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朔廷没回答,倒是萧矜轻哼一声,说道:“你若是再对着我发疯,你指定后悔,因为我会把你打得鼻青脸肿让你小舅都认不出来你。” 这招有用,蒋宿顿时就收敛了。 季朔廷这句话是说给萧矜听的。当初陆书瑾调来丁字堂时,季朔廷是早课结束之后来学堂才知道,当时他看了看陆书瑾的位置,就说了这句话:“让他坐那么远,有你后悔的时候。” 当时萧矜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今日他进门,就看到陆书瑾独自坐在里头靠墙的位置,前后的人都在嬉笑说话,唯有她自己安安静静看书,虽然来丁字堂也有段时日了,但她仍是格格不入。 让陆书瑾搬到后面坐,是萧矜一瞬间冒出来的想法,没有旁的心思。 但季朔廷当初说的话也算应验,他辩解不了,索性装听不见。 钟声敲响,陆书瑾扭回去看书,蒋宿也安分了。季朔廷往萧矜身边凑了凑,小声问:“你昨晚在舍房没折腾吧?” 萧矜想起此事就气,睨他一眼,“你怎么把我送舍房了?我不是说了要回萧府的吗?” 季朔廷摊手,“到了萧府门口,你抱着门口的石狮子死活不肯进去,你哥说的话你都不听,力气跟牛似的,只能给你带来舍房了。” 他话锋一转,问道:“怎么,你对陆书瑾动手了?” 萧矜摇头说:“我记不清了,但应当是没打,没见他脸上有青肿。” “也不一定,说不定打了他没吱声呢,他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季朔廷压低声音说:“你这喝了酒就爱打人忘事的毛病是真要命,日后别再喝醉了。” 萧矜自知理亏,没有反驳。 他昨日一整天状态都不太对劲,耳朵里全是热闹的声音,但却无法投入那盛大的节日气氛之中。他不止一次的出神,等回过神来时,才察觉方才脑中又在想陆书瑾那副扮成姑娘的样子。 萧矜见过各种各样的美人,但从未有这样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心是平静的,不会在像第一眼看到陆书瑾姑娘模样时波澜不断,但就是不知为何,他一遍又一遍的晃神。 所以昨日才不小心喝得多了些。 但今日一早,看到陆书瑾又恢复了本来模样,那些奇怪的情绪就消散了,他也觉得自己好笑。 可能是因为陆书瑾扮成姑娘的样子,太像个姑娘了,才让他有些不适应。 萧矜抬眸,看向陆书瑾的后脑勺。 心想,现在他正常了。 “你今日为何来那么早?”萧矜反问。 季朔廷来上早课,是很反常的事情。 果然问起这事,季朔廷的脸色就僵了一下,笑意迅速冷却,说道:“我一夜未眠,躺不住了便起床顺道来上早课。” “什么事?”萧矜不经意地问。 “昨夜回府,收到了我祖父的信。”季朔廷轻叹一声,拧了拧眉头:“不说了,烦。” “可有提及朝中情况?”萧矜压低了声音问。 “略有提及,三皇子前阵去了北疆,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恐怕无缘东宫之位。”季朔廷也低低回道:“四皇子与五皇子尚无功无过,六皇子前阵献策处理了西方蝗灾之事,皇帝龙颜大悦,正是得宠之时。” 萧矜听后,稍稍敛起眸,也不知在想什么,忽而说了一句,“我倒是觉得,三殿下最有可能得太子之位。” 季朔廷侧脸看他,疑惑不解,“何以见得?” 他招手,“附耳过来。” 两人头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而前面一桌的两人也非常同步,靠在一起细细碎语。 “哎,陆书瑾。”蒋宿撞了撞她的肩膀,轻声说:“你的策论给我抄一段呗,反正夫子也不会认真看,应该发现不了。” 陆书瑾朝身边人看了一眼,才歪着声音与他说话:“不成,你不能都抄我的,迟早会被夫子发现,届时还连累了我。” “都是亲兄弟,你怎么能用‘连累’这个词呢,不是往我心口上戳刀子吗?”蒋宿气愤道:“且我上回就因为没交策论被夫子拎到门口挨骂,若是这次再不交,夫子定会告知我家中人,那我真是吃不了兜着走了!你忍心看我遭受这些吗?” 陆书瑾无奈道:“你害怕被罚就写策论啊,为何每次不写,来了学堂再抄?” “我要是写得出,我至于来这抄么?你就这样伤害你的异姓亲兄弟?”蒋宿咬牙切齿。 话刚说完,他头上就挨了一下,把窃窃私语的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同时转头才发现是萧矜卷着书打了蒋宿。 他压着眉毛凶道:“头顶着头说什么呢?” 蒋宿嘿嘿笑了声,说:“我在跟陆书瑾交流感情,一夜未见他与我疏远不少。” “你来学府是念书的还是结拜的?上课钟都敲了你还厚着脸皮打扰别人干什么?你不学他还要学呢,老实点!”萧矜板着脸训他。 蒋宿一脑门子的雾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训,但瞥了眼萧矜的脸色,他还是没再多话,把头扭回去。 萧矜随手拽了下陆书瑾的衣袖,说道:“他话多得很,你少搭理他,专心看你的书,策论也别给他抄。” 她听后,眸中染上笑意,稍稍点了下头,回过身之后就发现蒋宿正疯狂对她使眼色。 往常也是这样,陆书瑾拗不过他,最后还是趁萧矜不注意,偷偷把策论给了蒋宿,让他只能抄一段。 当然蒋宿也不会蠢到抄一份一模一样的。 把座位换到后面来,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周围变得极为热闹,授课一结束,许多人就围在萧矜身边。 之前陆书瑾听吴成运说过,萧矜身边的人虽然看着多,但实际上他是有挑选的,那些家世背景平庸的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唯有些世家子弟才能跟着他厮混。 但陆书瑾认真观察过,发现并非是那样。 那些人围着萧矜叽叽喳喳,萧矜虽没有表现出厌烦,但也极少回应,敷衍??x?又冷淡。 这也是必要的。陆书瑾在心中猜测到,萧矜平时要做许多败坏名声的事,有些事虽看起来小,但十分必要。 齐铭能在萧矜身边安插内应,那么其他人一样也可以,萧矜是完全不设防。所以陆书瑾猜测,整个萧府恐怕都不大干净,所以萧矜前段时间就算是受伤,也要留在窄小的舍房之中。 下午是乔百廉亲自任课。 陆书瑾来了丁字堂之后倒是经常见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进门之后先将东西往桌子上一放,笑着问道:“节前留的策论,没写的,觉得自己写得有问题,自个站起来我看看有几个。” 陆书瑾下意识想到了身后的萧矜,转头朝他看了一眼,却不曾想正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两人皆微微一愣。 他正支着脑袋,眼神放空像是发呆,见到陆书瑾之后视线凝聚,疑惑地一挑眉。 陆书瑾没吱声,又转回去。 胆子真不小,还有蒋宿,当间抄了她的一段策论,这时候坐得稳如泰山。 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不见棺材不落泪? “蒋宿,”乔百廉在上头喊道:“非得让我点名说你吗?” 果然,蒋宿一见着棺材就流泪了,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哭着脸道:“先生,我的策论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写好的。” “我看你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抄好的吧?”乔百廉掌拍桌子,登时就发怒了,“你小子,也不动动脑子,你当间一段抄陆书瑾的策论,就好比画了一只猪头龙身鸡屁股的玩意儿,你当先生都是傻的,看不出来?” “滚出去站着!”乔百廉一指门口。 蒋宿缩着脖子,灰溜溜地出了门。 “还有你陆书瑾。”乔百廉的声音落下来,没方才那么激昂了,“纵容蒋宿抄你的策论就是在害他,你也出去站着反省。” 陆书瑾叹一口气,方才蒋宿被拎起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料到会如此,便起身道一句学生知错,也跟着往外走。 乔百廉目光一转,凶道:“没说你是吗?萧矜!龇着牙乐什么?你交上来的是什么玩意儿?” “下雨,打湿了嘛。”萧矜不着调的话语从后面传到前面,正逢陆书瑾走到前头,侧目看了看,发现乔百廉手里拿的正是那两张被揉成一团,晕了墨迹的两张纸。 这都敢交上去,萧矜真是胆子大。 “你也滚出去!”乔百廉把那两张墨迹糊成一团的纸撕碎。 陆书瑾刚在蒋宿身边站定,萧矜就出来了。他挠了挠后脑勺,走到陆书瑾面前问:“不是让你别给他抄了吗?” 她也不想的,但是想起蒋宿那会儿疯狂给她使眼色,陆书瑾实在是怕蒋宿的眼皮子抽出问题,才无奈把策论给他。 没想到这么不凑巧,乔百廉竟会亲自检查。 陆书瑾靠着墙仰头看去,发现今日虽是阴雨天气,但雨水淅淅沥沥从檐下落下来,伴着细细密密的声音,倒别有一番意境。 很快,季朔廷也出来了,站在萧矜身边,四个人并排而立。 蒋宿探头问,“季哥也没写策论?” “我写了的。”季朔廷耸肩道:“我是旷太多早课,乔先生说我这是重罪,你们只需站半个时辰,但我要站到下学。” “啊。”萧矜说:“你活该。” 三人果然只站了小半时辰就被乔百廉喊了进去,留下季朔廷一人还守在门口当门神。 下学之后,萧矜直接带着陆书瑾和蒋宿出了学府,坐着马车赶去城东区有名的脆香楼。 到门口时,萧矜现下的马车,从随从手里接过伞撑在马车边上,唤陆书瑾下来。 “下个马车还接一下,至于吗?”蒋宿在后面撇嘴说道。 萧矜一怔,这才发现他自己有些对陆书瑾的照顾行为,都是下意识去做的,并未深想。 “你废什么话,那我不接你了,自己淋雨下来。”萧矜对蒋宿道。 蒋宿笑嘻嘻地钻出来,“我不需要,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多淋点雨。” 这是一句很没有道理的废话,陆书瑾忍不住道:“你就是因为淋得太多了。” 蒋宿反应也快,“难道你说我脑子进水不成?” 陆书瑾笑着没应。萧矜把伞给了蒋宿,自己又撑了一把去后面与季朔廷同行,几人说话间就进了酒楼。 楼中的大堂相当热闹了,闹哄哄的。掌柜眼尖,看到了萧矜,立马亲自出来迎接,带着几人上了二楼的雅间之中。 门一推开,陆书瑾就看见房中站着两人,一男一女。 男子是前段时间伙同吴成运掳走了她的叶洵,自齐家被捕之后,陆书瑾就没见过叶洵了。这会儿他站在门边正慢悠悠地倒茶,见了萧矜之后,忙放下茶盏笑脸迎上来,“等你许久了,怎么才来啊?” 萧矜笑着道:“路上人多,又下着雨,所以马车行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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