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陆书瑾的眼睛就已经瞪得老大,写满了迷惑和震惊。 她不知道萧矜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说出这句话的。 乔百廉竟然发现他去了青楼?还罚他抄《戒女色》?抄完一本书能赚一百两? 一时间让她震惊的问题太多,陆书瑾不知道该问哪一个。 “说话,”萧矜看着她惊呆的脸,挑着眉问:“不乐意?” “没有!”陆书瑾赶紧摇头,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事?她被驴踢坏了脑子都不会说不乐意,“愿意的,多谢萧少爷。” 然而实际上被驴踢坏脑子的另有其人。萧矜听了之后当即沉了脸,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个愚笨脑袋,只有你会模仿我的字迹,此事除了你旁人做不了,何不用这一点来拿捏我?直接坐地起价,涨到一页纸五两银子,狠赚一笔。” “啊?”陆书瑾惊呆。 “我是你刚认的大哥,有义务帮你争取利益,这次你就记住,下次学精明点。”萧矜咳了咳,说:“你的坐地起价我接受了,便给你算作一页五两,统共二百五十两,没有时间期限,你抄完一页就能跟我兑五两。” 陆书瑾被萧矜这一出整得满头雾水,她活那么大,还没见过自己跟自己讨价还价的人,这姓萧的是不是疯了? 现在的他在陆书瑾的眼中,就好比一个无比招摇的元宝袋,不管走到何处都要随手撒点银钱,否则就会浑身不舒服,他爹知道他这么能败家吗? 但随即一想,萧矜手里的银子,就算是她不要,也会撒在秦楼楚馆或是别的寻欢作乐的地方,那倒还不如给她,至少她是用自己的劳动力换来的。 “好。”陆书瑾当即点头,“一页五两。” 萧矜露出满意地笑容,不再与她说话,接下来的路程马车相当安静,萧矜也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摇晃了一会儿就歪在座位上睡去。 陆书瑾给驾车的随从指了两回路,才拐到长青巷的门口。马车停下之后陆书瑾见萧矜还在睡,便想着自己下去,让他留在车上继续睡觉,免得下去对着大院里的人发作狗脾气。 但没想到她刚开马车的门,萧矜就把眼睛睁开了,眼风一扫顷刻间就看出陆书瑾想要自己溜下去的意图。 陆书瑾无法,只得冲他比了个请的手势,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萧矜起身,先离了马车,脚刚落地就闻到空气之中有股相当明显的酸臭味,好看的眉头立即拧起来。转头一看原来是巷口堆放了小山似的垃圾,天气尚未转凉,这些垃圾堆放一起用不了两日就会开始发臭。 他张口便道:“这是什么地方,竟如此干净?” 陆书瑾打后面下来,解释道:“附近的租户很多,巷口的垃圾都是五日一清理,难免会有些味道。” 萧矜轻哼一声,并不嘴下留情,“我家养的狗都知道自己把残渣骨头往窝外面扔。” 她早料到会如此,并不争辩,抬步往跨过散在路边的秽物往前走去,约莫走了十来步,一转头发现萧矜还停留在原地。 萧矜一身赤色长衣,里头搭着雪白的里衣,长发用绛色锦带束起略显随意地散在肩头,一双黑色锦靴连鞋邦都是白的,如此矜贵而俊俏,与整个长青巷格格不入。他看着面前的垃圾费,脸上带着不大好看的表情,似乎很抵触迈出那一步。 富贵窝里长大的小少爷,怎会愿意走进这布满秽物的脏泥巴路。 陆书瑾轻叹,忽而扬声道:“萧少爷,你去车上等着吧,我尽快出来。” 萧矜被她唤了一声,倏尔抬眸看她。 他的确是不想走进去,这路脏成这样,来回走一遭都嫌脏了鞋子,他不明白这些人分明住在这里,为何还会放任这周围如此肮脏。 但陆书瑾就站在那里,脚下是稀松的泥巴,两边是糊的看不清楚原貌的秽物,而她却毫无任何嫌弃地立在当中。分明也穿了一身揉得皱巴巴的深灰布衣,鞋边黏上了泥水,但她就是莫名地让人觉得干净,那双黑如曜石的眼睛嵌在白嫩的脸上,如此澄澈明亮。 萧矜心念一动,待看到她脸上出现惊讶的神色时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跨过那团散在地上的恶臭秽物。 他敛了敛神色,说道:“前头带路。” 陆书瑾见他都走进来了,也不好再说其他,只道:“那萧少爷多注意脚下,莫踩到一些不好清理的东西。” “我会直接把鞋扔掉。”萧矜说,后想了想大约是不觉解气,又改口,“烧掉,烧成灰。” 陆书瑾暗自觉得好笑,领着他到了自己住的大院之中,刚一进门就看到杨沛儿和苗婶两人坐在檐下闲聊,恍然一见陆书瑾进来,后头还跟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同时愣住了。 “沛儿姐,”陆书瑾唤了一声往里走。 萧矜也跟着站在院中,转头扫视了一圈大院,面上没挂表情,更没有说话,双手抱臂姿态很是放松。 杨沛儿立即起身迎向陆书瑾,休息了一夜之后她精神看起来好很多,只是脸上有个十分明显的巴掌印还未消肿,拉着陆书瑾的手就开始抹眼泪,嘴里全是感谢的话。 陆书瑾也颇是心酸,将小书箱取下来递给她,“这是先前从你屋子里拿的,都没用上,你拿回去吧。” 杨沛儿推脱,直言道:“这些银子本就是让你拿去救我一命,如今我被救出来皆是你的功劳,这些便是报酬。” “我不能要,你平日里做工也赚不了多少银钱,就留着自己花销。”陆书瑾转了半个身,望向萧矜而后道:“其实救了你的并非是我,而是这位萧家嫡子,名唤萧矜,沛儿姐若要谢,也该谢他才是。” 萧家在云城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更何况是这位嫡系小少爷,杨沛儿和苗婶登时大吃一惊,未曾想到陆书瑾竟能将这位人物带来此地。 杨沛儿急忙屈膝下跪,要向萧矜致谢,但萧矜却将身子一侧,并不接她这一跪。 他的话稍显无情:“我不是为了救你,不必谢我。” 陆书瑾俯身将杨沛儿拉起来,笑着说:“萧少爷是为端了那拐骗女子,逼良为娼的贼窝,才救了你们,所以这银子你不必拿去谢任何人,只管自己留着就是。” 杨沛儿揩了泪不再推脱,将小书箱收下,先拿回自己屋中放着。 萧矜瞥了陆书瑾一眼,打她白净的后脖颈上掠过,又想起测验那日夕阳西落,她双眼湿润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问约定还作数吗的场景。 她分明为救??x?杨沛儿奔波劳碌,想尽办法,却不肯在杨沛儿面前邀功一句。 正想着,前头这人忽而转身,对上他的眼睛,然后跑去搬了把椅子对他道:“萧少爷请坐。” 萧矜不大想坐,他想让陆书瑾说两句就离开,但他不仅坐下了,还被人脱走了鞋子。 苗婶见他锦靴上全是泥巴,非常热情地主动为他刷一下鞋邦的污泥,萧矜推拒不掉又不好意思冲陆书瑾的邻舍冷脸发脾气,只好将左鞋脱给了她。 苗婶就拿着那只靴子,跑回自己房里找竹刷。 萧矜左脚没鞋不能落地,雪白的长袜脏不得,他就这么抬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颇像个大傻子,不高兴地沉着嘴角。这时候坐在边上的陆书瑾忽而与他对望,他见陆书瑾双腿并在一起坐姿乖巧无比,当即就将左腿一伸,把脚搁在了她的膝头上。 陆书瑾看了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很快苗婶找了竹刷来,拔走了萧矜的另一只鞋。他就将一双脚都搁在陆书瑾的膝头,自己往身后的椅靠上一躺,端足了少爷范儿,在陆书瑾与杨沛儿闲聊的声音中慢慢闭上眼睛。 陆书瑾给他搬的椅子,是整个大院之中唯一一个带背靠的竹藤椅,但对萧矜来说依旧有种硌骨头的坚硬,但他却能在刷鞋的流水声和身边的闲聊中缓缓睡去,那隔了墙远远从街道传来的吆喝买卖都不能将他吵醒。 杨沛儿往萧矜那飞快地瞟了一眼,见他歪着头闭着眼神色安宁,像是入睡了,这才凑到陆书瑾边上小声道:“书瑾,你与萧家少爷的交情何时这般好了?” 陆书瑾想说自己跟他好似没什么交情,也不过是一开始利用他收拾了刘全,后来又拜托他救人,硬要说交情,也就一个代写策论和测验作弊,都算不得什么正经交情。 但眼下他的双脚还搁在自己的膝头睡得如此毫无防备,那句没有交情说出来大约是没人信的,陆书瑾想了想,以防萧矜装睡偷听,说道:“萧少爷为人正直热情,广结朋友,我也是走运才与他做了同窗能够来往一二。” 这话说得确实中听,但萧矜正呼呼大睡,没听到。 杨沛儿含笑道:“那可太好了,你孤身来此求学无依无靠,我原本还担心你在学府受欺负,若是能得萧家庇护一二,日子就顺利了。” 陆书瑾笑着摇摇头,并不想深聊,便岔开话题道:“沛儿姐你才是要当心,这云城如此庞大,人口混杂,难免有人包藏歹心,断不可再轻信旁人。” 杨沛儿连连点头称是,说起前几日的事,又拉着陆书瑾的手反复道谢,话里话外都要拿她当亲弟弟对待。 正说着,被差去买东西的随从就进了门,几个人手里提得满满当当,身量又高大壮实,吓得杨沛儿慌忙起身。 陆书瑾被拉了一下,虽没拉起来但萧矜搁在她膝头的一只脚却因这动作滚落,后脚跟直直地往地上一磕,他当下就嗷了一声痛醒,陆书瑾赶忙又坐好。 而随从也忽视了旁人,非常没有眼色地直接冲睡得正香的萧矜喊道:“少爷。” 萧矜后脚跟磕得又麻又痛,一睁眼就怒瞪着陆书瑾,还没开口问罪就听她道:“我没动弹,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他睡得迷糊,也不清楚究竟是自己睡着了之后不老实,还是陆书瑾故意使坏,遇上陆书瑾否认,他这一口气也就只能憋住,没好气地看了随从一眼,“办事何时这般拖沓,到现在才买来?” 随从低头沉默,不敢回应。 “把我鞋拿来。”好在萧矜这一觉睡得舒服,气消得快,他揉了揉脖子让人拿了鞋来穿上,站起身时情绪已经平复,问道:“都买了什么?” 随从答:“人参,红枣,莲子各五两,另有老母鸡三只,猪羊肉各二十斤。” 萧矜眉头一皱,“就这些?” 陆书瑾赶忙道:“够了够了,这些够了!若是买多了吃不完就坏了!” 萧矜作罢,指了下杨沛儿的房间道:“放那边门口,然后就出去等着吧。” 随从应了声,将东西都摆在杨沛儿的门口陆续出去,惊得杨沛儿瞪大了眼睛不知如何反应。 陆书瑾其实也有被吓到,没想到随从买了这么多东西来,她原本只想买一只鸡来着。但见杨沛儿表情更夸张,只好安抚她道:“这是买给你补身体的,我原本想自己买,但架不住萧少爷是个热心的性子,先前你被抓走苗婶也担忧了好些日,还与我一起去报的官,这些东西你赠她些,权当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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