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听到这句话顿时就遭不住了,耳根陡然燃起烫意,红晕极快地顺着脖子爬上脸颊,把耳朵都染得红透,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这床太过窄小,两人睡不下。” 这张红了的脸在烛光的映衬下,变得尤其明显,再加上她低着头别扭的把目光撇在一旁,扭捏的样子让萧矜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平日里跟一群少年厮混惯了,花楼也没少去,这会儿起了逗陆书瑾的心思,嘴上没把门,“担心什么,就算我折腾你,也会轻点的。” 陆书瑾的脸简直像蒸透了的红薯,她不知道少年之间经常会开这种荤不荤素不素的玩笑,只震惊萧矜再不正经怎么能对她说出这种话,她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 她惊诧地瞪着萧矜,模样过于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萧矜见状乐得不行,起身去揉了一把她的脑袋,说道:“雨天地上潮,这地上连地垫都没有你打什么地铺?我说睡一起就睡一起,两个大老爷们扭捏个什么劲儿。” 她还想说什么,萧矜用话堵住,“好了别废话,水在何处,我洗漱一下准备休息了。” 她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了。这房屋比不得舍房,是泥土地,混着雨水踩来踩去显得有些泥泞,她就算忍得了脏乱打上地铺,萧矜也绝不同意。且外面的雨下得那么大,再把萧矜赶出去让他自个回家,也实在太过狼心狗肺。 思来想去好像也没了别的办法,陆书瑾将忧愁掩在心中,指着水缸道:“沛儿姐给我分了半缸水,洗漱用够了。” 房中只有两个木盆,一个用来洗脸一个用来洗脚,条件简陋,萧矜也没挑剔什么,那了木盆去装水。灶房在另一头,要穿过院子才能烧水,但是雨势太大,这出一趟必会淋湿了身,萧矜便直接用凉水洗脸漱口。 陆书瑾则在另一头铺床,幸好她今日买了两床冬被。她将先前收起来的被子拿出来铺在下面,然后将两条冬被铺在床上,两人就一人盖一床,井水不犯河水。 她刚铺好站起身,萧矜就洗漱完拖沓着鞋走到她身后,往床上一看顿时笑了,“这是什么意思?想把我捂死在床上?” 十月的天气虽然转凉,但还没有用到冬被的地步,这样厚的被子往床上一铺确实有些夸张。 陆书瑾就道:“没别的东西了,若是夜间睡觉不盖着,定会??x?着凉。” 萧矜听闻也没再说什么,撒了鞋往床上爬,破旧的老床开始发出哀叫,一副随时要散架的样子,陆书瑾看得心惊。 他恍若未闻,问道:“你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吧。”陆书瑾道。 萧矜就掀开外面的一床被子钻了进去。一下雨,这屋子就潮得厉害,连带着被子也有一种放了许久的那种味道,不过并不难闻,陆书瑾贫穷,买不起那些香喷喷的皂角熏香,用得是非常普通的澡豆,所以被褥本身的味道就比较重。 他出身金贵,还真没处过这么穷酸的境地,不过转念一想陆书瑾天天过这样的日子都泰然自若,他有什么可讲究的? 如此一想,萧矜就舒舒坦坦地躺在了床上。 陆书瑾心中忐忑不安,先是清理了桌上的碗筷,再是慢慢腾腾地洗漱,用冰凉的水洗手洗脚,墨迹了好久,眼看着萧矜闭上眼睛没了动静,她才吹熄了灯。 “别熄灯。”萧矜突然出声。 陆书瑾原以为他睡着了呢,这样冷不丁一开口,她被吓了一大跳。 萧矜是之前在舍房有次起夜时,因为房中太黑再加上窄小,又穿着木屐,脚磕在桌边疼得他嗷一嗓子直接把陆书瑾从梦中惊醒,但又好面子不肯承认自己眼瞎,愣是说自己梦里揍人揍得兴起才喊出了声。 后来每次睡觉,不管起不起夜,房中总留着一盏灯。 陆书瑾没法,又将桌上的烛台点了起来,光线昏暗朦胧。 她走到床尾脱鞋往上爬,萧矜的身量高,将这张床从头到尾都占瓷实,她往里爬的时候一只手不小心按在了萧矜的脚踝上,连忙让开。 “等会儿。”萧矜支起上本身,脚从被子里伸出来,往她胳膊上轻轻推了下,“你睡觉不脱衣裳?” 她外裤已经脱了,里头还一层,但上衣没脱,听了萧矜的话,她赶忙手脚并用爬进了里面的棉被筒,半个身子钻进去才开始解上衣,说道:“我习惯在床上脱,明早起来穿着方便。” 萧矜一瞧她睡另一头去了,当即道:“睡这边来。” 陆书瑾说:“挤。” “我不挤你,快过来。”萧矜说:“别让我动手去拽你。” 她憋了一口气,执拗了一会儿,见萧矜还真要从被子里爬出来,就赶忙起身,自己爬到床头去,再然后脱了上衣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来。 萧矜低头看她,就见她露出个白净小脸,黑眸转来转去似想藏住眼里的局促不安,但仍露了馅,他一下就俯身靠过去,手指戳了她的脸颊上,“你会真的怕我对你动手吧?爷只喜欢女人,就算你模样秀气像个姑娘,我对你也没兴趣,哼。” 他乍一下靠过来,脑袋就悬在边上,四目相对间距离拉得无比近,超过了正常的范围,隔着被子将体重压了一半过来,陆书瑾心跳猛地一停,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乖乖睡觉。”他连戳了两下陆书瑾的脸,然后躺回了自己的被窝筒,把眼睛一闭当真开始睡觉。 陆书瑾大松一口气,整个人刚从紧张的状态里脱出来,心跳快得厉害,她把自己裹紧,然后侧了个身面朝着墙背对着萧矜,身体微微蜷缩呈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闭上了眼睛。 她是想睡,但身边躺着个大活人,且还是几近成年的男子,陆书瑾哪里睡得着。 她闭眼保持着一个姿势躺了许久,一点睡意都没,直到半边身子都麻了,才稍微动了动,翻到正面。 但这破床也确实该散架了,就这么轻轻翻个身,它就吱呀叫起来,声音还不小,幸好萧矜这会儿该睡着了,应当是听不到的。 她正想着,耳朵忽而覆上温热的触感,而后耳骨被轻轻捏了捏,萧矜低低的声音传来,“睡不着?” 陆书瑾惊诧转头,就见萧矜正半睁着眼睛看她,面上似有睡意,但尚清醒显然是还没睡着的。 床榻窄小,加之两个人各盖着一层棉被,肩膀几乎紧挨在一起,靠得极近。 陆书瑾看着他,没应声。 耳朵上又传来轻缓的力道,他的指腹柔软,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陆书瑾的耳骨,问她:“我擅自将你拉进这些事中,你不怪我?” 萧矜睡不着,心里也是揣着这事。 虽说他认为陆书瑾这般聪明,将来必会通过科举入朝为官,所以才想提前培养她应对各种事的能力,但这些终究是他擅自做主,也从未跟陆书瑾商量过,没问过她的意愿。 他原本以为,陆书瑾会因此事恼怒生气,本来今日都做好了低头认错的打算,若是陆书瑾无意为官,他也不会强求。 但陆书瑾只字不提此事,乖乖吃完了饭,乖乖爬上了床。 萧矜心中过意不去了,他捏着陆书瑾的耳骨,像是一种示好的亲近行为。 她耳朵传来一阵痒意,被这不轻不重的力道捏得又开始发热,最终忍不住将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抓住了萧矜的手,推开一些说道:“我也就是个喜欢读书的书生,不争名利不求富贵,若是能为云城受难的百姓出一份薄力,于我来说也是荣幸之事,怎么会怪你?” “先前没想过你会有这般为民的热心肠。”萧矜说。 “你才不是没想过呢。”陆书瑾小声说:“你分明就是想得太清楚。” 陆书瑾鲜少与他顶嘴,萧矜听了后心里高兴,一把抓住了她露在外面的手,说道:“盖着这么厚的棉被手为何如此冰凉?” 雨天本就阴冷,加之她本身体寒,又用冰凉的水洗的手脚,被窝稍微有些潮,躺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暖热,所以手脚这会儿还是冰凉的,陆书瑾往外挣了挣手,“暖会儿就热了。” 萧矜抓得紧,没让她挣脱。 忽而床榻响起来,萧矜就一股力道钻进了她的被窝筒,都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的脚就乍然贴上了热乎乎的温度,原来是萧矜把脚探了过来。 陆书瑾受惊,忙用了些力气挣扎着往后退,萧矜就皱了皱眉,把她的手往自己被窝一带,揣在了怀里,有些凶的低喝,“别动!” 背抵着墙,退无可退,陆书瑾的双脚被缠住了,按在榻上不能动弹,冰凉的脚趾脚板开始贪婪地吸收热意,顿时暖和起来。 萧矜像是有点生气,“陆书瑾,你身子骨也太弱了,不过是用凉水洗了一遭竟然这么久都没恢复过来,平日里在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爹娘只疼你兄弟不疼你是不是?” 说完他看着陆书瑾惊慌失措的眼睛,不由放缓了语气,低声道:“没事儿,你爹娘不疼你我疼你,我给你暖暖,你别乱动。” 陆书瑾只感觉他身上无比火热哪哪都是温暖的,尤其那一颗滚烫的心。 她看着萧矜,由于背着烛光,萧矜的神色有些许的晦暗不明,但隐约能从模糊的光影里看到他柔和的神色,充满了先前没见过的柔软,声音也低低的,更似一种近乎宠溺的蛊惑。 “萧矜。”陆书瑾短暂地受了这蛊惑,将最深处的心事撅了出来,轻轻说:“我没有爹娘。” 萧矜有些怔然地看着她,许久都没有说话。
第34章 “陆书瑾,你果然有几分脑子。”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 砸在窗子上发出密集的声音,是能惊扰到人睡眠的程度。 但萧矜却能清晰地听到陆书瑾那微弱又平稳的呼吸声,轻轻的,几不可闻, 像她本人一样。 他盯着陆书瑾, 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书瑾虽然看起来小小的, 白嫩而柔软,但她好像并不需要怜悯。若是站得远远的看她, 只会以为她是个安静内敛, 性子柔和的穷酸书生,但若是走近了, 来到她的跟前, 才知她安静的外衣里包满了苦楚。 但她自己好像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泰然和坚韧。 正因如此, 才让人心疼的很。 萧矜也是自幼丧母, 记忆中那个端庄淑静的女人对他百般溺爱,从不会冷脸斥责,只是后来一场大病夺取了她的生命, 从那以后萧矜就成了没娘的孩子。 但他还有父亲,上头还有两个兄长和一个姐姐。 萧家规矩严格,嫡庶分明, 在萧家里无人敢对萧矜使脸色, 父亲的两个妾室也都是打小捧着他惯着他,以至于兄弟关系也极为和睦, 萧矜从不缺少那些宠爱。 他无法想象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在苛待之下是如何长大的, 陆书瑾这样聪明又讨喜的小孩, 若是爹娘都在,定然也是被家里宠爱的小宝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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