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思考利害时,忽而一阵急促的马蹄传来,贾崔转头看去,就见季朔廷一马当前,领着身后一众护卫而来。 贾崔恨得牙痒。 季朔廷的马眨眼就到了跟前,他翻身下马推开外围的士兵大步而来,凌乱的长发随意地挂在衣袍上,显出几分仓皇的狼狈来。 他的目光在周围扫了一圈,将这悲惨的景象看在眼中,掩着眸中的冰冷怒极反笑,“贾将军这是做什么?当我云城的人都是豢养的畜生不成?你想杀便杀,想吊便吊?” 贾崔对他无奈一笑,“我这也是没办法,况且我行事前已经跟叶大人商与过,叶大人也认为此方法可行。” 叶鼎乃是云城知府,说白了便是云城的知府,他尚且如此,季朔廷又有何发言权? 他点头道:“好极,原来是叶大人的主意,咱们云城有这么个父母官,可真是云城的福分。” 贾崔道:“你来得正好,那书生手中有萧家崽子送来的信,你快将他拿下。” 陆书瑾遥遥与他相望,说道:“只要将军将人放走,我便将信给你们。” 季朔廷都没考虑,当机立断道:“放人!” 身后的一众护卫一拥而上,抽刀而出,大有一副谁挡在前面就杀谁的架势,贾崔见状也只得摆手,让自己的士兵退下。 被捆在一起连成排的百姓终是得救,身上的绳索一割断便似惊惶的鸟兽四处奔逃,季朔廷行到乔百廉等人面前,揖礼道:“先生受惊是学生之过,学生命人护送几位回去。” 乔百廉的嘴唇稍稍蠕动,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拍了拍季朔廷的肩,敛起黯然的双眼,转身离去。 季朔廷的到来结束了这场荒唐惨剧,陆书瑾与贾崔等人去了萧府,她将那封信交给季朔廷。 其实并没有什么萧矜写的信,这封信出自陆书瑾之手。 她已经将萧矜的字仿得真假难分,有绝对的信心让人辨不出来,这信写成之后她一直随身携带,怕放在房中被人发现,本想着等贾崔发难到她头上时再拿出来,却不承想这贾崔根本就是个疯子,毫无人性可言。 信被季朔廷反复观看,继而对贾崔道:“的确是萧矜字迹。” 贾崔哼声道:“你说的不算,还须得找人来比对!” 这么一比对,他们才发现,这萧矜在学府之中平日里的字迹跟在家中所写的字迹完全不同,一种丑得扎眼,一种飘逸潇洒,并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贾崔折腾了许久,才辨别出来萧矜平日在海舟学府所写自己是故意为之,目的大约就是逃避写策论,更是为了迷惑府中的一众暗线。 陆书瑾所写的那封假信经过多次比对,最终被认为是萧矜亲笔所写,上头的内容是要求贾崔撤出一半的士兵退于城外,并且答应绝不对云城百姓下手,只要他撤兵,虎符便会奉上。 几人在堂中商量许久,最终决定撤出一半的士兵。 因为萧矜没有完整虎符,动用不了那批军营里的士兵,他就算是将所有萧家暗卫给带上,也对贾崔等人造不成威胁,在实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撤出一半的士兵仍能让萧矜无法抵抗。 所以撤兵一事便应了。 隔日开始,士兵陆续从云城出去,街道上来回巡逻的人少了一半,寻常百姓已经没有任何人再出门,城门边的尸体和血迹也都被清理干净,云城在朗朗白日之下,也变得如鬼城一般,阴气森森。 一半的士兵撤出云城之后,陆书瑾便开始着手写第二封信,她心中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 萧矜离开之前,在那座小宅院里曾告诉过陆书瑾他要去的地方途经风台山。 实际上这是在告诉陆书瑾,若是她遭遇了什么危险被逼逃离云城,也已前往风台山去寻找他,他没有明说的原因是军营乃秘密要地,不方便告诉任何人。 前往风台山原本有三条路,但是现在只余下了两条,若是能将贾崔等人引入其中又提前设下陷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不知能有几分胜算。 但这个计划有一个致命之处,便是她不知道贾崔若是带人前去,会选择哪一条路。 萧矜先前说其中一条路在五月之后才会有河水倒灌,现在才是四月,河水倒灌的情况并未出现,那条路仍然可行。 不能确认他走哪条路,就难以提前设下陷阱。 陆书瑾落笔时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第二封信交出的时间迫在眉睫,已耽搁不得,她别无他法。 士兵撤出云城之后的隔日,陆书瑾写出了第二封信,而后在云城兜了很多个圈子,在梁春堰的暗中相助之下甩掉了监视她的护卫一段路程,确保能够造成萧矜与她暗中递信的假象。 她将信送上,被贾崔拿走。 信中的第二个要求,是要贾崔亲自前往风台山,接手另一半虎符。 此事非同小可,贾崔不信任季朔廷,便拿了信回去找叶洵和吕泽商议。 叶洵知晓风台山的位置,指出了前往风台山的路。 “萧矜手中没有那么多人手,又躲在城外偏僻之处,不可能在所有路上都设下陷阱,只要他不知我们从哪条路去,便无法埋伏我们。”叶洵点着纸上所画的地图,说道:“且就算是中了他的埋伏,只要我们多带些士兵去,他动不了那批精兵,更是奈何不得我们。” 吕泽沉默半晌,说:“若是他当真在两条路上都设下了埋伏呢?” 叶洵道:“世子莫要担忧,即日起我便派人前往两条路上探测,若有任何风吹草动,便立即就被识破。云城百姓皆在我们手上,萧矜若是在乎他们的性命,就绝不敢使诈。” 贾崔是个没脑子的,听来听去,觉得叶洵说的是对的,就说:“这样可行。” 吕泽仍是犹豫,贾崔便是看不得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大掌一拍桌面,横道:“他萧家暗卫能有几分本事敢与我们手底下的兵打?多带些人去,就算他真敢动手,一人一口唾沫也能给他淹死!” 吕泽道:“我怕这是调虎离山。” 叶洵就道:“那便带一半兵,留一半兵,如此保险。” 贾崔立即赞同,“就这么办!要我说那萧家的崽子怕是早就吓得不行,若非是撑着那萧家最后一点脸面,约莫早就双手把虎符捧着送来了,他自知无望抗衡,所以肯定会老老实实交上虎符。” 叶洵听后,勾着唇淡淡笑了一下,说:“贾将军料事如神,别看萧矜平日里纨绔蛮横,实际上却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否则也不会在听说将军要来云城之前就灰溜溜逃跑了。” 贾崔很是受用,拍案将这决定给定了下来。 吕泽多疑,思来想去,觉着这场送虎符之事多半是调虎离山,且城中还有季朔廷这个立场模糊不清之人,他不敢留下,于是与贾崔商量,要与他交换。 贾崔急着拿到虎符,更是乐得逞威风,当下就答应,三人一合计,选定了路之后便开始计划行动。 当日下午,吕泽前往叶洵的书房时,却撞见叶芹从里面慌慌张张跑出来,顿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厉声质问:“你是何人?!” 叶芹被吓得浑身一颤,话卡在嗓子眼,答不上来。 吕泽心中一凛,粗暴地拽着她往书房中去,就见那桌上还放着中午与叶洵等人商议时的地图,其中一条路的名字画了圈,他勃然大怒,喊道:“来人!” 脚步声传来,匆忙走进来的人却是叶洵,他见叶芹因疼痛皱起脸,眼中含着泪水挣扎,他脸色一变,大步上前问:“世子,舍妹是做了什么错事?” 吕泽回头,指着桌上的纸道:“书房重地岂能让旁人乱闯?我方才来的时候就见你妹妹往外走,桌上放着这张纸,她定然是看过了!” 叶洵松一口气,笑道:“世子放心,舍妹不识字,绝看不懂这上面写了什么。” 吕泽神色一愣,“不识字?” 叶洵点头,望向叶芹,“芹芹,你告诉世子是不是?” 叶芹流着泪,将头埋起来,哭道:“我好痛,哥哥……” 叶洵叹气,上前摸了摸叶芹的脑袋,又拂了一把吕泽的手,说道:“世子见谅,我这妹妹自幼摔坏了脑袋,与傻子无异,是以从不曾教过她念书识字,府上之人皆知此事,若是世子疑心,大可随意找下人来问。” 说完又斥责叶芹,“说了多少遍,让你老老实实在房中呆着,总是出来乱跑,是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回去好好反省过错!” 吕泽怀疑的目光又落在叶芹身上,见她揉着手腕往叶洵怀里钻,哭得像个七八岁的孩子,什么话都不说,倒真像是个傻子。 “不论如何,也不该让闲杂人等进入书房。”吕泽的脸色终是有所缓和。 叶洵唤了下人来将叶芹送走,说道:“此事的??x?确是我的不是,既然这条路被你我之外的第四人所知,那咱们便改道走另一条路,世子以为如何?” 吕泽一时不言,似在思考。 “叶家多年来便依附于聂相,为六殿下尽心尽力,如今紧要关头,我们定当是全力协助世子与贾将军取得虎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万万不敢拿叶家前程玩笑,绝不敢有半点异心。”叶洵颔首,万分诚恳道:“还望世子信任我。” 吕泽听后,思量半晌,总算点头答应。 任何事情出了纰漏,叶家是首当其冲死在前面的,是以吕泽信任叶洵绝无二心。 皓月当空,叶洵端着一碗甜汤进了叶芹的房中。 “哥哥。”叶芹撇着嘴坐在软椅上,不像以前那般看见他就立马迎上来欢迎。 叶洵搁下甜汤,走到叶芹身边坐下,问道:“怎么,生哥哥气了?” “白日里分明是哥哥让我进的书房。”叶芹气哼哼道。 叶洵撩起她的手腕,见上面还留有些许被捏出的青紫痕迹,叹气道:“那的确是哥哥的不是,你抽哥哥耳刮子吧。” 叶芹沉着嘴角不说话。 他端了甜汤过来,“来,这是给你赔罪的。” 叶芹很容易就能哄好,有了甜的东西一入口,她就完全不计较叶洵白日故意害她挨骂的事。 “哥哥,还有吗?”一碗甜汤被她吃完,叶芹再一开口,嗓子已经变得喑哑,她露出惊慌的表情,摸了摸自己的嗓子。 “哥哥……”再出声,像是有一股力道阻了嗓子,声音很难发出来。 叶洵赶忙安抚她,说道:“芹芹别怕,这是一种暂封嗓子的药,对你没有伤害的。” 叶芹十分不理解为什么兄长要给她吃药,长了长口,再想说话声音已是完全消失,她委屈地抹起眼泪。 叶洵取出一件黑色披风,裹在她的身上,又给她擦了泪,低声说:“你不是好些日子没见陆书瑾了吗?今日让你去找他,怕你在路上发出声音所以才先封了你的嗓子,时间一过就会好,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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