想到怎会有江湖人插手,未及多思索,人已被迫同对方交起手来。 紧接着,又有浩浩荡荡的人群分别从圜丘的东南北三道门闯入,从衣着和马匹可见三拨人马皆来自不同属地。 南向的人马身着黑色铠甲,举着盛阳军的旗号。北向的人马则身着银色铠甲,举着骁骑营的大旗。而正东方向,也就是方才这批黑衣剑客闯入的正门处,跟着进来一批骑马的黑衣人,看兵器和衣衫样式却又有些差别。 “盛阳军主帅宁方州护驾来迟!” “末将常远带骁骑营、前银鞍军特来护驾!” 南北两军各自朝卿如许行礼,便迅速加入了战斗。没过多久,便将管宴岌的范阳军制服。 管宴岌虽被亲卫相护,却最终不敌,慌乱之间他也狗急跳墙,转身便扑向了卿如许,意欲以她的性命相挟! 此时卿如许面前正好无人遮挡,眼看着管宴岌手上的长刀已经贴近卿如许!可一道银光突然在他面前一扫,下一瞬,管宴岌的刀突然坠地,他的胳膊也被剑划伤,人捂着伤处踉跄倒地。 常远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去,擒住了管宴岌。 群臣这才舒了口气,忙去问候卿如许。卿如许只淡淡地摆了摆手,也没有去管地上的管宴岌,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的黑衣男子,又朝他走了两步。 众人这才注意到新君所注视着的,正是方才于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了她的,一位所谓的“嵘剑阁”之人。 那名男子轻轻抬了抬手指,长剑便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瞬间回鞘。他这才转过身,朝着卿如许抱拳一礼,轻声道了句,“恭贺新君。” 短短四字,声音低沉动人,尾音还夹杂着几分戏谑的情绪。 群臣见他不行跪拜之礼,同天子说话也措辞简略,便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可惜他面上覆有面具,看不清容貌。 卿如许也只朝他“嗯”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群臣所站的位置,只能看到新君的背影,并不知她是否对此人的失礼感到介怀。可站在一旁的佘冕却能看清卿如许的正脸。 那一刻,佘冕的神情也变得异常古怪。 ——因为他看到卿如许竟然朝那名男子笑了笑。 笑容清浅,虽只在她脸上浮现一瞬,却是艳丽夺目,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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