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兰还想再说几句。 邵俞蹙眉轻叱:“还不快出去,没的又惹公主生气,别到时候连累你娘老子,再把他们送去那见不得人的鬼地方,你家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雾兰如被雷击中般,没敢再说话,哭着躬身退下了。 …… 殿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春愿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将恶心感压下去,她疲累地歪在软枕上,身上的酒味儿还是很浓。 缓了许久,春愿总算平静下来,轻声问:“他昨晚走后,就再没回来?” 邵俞余惊未定,冷不丁听见主子问他,身子打了个寒颤。他深呼了口气,半跪在床边,掐着分寸答话:“奴婢派人打听了通,秦王府的瑞世子突发急症,好像还很厉害,唐府的下人到处找大人,寻到鸣芳苑。大人从咱们这儿离开后,便去探望世子爷去了,听说在府里待了一宿。” “瑞世子病了?”春愿诧异不已。 “嗯。”邵俞心里也纳罕,这位世子爷病的也忒巧了些,他没多想,笑道:“唐大人今儿晌午过来探望您,正巧您睡着,咱们府上的侍卫都是宫里派出来的,没给他好脸色,阻止他进来。大人估计有事,就没多留,叮嘱奴婢好好照顾您,便走了,此后再没有来过。” 春愿嗯了声,头一阵阵刺痛,昨晚的记忆虽然模糊空白,她总感觉被折腾了一宿,而身上的咬痕和青紫红肿也证明着,她确实被欺负惨了。 他从前不会这样粗鲁贪心,这是在她身上发泄愤怒? 哼,他有什么好恼的,该恼怒的是她。 邵俞见公主低头不语,不知道在发呆还是思索,他轻抹了下额边豆大的汗珠,柔声道:“这唐大人也真是的,怎么就丢下您走了呢,要不要奴婢将大人宣来?” “不用了。”春愿摇摇头,心里不太舒服:“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权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春愿将茶盏搁在矮几上,眼神渐渐冰冷:“可我和周予安却有很多要说的。” “小侯爷?”邵俞一愣。 春愿嗯了声,拳头攥住,“昨儿他呈送的酒,有问题。” 她出身欢喜楼,哪怕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那酒不对劲。 “有什么问题?”邵俞明知故问。 春愿怒意渐起:“我之前喝酒,就算喝的再猛、再多,也不至于忽然乱了心性。” 邵俞忙道:“小侯爷给您献的酒里有一瓶是鹿血补酒,会不会是这个缘故?” “不会。”春愿冷漠道:“就算鹿血酒再能叫人冲动,可总不至于事后让人完全忘记发生了什么,这不是普通补酒,更像是……掺了脏药。” 邵俞大惊失色:“这,这不至于吧?他怎么敢!而且奴婢记得,这人很谨慎的,给您呈送酒前,专门找孙太医验过的。” 春愿冷笑:“怎么不敢,他素来把前程官途看得比命还重要,这回见我和唐慎钰分开,想要趁机拿下我,也不是不可能,而且他既想下药,就更要拿捏着分寸,不会轻易叫人看出来,兴许是太医验过后,他暗中又下药的。” 邵俞故作了然,倒吸了口冷气:“奴婢懂了,小侯爷估摸着是想在船上单独和您相处的时候,哄您喝那种脏酒,左右跟前又没有旁人侍奉,他大可推说是您喝多了威逼他,故意利用他,让岸边的唐大人难堪呢。” 春愿蹙眉。 道理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她总觉得,哪里又有点说不通。 可若不是周予安给她下药,又如何解释她一下午什么都没吃没喝,独独喝了周予安的酒就出事了呢。 春愿坚决道:“他这回意图毒害公主,而且还是意图在孝期行不轨之事,想着攀龙附凤,而今证据确凿,瞧我不弄死他!” “殿下三思哪。”邵俞忙上前,压低了声音:“虽说您这回确实吃了亏,可到底这事涉及您和唐大人的清誉,以此事做筏子治罪小侯爷,怕是会惹人非议。况且周小侯爷与郭太后有亲,家中又有丹书铁券,咬死了不承认下毒,咱们也拿他没法子。就算陛下替您做主,惩治了周予安,可,可堂堂公主中了脏药,多少会损了您的名声,而且把唐大人也套进来了……” 春愿怔住,心烦的要命。 她细思了片刻,灵机一动:“这么着,就说他记恨上回草场之辱,想要报复,假意给我进献了些美酒,里头其实掺了无色无味的慢毒。” 春愿挥手,让邵俞凑近些,低声道:“你去平南庄子走一趟,告诉周予安,说我很喜欢他进献的酒,让他再送些。我再暗中弄点不致命的毒,慢慢吃上,若是哪天我毒发了,就是那小畜生暗害的。” 邵俞实在有些费解,那位定远侯究竟怎么得罪公主了,值得公主这么豁出去算计。 谁知道呢,哪个皇城没几桩辛密! 邵俞心里盘算着,若他把这个秘密查清楚,兴许还能拿去和裴肆做笔价值不菲的交易。 邵俞点头笑道:“这倒是种不损清誉的法子,可却会伤到您的玉体。奴婢伺候您近一年了,您宽厚和善,奴婢从未见您这么厌恶过一个人,不知这定远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惹得您这么生气。” “你很想知道?”春愿下意识警惕起来。 “奴婢该死!”邵俞赶忙下跪,打了自己好几个嘴巴子。 春愿用掌根揉着发痛的太阳穴,虽说邵俞忠诚,可事关唐慎钰和许多人的性命,她还是不能将留芳县的事泄露半句。 “我知道你忠。”春愿虚扶起邵俞,道:“原是姓周的屡屡对我有非分之想,我这才不容他。” “他真是该死!”邵俞附和了句,他知道这肯定不是真相。 春愿蹙眉道:“依唐慎钰的想法,是要让那小畜生削爵出家,可我无法接受,我一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第113章 掌嘴 :掌嘴 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等天蒙蒙亮时,春愿才有了点睡意。 再次醒来,日头高悬,已经至腊月初三的晌午了。 春愿摒退了下人,独自站在西窗前。她身子依旧不适,头晕恶心,斜眼瞧去,旁边的花架上摆着碗避子汤,早都凉掉了,药汤把淡粉的花瓣染黑,最终沉入碗底。 春愿放下剪子,端起碗,药刚碰到嘴边,她叹了口气,放下了,将避子汤全都倒入花盆里。 这时,邵俞躬身从外头进来了,行了个礼,踏着小碎步上前。 “见着周予安了?”春愿放下碗,淡淡问。 “见着了。”邵俞恭顺回。 春愿拿起剪子,修剪着花枝:“他没死吧?” 邵俞低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怎么了?”春愿略微侧头,她发现邵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邵俞顿了顿:“奴婢今儿刚到庄子里,就发现很不对劲。云夫人脸色差的要命,尽给奴甩脸子,那俩眼睛像刀子,要把奴砍杀了似的。原来那周予安自打前儿落水后,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了整整一晚上,还说胡话,醒来后人就不对劲儿了,蜷缩在被子里不叫任何人靠近,谁要是碰他一下,甚至看他一眼,就吓得大喊大叫,说有人要害他。后头更邪乎,眼睛发直,神神叨叨地骂人,又哭有笑的,好像……” 春愿缓缓转过身来,指尖在剪子头摩搓,脱口而出:“疯了?” 邵俞点了点头,凑上前扶住主子的胳膊,“奴婢觉着这里头不大对劲儿,便寻了个由头离开了,私下里让人找了庄子上的一个小厮,问了几句,小厮说昨儿天不亮,云夫人就到处差人去请名医,甚至晌午的时候还往宫里递了帖子,昨下午,她将专门侍奉太后凤体的赵太医带回来,据太医诊断,那周予安好像是受了刺激,不大正常了。” “不可能吧。”春愿是一万个不相信,嗤笑:“他那种人,会被我吓疯?估计是装的。” 邵俞听见这话,连连摆手:“嗳呦我的祖宗,不管他真疯还是假疯,左右他是从咱们这儿离开后出的问题,您可千万别将事往自己身上揽。” “是啊,你说得对。”春愿细细思索了片刻,眉头凝起,“云夫人对你甩脸子,说明她认定了周予安出事是和我有关,昨儿她又去了趟慈宁宫,郭太后素来对我不满,说不准也认为是我……” 邵俞倒了杯热茶,给主子捧过去,躬身询问:“这事您看怎么处置?” 春愿将那支梅花拦腰折断,冷笑:“怎么就这么巧,唐慎钰现正在查他的案子,我前脚刺了他几句,他后脚就跟着疯了,莫不是想借此逃避吧,这倒是他一贯的作风。唐慎钰欠他家情,少不得云夫人哭几句,他就心软了。” 她沉吟了片刻:“这么着,待会儿你把孙太医宣来,再寻两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备点礼,下午咱们去平南庄子瞧瞧去。” …… 用罢晌午饭后,春愿带了孙太医和衔珠、邵俞等人,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去了平南庄子。 雪后初霁,天如洗净般碧蓝透亮,太阳也没那么刺眼。 春愿扶着邵俞的胳膊下了马车,地上的积雪厚,她的脚清晰地感觉到凉意如针,一下下刺来。 这会,平南庄子门口站了两个小厮,正笑嘻嘻的不晓得说什么,离远看见了公主车驾到了,慌得一猫腰,急忙闪回庄子里去了。 “殿下,您瞧那边。”邵俞下巴朝侧门那边努了努。 春愿望去,在庄子东北角,停着辆轻便马车、几匹快马,看马的四个男子皆穿着内官服帽,见了她,这几个太监第一反应是躲,后头相互交换了下眼色,弓着腰,踏着小碎步疾忙奔过来,面 上带着谄媚阴柔的笑,似要请安。 “殿下,宫里来人了。”邵俞小声提醒着,“那几个公公看着眼熟,似乎是驭戎监的,奴去打发了他们。” 邵俞晓得主子在裴肆手里吃了几回亏,又被郭太后轻慢,很见不得驭戎监的人,于是笑吟吟地走过去,拦住那几个内官,说了番话后,脸色颇“慌”返回到公主身边,低声回道:“殿下,慈宁宫听说了小侯爷的事,特意派裴提督前来探望,您看,咱要不要改日再?” 春愿心里也有点发皱,仍强硬地打断邵俞的话:“他是奴,我是主子,我为什么要避他?” “是。”邵俞莞尔,“那奴这就派人进去传话,宣云夫人和提督出来接驾。” “不用了。”春愿大步朝前走,“咱们直接进去。” 踏入庄子正门后,春愿就发现不对劲儿了,周家的管事下人虽说恭敬谦卑,纷纷跪下磕头迎驾,可私下里却在用眼神暗暗交流,紧张得相互拉扯衣裳,余光朝二门里看。 春愿加快脚步,刚踏入二门门槛,就吃了一惊。 小院里颇为杂乱,人多得很。周予安好像真疯了似的,身穿单薄的白色寝衣,衣襟松散着,露出一大片冻得发红的胸口,披头散发,目光呆滞,嘴角往下流涎水,像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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