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百廉准许了。 而今陆书瑾主动前来请求调回去,用的是同一种比喻,只不过选择却是截然不同。 乔百廉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书瑾啊,你不必太过苛求自己,你尚为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必因为攀不上其中一座高山而气馁,只需坚持本心,做你自己就好。” 他看出了陆书瑾敛起的眼眸里藏着的受伤,被她倔强而冷静的外表虚虚掩着,如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的幼兽。 陆书瑾一直以来都在扮演着一个坚强的人,但实际上她的年岁和阅历,远远及不上坚强的程度,充其量只是个用尽全身力气保护自己的小姑娘罢了。 她低着头不说话,须臾,一颗泪珠无声滚落。 乔百廉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头,说:“乖孩子。” 陆书瑾回了甲字堂,临走的时候蒋宿老大不乐意,差点当场哭起来,拖着陆书瑾的胳膊不让她走。 陆书瑾宽慰了他几句,说都在一个学府,日后肯定还能天天见面。 蒋宿见自己劝不住陆书瑾,就赶忙回头喊季朔廷来帮忙劝。 季朔廷一直在旁边看着,与陆书瑾视线对了一下后他展示其身,走到陆书瑾的边上,说道:“你随我出来一下。” 陆书瑾的书箱被蒋宿抱在怀中,她无奈地跟在季朔廷身后出了学堂,二人站在外面的树下,周围没人。 季朔廷神色平缓,一如既往的和善,“陆书瑾,你和萧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陆书瑾没有说话,她猜到季朔廷会知道的,就算是萧矜不说,季朔廷也能猜到。 他忽而握拳,在她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像少年之间的招呼,笑着道:“别蔫儿了气,打起精神来。” 陆书瑾有些茫然。 “你能力如此出众,即便是不走仕途也能闯出自己的一番天地。萧矜他就是太在乎你,所以想日后与你共同为官,所以听到你不愿为伍之后太生气,这才一连几日在家中憋着不出门,但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用不了几日就好,你别在意。”季朔廷说。 她没想到季朔廷竟然会真的出口挽留她在丁字堂,更是在安慰她。 季朔廷看起来并非轻易能够结交的人,他虽然面上总是带着笑,脾气看着也比萧矜的温和许多,??x?但他与人总是保持着几分疏离,对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他不会瞥去半分目光。 相同的,他的温柔和细腻心思也都藏了起来,只在不经意之间才会稍稍流露出来。 若说萧矜是一把张扬而喧嚣的利剑,季朔廷则是合鞘之刃,他那瑰丽的寒刃都藏在鞘下。 他更清楚自己的目的和该做什么,所以他敢于跟整个季家,跟自己的父爷对抗。 陆书瑾有些动容,她眸光平和,回道:“我回甲字堂一事已向乔先生请示过,他也同意,无法再反悔。” 见她要走的决定已经定下,季朔廷也不再劝,只道:“切记,你在任何时间遇到了麻烦都能找萧家和季家,不可硬抗,不可只身涉险。” 陆书瑾点头,郑重道:“多谢季少爷。” 季朔廷回到学堂,将蒋宿抱着的书箱抢了过来,递给陆书瑾。 陆书瑾站在门口,冲蒋宿笑了笑,而后转头离开了丁字堂,回到她原本的地方。 回去之后,吴成运已经不在,梁春堰倒是主动与她坐在一桌。这对陆书瑾来说并没太大的区别,不管同桌的人是谁,只要不是萧矜,她的注意力就会一直放在书本上。 但是与萧矜同桌不行,她会忍不住轻晃目光,去看他桌边摆着的水果,去看他纸上写得潦草字体,去看他低着头微微皱着眉钻研《俏寡妇二三事》的模样。 陆书瑾此刻才明白,她不是好奇那些新的东西,而是好奇关于萧矜的一切。 只是现在的她,没有了往萧矜身上探索的机会。 她与萧矜之间有着看不见的,无法跨越的鸿沟。只要萧矜想,那么她就永远无法跨越这鸿沟一步,踏足不了他那属于高门望族,世家子弟的领地。 陆书瑾留在这头,或许还会频频朝对面张望,但她不会再尝试跨过鸿沟。
第58章 但她就是想见萧矜。 萧云业已有差不多一年未回云城, 回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惩戒留在萧府的幺子。 祠堂大门敞着,萧云业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疾声厉色。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京城当职, 就管不了你?原想着你留在这里能知道悔改, 慢慢磨去那些恶习, 却不曾想你竟变本加厉, 在城中胡作非为!除了喝花酒逛窑子你还会做什么?!我萧家的脸面全被你一人败光!今夜就好好跪在祠堂,对着萧家列祖列宗反省自己的过错!” 萧云业年过五十, 却依旧身子硬朗, 乌黑的发之中没有白丝,剑眉星目。他在沙场征战多年, 浑身都带着浓郁的杀戮之气, 非寻常人的气场能够比拟,发怒之时如雷霆降世, 令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萧矜就跪在摆列整齐的牌位前, 腰背无比板正,头微微垂着,视线落在地上。 萧云业回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 萧府下人皆跪在地上不敢吱声,胆小一些的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萧矜一言不发,沉默地挨着骂。 许久之后, 萧云业骂累了, 转头出了祠堂,令人从外面将门锁上, 不到明日天亮不准萧矜从里头出来。 门口还站着两个妇人, 模样看上去已是年岁不小, 身穿着素色的锦衣,一脸急色地等待。 萧云业气冲冲从祠堂出来之后,两个妇人便齐齐迎上去,福身行礼后哀哀道:“将军,矜哥儿已经一整日都未进米水,再搁祠堂跪上一夜,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啊!” 另一夫人也道:“是啊,将军不在的时候,矜哥儿也将萧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虽平日里行事混账了些,但到底年岁尚轻,训斥几句他皆能懂,何必将他在祠堂锁一夜?” 这两个妇人还是萧云业二十出头时纳的妾。当时他接了圣旨赶赴边疆平乱伐蛮,边境战乱不断,萧家人不得违抗圣旨,万般无奈之下,要萧云业纳妾留种,若他当真在边疆遭遇不测,萧家嫡系也不至于在这一代断掉。 后来他在战场九死一生,挨了一身伤却又活了下来,自此萧家稳坐高位,站在云端之上。 临近三十,萧云业娶妻,生下幺子萧矜,也是唯一嫡子,几年后妻子病入膏肓离世,那之后萧云业再未续弦,萧府的后院只有两个未抬上身份的妾。 两个妇人老实本分,并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内宅斗争,常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萧云业的妻去世之后,两个妇人对萧矜却疼爱至极,每回萧云业在府中教训他,二人便闻风而来,一顿央求。 多年过去,萧矜长成十七八的少年郎,二人还是如此。 萧云业看见两人,顿时又一个头两个大,说道:“赶紧回房去,此事与你们无关。” “将军啊,你常年不归家,留矜哥儿自己在家中,即便是受了欺负也无人撑腰,如今刚回来便重重责罚矜哥儿,这让他心里是如何滋味啊!”萱娘说着便拿起手绢开始哭,虽一把年纪了,但尚存的几分风韵还能窥见当年弱柳扶风之态。 另一个名唤春娘的妾也跟着哭。 二人伴萧云业多年,虽一直没抬身份,但也孕育了萧矜上头的三个哥姐,俱已是一家人。 大半年未归家,刚回来也不忍心训斥二人,便道:“他能受谁的欺负?也就你们二人还成天把他当孩童,现如今都快及弱冠还到处惹是生非,我不训斥难不成你们来?” “将军好生绝情。”萱娘埋怨。 “我又怎么了?不过是罚跪,又没动家法。”萧云业颇为自己鸣不平。 “何以矜哥儿就是惹是生非,换做旁的男孩就是性子率真不拘小节?”春娘也道。 “我何时说过那种话?”萧云业拧眉反问。 两人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左右都是劝萧云业将萧矜放出来,他被烦得不行,板着脸凶道:“回房去,别在此处添乱!” 春娘与萱娘用幽怨的目光看他,哭哭啼啼地离开。 萧矜被锁在了祠堂,门一关上,里面的光线就变得昏暗,光从窗子斜斜照进来。 临近日暮的夕阳,光是一种绚烂璀璨的金色,落在了萧矜身上,给他的脊背和长发都披上金衣。 斜阳从脖子处往眉下勾勒,萧矜跪得笔直,垂着双眸,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影子映在地上,久久未动,直到斜阳消失,祠堂亮起烛灯;直到云城的报时钟敲过了三更的响,薄雾遮了月,他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第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门外的锁就被打开,下人站在门口往里道:“少爷,时辰到了。” 祠堂幽静无比,一声响便能在其中回荡,天色灰蒙,那下人只往里瞥了一眼,就瞧见烛光幽幽之处萧矜跪在诸多萧家牌位之前,恍若听不见任何声音。 萧矜从小到大都爱惹事,而萧云业虽表面训斥得厉害,但实际上从未严厉惩罚过这个幺子,大多数时间都是关在祠堂中一夜反省,这是萧府下人皆知的事。 加上两个妾室常来求情,或是趁守备宽松时悄悄将萧矜放走,萧云业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时候犯的错误严重了,则会在门上挂一把锁,等到第二日早晨才能打开。 不少下人都心知肚明,哪敢真的锁小少爷一晚上,皆赶在天没亮就去开门,每回来都能看见小少爷将蒲团拼一起躺在上面睡觉,??x?再一唤就会起来,带着朦胧睡意回自己房去。 唯有这一回,他板板正正地跪在牌位前。 “小少爷?”下人又发出了询问声,以为他跪着睡着了。 “出去。”萧矜清冷的声音低低传来,没什么温度。 却彰显着他极为清醒的意识。 下人吓得噤声,不敢再多说,连忙离去。 天色渐亮,萧府的下人逐渐忙活起来,萧云业起床之后随口问了下萧矜,却得知他仍在祠堂未出。 萧云业沉默片刻,便道:“由着他去。” 下人备了早膳,由萧府多年的老管家送进祠堂中,却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 萧家千娇万宠的小少爷头一回这样,所有下人皆十分震惊,两个小妾也心疼得厉害,来了祠堂外焦急地唤他,让萧矜莫与他爹闹脾气。 萧矜的声音却从里面传出来,“二位小娘请回。” 劝了好一阵,二人还是擦着泪离去,又去央求萧云业。 萧云业便道:“他要跪就让他跪,这些年来闯的祸事不少,若是诚心悔过也是好事。” 大老爷沉着脸心情不虞,小少爷长跪祠堂拒食不进,整个萧府都蒙上一层阴霾,所有下人皆小心翼翼行事,生怕犯错。 晚上送进去的饭食又没动,萧矜只喝了一点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3 首页 上一页 86 87 88 89 90 9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