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呼出一口恶气,举起手中的石头,眼睛都不眨一下,重重砸了三下,骨头断裂的细微声音被刘全直冲天际的吼声盖过,他肩胛骨,手肘,手腕三处的骨头彻底被砸碎,右臂报废。 这场景着实恐怖,陆书瑾是聪明,但到底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此前更是常年困于院中哪里都去不得,何时见过这种场面,登时害怕得脖子都缩起来,心脏急速跳动着重重敲击胸腔,想要拔腿逃跑,但又强迫自己镇定。 萧矜废了刘全的右臂后就起身,扔了石头,眸光扫过旁边那几个早就吓得挤作一团的人,说:“你们几个,回去求爷告奶自己滚出学府,若是再让我撞见,我便一样卸了你们的胳膊。” 刘全抱着完全动弹不得的右臂痛得蜷缩起来,惨厉地哭着,血也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袖,从里面流淌出来,样子实打实的吓人,那几个跟班见状也吓成一滩烂泥,险些失禁,忙不迭地点头表示知晓了。 “抬了滚。”萧矜冷声命令。 又指了指梁春堰,“还有这个,送去就医。” 几人连滚带爬,将惨叫不止的刘全和昏死的梁春堰抬了飞快离去,半刻也不敢停留。 很快假山石就安静下来,只余下萧矜和陆书瑾二人。 萧矜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转头看陆书瑾。 陆书瑾与他对视一瞬,赶忙撇开视线往下看,盯着地上的杂草,心中慌乱,想着若是等会儿萧矜动手打她,她要如何保护自己。 萧矜从鼻子里哼一声,朝她走来,“现在知道怕了?你潇洒挥笔写下‘太聪明的人就等同于蠢货,还不如直接做个蠢货更省事方便’这些话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现在?” 陆书瑾本来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到了这时候还是害怕,赶忙抬手抱住脑袋,“别打我,我可以解释!” 萧矜没说话,也没有动手,周遭静了一会儿,陆书瑾有悄悄抬头,从衣袖之后露出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怯怯窥他。 而后一只手伸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的脸抬起。 陆书瑾缩着白颈,有些紧张地看着萧矜,发现他的眉眼间虽说还是带着怒气,但方才那股冷厉的煞气和暴戾却散去了。 且他好像压根没打算动手,只掐着陆书瑾的下巴晃了晃,盯着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来,让我听听状元苗子能怎么解释。”
第9章 我倒要看看那个不长眼的,敢跟老子抢人 “你是说,你是昨夜写到最后困意冲昏了头,才将我跟那个刘全的文章混淆,误把给他代笔的文章写上了我的名字?”萧矜听完了陆书瑾的一番解释,自己做了总结。 她点点头。 “胡说!”萧矜看着手里的纸,嚷嚷起来,“这上面分明就是你仿了我的字迹,怎么会是写给刘全的?” “我给萧少爷的代笔,是仿了你的字迹直接交由夫子的,给刘全他们则是经他们自己誊抄再交上去,是以我用什么字迹给他们写都无妨,为了能够将萧少爷的字迹仿得更像,这几日我皆是用你的字迹写他们文章。”陆书瑾面不改色地回答萧矜的问题。 这当然是胡说八道的,字写成这样刘全根本就不认识,更别说誊抄了,但现在他也不可能再去找刘全对峙。 萧矜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说出来,岂不是承认他字写得丑了? 好面子的小少爷只晃了下那张纸,从另一个角度找茬,“你就给他写这种文章?城南郊养猪场里的猪崽站起来念个几年书,都写比这得好,让你代笔当真没问题?” 陆书瑾不知为何,听了这话莫名想笑,她垂低了眼睫毛掩住里头的情绪,说道:“我不过是按照刘全的学识而写,给萧少爷写的那份自然与这不一样。” 这句话让萧矜很受用,“拿来我看看。” 陆书瑾就将一早准备好的纸拿出来展开奉上,萧矜接过去只看了一眼,就立即闭了闭眼,又递还给她,“你读给我听。” 这么嫌弃自己的字迹,倒是抽空练练啊?陆书瑾心中腹诽着,拿着纸??x?语气平缓地将上面的内容读出来,为了与萧矜平日里的文章水平贴合,这纸上大多都是废话,偶尔有一两句引用先人的训言,配上几句看似有深度的大道理,一篇文章就作成了。 萧矜安安静静地听完,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不错,确实写得好,有几句用语能表现出我才学深厚的风范。” 陆书瑾将视线从纸上移开,往他脸上仔细瞧,想看看萧矜自己说这些话的时候会不会脸红。 显然并不会,他说得很是理所当然,当真把自己当做大才子。 “萧少爷可向夫子解释先前是交错了纸。”陆书瑾将文章叠好,送到萧矜面前。 萧矜现在在乔百廉的口中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写得文章如厕时擦屁股,都会被屁股嫌弃,心思全在吃喝玩乐上的废柴少爷,急需这张纸去交差,于是从陆书瑾手中接过。 虽说陆书瑾方才细细说了她是因为刘全的威胁才不得不帮那些人代笔,以至于终日休息不好精神萎靡才犯下了这错,但萧矜平白被骂的这样惨,自然不会轻易罢休,他想了想,撂下个惩罚,“今日的错全在你,为将功补过,即日起你的代笔不再有酬银,写满一个月为止。” 陆书瑾一听,顿时沉默了,微微低下头。 设计刘全一事并不是她所愿,但她只刚来海舟学府没多久就无意间惹上了这麻烦事,刘全又不是善茬,心胸狭窄且手段狠辣,她往后的日子会异常艰难。但除了海舟学府她别无去处,只能设法将刘全赶出去。 原想着刚开课没多久他就挨了萧矜三顿打,即便上头的夫子不处理,刘全自个也该夹着尾巴离开海舟学府,再不济也让刘全不敢再寻她的麻烦,却不想萧矜凶性大发,直接砸断了刘全的手臂,这下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萧矜是名门嫡子,她又不是。陆书瑾心中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被萧矜盯着,终究没敢说,只呐呐道:“应该的。” 萧矜转身便走,走出四五步又停下,侧身偏头看她,“今后若是谁再让你代笔你便告诉我。” 他身上那墨金的衣衫在正午的烈日之下有些晃眼,英俊的眉眼间带着股倨傲的少年气,命令似的,“听到没?” 陆书瑾恍惚又回到学府开课那日,她被包子砸了之后转身看到的第一眼,那一瞬间涌出的莫名其妙的心悸。 她点点头。 萧矜复又转身,骂骂咧咧离去,“我倒要看看那个不长眼的,敢跟老子抢人。” 人都走尽了,百里池只剩下陆书瑾一人,她站在池边看着游鱼来回游蹿,即便是日头强烈也恍若丝毫未觉。 陆书瑾干脆坐下来,从袖中拿出一小块干饼嚼着,然后掰了一点撒到池子里,认真盯着看,就见池中的鱼压根不买账,没吃她撒的饼。 “不怪你们,这饼确实不好吃。”陆书瑾说着,仍一口一口将饼吃了个干净。 此刻海舟学府早乱了套,刘全半身染血被抬出去的时候,惨叫声传了整个学府,惊煞了一众夫子学生,再看到后面还有个半死不活的梁春堰,顿时炸开了锅,匆匆送去就医。 此事在书院里闹得沸沸扬扬,学生们聚堆讨论,胡乱猜测。而抬出刘全的那几个学生也被乔百廉领进了屋中,再出来的时候皆把嘴巴闭严实了,任谁打听刘全的事都说不知道。 罪魁祸首萧矜直接旷学回家,一整个下午都没再出现。 而另一个当事人陆书瑾则面色如常,老老实实坐在学堂听课。先前整个甲字堂的人都看到萧矜发了好大的火踹门指名找她,而她却完好无损地回来,此事也成了一大谜题,甲字堂的学生都无比好奇,却因陆书瑾跟谁都不熟,没人上来问她。 吴成运更是急得抓心挠肝,但因为心怀愧疚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下学时终于问了一句,“陆书瑾,你没事吧?” 陆书瑾收拾好笔墨纸砚,抬头冲他一笑,“没事啊。” 西边天际出现了火烧云,染红了大半苍穹,地上全是交叠的人影,少年们结伴笑闹着赶往食肆,十分热闹。陆书瑾只身一人走在其中,眸光落在地上交叠错落的人影上,偶尔迈大了步子,去悄悄踩别人的影子,慢慢悠悠回了寝房。 城东春风楼。 雅间中,香气袅袅,琴声悠扬。绯色的纱帐垂下来,掩住了窈窕起舞的舞姬,白烟下有股若即若离的美。 季朔廷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拿着纸,笑得眼睛都弯成月牙,“这大智若愚的注解写得可真好,要我说,乔院长就不该生气。” “那你去跟他讲讲道理。”萧矜斜坐在矮桌前,背后靠着光滑的冰丝软枕,手中拿着一本书垂着眼皮看着,杏色的衣袍落在地上,身后跪坐着两个轻纱罗裙的女子给他打扇撑伞。 “算了吧,我可不敢。”季朔廷将揉得皱巴巴的纸折起来,一合扇,扇柄轻轻在手心敲着,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陆书瑾这般利用你,你轻易便放过他?” 萧矜随口回答:“谁说我放过他了?我罚了他给我打一个月的白工。” “就这?” “还不够?”萧矜反问,“那书呆子的小身板根本经不了我一拳,我若是把他打跑了,谁给我应付那些课余文章?” 季朔廷道:“那也不至于将刘全的右臂废了,折个左臂就得了呗,他二爷爷到底还是云府通判。” 萧矜道:“陆书瑾想借我之手教训刘全,我便随了他的心愿。”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说自己不是施粥的僧人。” 萧矜顿了顿,抬头时脸上浮现不耐烦的神色,终是说了实话,“刘全本就该打,我废他手臂已经是轻了。” “萧小爷在看什么书?”季朔廷笑了笑,停了这个话题,伸手将他的书翻起来,打趣道:“哟,俏寡妇的二三事?这么些个漂亮姑娘,你只盯着这本书,是不是没有哪个能入眼?” 萧矜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背,“滚。” 季朔廷被凶了,也不生气,挥了挥扇子对两边跪坐着打扇的姑娘道:“先退下吧,不用忙活了。” 萧矜与季朔廷是常客,这里的姑娘都知道规矩,往常伺候别的爷还能撒个娇讨些打赏,伺候这俩少爷只能说什么听什么,不得违逆。 季朔廷方一下命令,几个姑娘就收了扇子,起身陆续离去。 出了门后几个女子同时泄了一口气,其中一个绿衣裙的晃着扇子,脸上尽是不满的神色,小声嘟囔着,“原以为今日是撞了好运,却不曾想萧少爷年纪轻轻,竟是好少妇那一口,咱们几个姐妹竟没有一个市井话本吸引人?” “别做梦了,萧少爷从未在春风楼留宿过,也未曾领哪个姑娘出去,回回都是听曲儿,许是瞧不上咱们窑子里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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