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宁在沈俨的注视下进来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看着沈俨,一眼不发,没有叫他一声父亲。 沈俨见她做随从打扮,摘下了斗篷,露出一张白净娇小的脸庞,原本灰扑的衣衫套到了她身上,不减她的好颜色,甚至让人觉得那衣衫都莫名名贵起来。 她的模样清俊,叫沈俨不由想起那年在洛水初见楚云烟,她也是一身男子打扮,带着丫鬟去洛水赌石,沈辞宁虽还稚嫩,比起小时,眉眼长开越发的像她。 曾经沈俨有多喜欢楚云烟的好颜色,而今就有多厌恶沈辞宁似她的好颜色,尤其是她的眉眼,跟楚云烟相似,也同跟霍旭相似的眉眼。 更可笑的是,她离开了他这个生父,投奔了霍旭,再不知道归家。沈家一朝败落,她倒是过得好,锦衣玉食有人看护,养得金尊玉贵。 “来了。”沈俨先开的口。 沈辞宁轻嗯。 “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纵然沦为阶下囚,他的语气还跟过往一样,高高在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让人心生苦涩和悲戚。 沈辞宁见沈俨最多的日子便是在她幼年的时候,她还能出院子在沈家内活动,下人并不拘束她的去处。 不过那时候见沈俨,最多得到的是他的威视冷眼,有了沈夫人和沈湘宁在侧,他连个正眼都没有看过她。 后来拘到院子里,便是一年都难见上一两面,纵然是见面,他眼里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小女儿。 思及此,沈辞宁的眼里藏不住怨愤,她的话也略显得薄凉,“父亲是有什么后事要交代女儿吗?” 沈俨听到少女的话很是错愕,要不是这里没有旁人,非常安静,他简直不敢相信这句话是从沈辞宁的口中出来的。 她一向乖怜,胆子又小,而今竟然敢忤逆他了。 “呵呵...我瞧你是攀上了高枝,眼里是没有我这个父亲了。”沈俨眯着眼道。 沈辞宁不甘示弱,“父亲的眼里何曾有过我这个女儿。” 她当真是长进了,不仅出落的越□□亮,就连脾气也渐渐长了起来,学会跟他顶嘴了。 在沈俨的印象里,沈辞宁就是个爱缩着肩膀,低着头,乖乖怯怯,一句话不说的人,还总是爱哭,喜欢给他惹麻烦出丑。 沈俨气极反笑,“当真是有人撑腰了,说话的语气也张扬了起来。” “父亲谬赞了,女儿不敢。”她的眉眼耷下来,看似软了。 沈俨本来酝酿好的说辞被她呛住,不曾想到了这样的局面,剑拔弩张的气氛散了下去。 又是沈俨开的口,“你在追查你母亲的事?” “母亲当年去的蹊跷,女儿心里有迷惑。”沈辞宁直言不讳。 “你当时多大,怎么就知道蹊跷了。”沈俨传达出不满,若是先前他定然要斥责沈辞宁一句,还嫌沈家不够乱的,又要来翻这些成年往事到底是要做什么。 可眼下沈辞宁给了他一个意外,因此沈俨对着她说话,意思里也有所保留,况且他意识到沈辞宁不是从前的沈辞宁了,背后有了靠山不好掌控。 “父亲整日跟沈夫人在一起,她胡言乱语,话里关乎我母亲,父亲听了就不觉得蹊跷吗?” 沈俨凌厉的目光瞪向她,沈辞宁温软,倒不怕他了,与她对视。 “你好歹是她带大的,一口一个沈夫人,不把她当母亲便罢,别忘了你也姓沈。”沈俨话里带着敲打。 “......”沈辞宁不说话,她的时候原想跟沈俨好生计较计较,真对上他的这张老脸,沈辞宁又不想开口。 “父亲想要见我,是想让我不要再查母亲当年难产的事情吗?那我可以直接告诉父亲,不可能。” 沈俨被她气得咳嗽,听到这边的动静,霍浔看过来。 见到那边一直盯着,沈俨下意识想要责打沈辞宁的手没有举起来,“好啊,你要去翻旧账那就去翻罢。” 沈辞宁快要离开之时,沈俨告诉她,“当初你和你姐姐的事情,虽说你姐姐一时走了歪路办得不对,终归是你嫁给了严韫得到了好处,你也不要再怪你姐姐了,她已经去了,总不好当个孤魂野鬼,你给她立个排位桩子,受些香火,不至于全无着落。” 只有沈辞宁给她立了排位,严韫和霍浔那头才会相信,沈湘宁是真的死了,不会有人去追查她的踪迹,她也能借此脱身,活得好好的。 沈辞宁听罢,讽刺一笑,“父亲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的意思要不是姐姐当日的祸害,我没有今日的好日子?我为什么要给她立碑,姐姐也配吗?” 沈俨看着她,“......” “我是您亲生的吗?”她问。 “别人家里,但凡是小的,总会更受宠爱,而我,您对我有过一丁点好吗?你待姐姐如珠如宝,对我弃之如敝履,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 沈俨听着她的控诉,一言不发。 “当初我嫁给严韫,姐姐贪了我的嫁妆,这桩事情父亲知不知道?”沈俨微愣,脑中有点印象,当时沈夫人说严家送来的聘礼非常多,不如平分了严家送来的聘礼,给两姐妹填补,免得外人说三道四。 当时他点了头,后来出嫁那日,沈俨知道了沈辞宁的嫁妆就那么点,他斥责沈夫人到底是怎么办的事情活叫他丢了脸,又打了严家的面子。 沈夫人直说是她的疏忽,当时只让下人把嫁妆抬到沈湘宁的院子里去,忙着打点两人的亲事,一时就忘了分。 木已成舟,沈辞宁不闹,沈俨训斥了沈夫人,这件事情就这么揭了过去。 “父亲知道是吗?”见他沉默,沈辞宁便晓得了。 “不过就是些身外之物,你姐姐大你些,何况本来就是你抢了她的,她多拿你的一点,又有什么?”沈俨驳斥沈辞宁的不好。“如今你过得千般好万般好,那么些东西你还要回来计较?” “父亲永远站在姐姐这一边,无论什么时候都替姐姐着想,看来,您真是厌恶我。”沈辞宁自嘲说着。 沈俨不满她的目无尊长,生生压了脾气下去,“我和你母亲纵然做得不对,也是你的骨肉至亲,若没有我,能有你今日?” 没想到他竟然没有发作,若是放在之前,沈俨绝对不和说话,只管责骂了她,这番话听着像是训责她白眼狼,更像是提醒她别忘了养育之恩。 沈辞宁听了半响,反应过来,“父亲是有事求我?” 沈俨再次意外她的长进,果真是在霍浔和严韫身旁待过,没废几句话的功夫,竟然听出来了。 既如此沈俨也不跟她绕弯子了,他的声音稍微缓和,“音秀虽说不是你的生母,可自幼待你不错,如今我们沈家倒了,她又疯癫痴傻,只怕是受、” “母亲要我保下沈夫人?”沈辞宁打断沈俨说到一半的话,“我凭什么要答应你。” “她自幼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好,克扣用度尖酸刻薄,父亲不知道?我就算是救了她下来,她也能安心受用我给她的好吗?若是让我真正的母亲知道,她九泉之下...” 沈俨早就不满沈辞宁的忤逆,此下被她打断了话,脸色沉了下来,用力拍响桌子,“你个忤逆不孝的东西!我养你一场算是白养了。” 沈辞宁鼻尖酸涩,生生忍了回去,咬着牙齿,尽量不叫自己在这时候露出脆弱。 是霍浔听到了声响,也不管沈辞宁没有叫他了,径直从那头走过来到外面,提醒沈俨注意他的言辞举措。 霍浔的到来让沈俨心上压了一口气,他的确是不敢再拍桌子,也不敢再对着沈辞宁大呼小喝斥骂她。 脸色青着,好半响缓和了声色,“算是为父托给你的最后一件事,保下音秀,她到底是你名义上的母亲,对于你的面上也能好看点。” “好看?这么个疯癫的母亲,能让我面上好看?父亲真是会说啊。”沈俨被她的话惹得脸青一阵白一阵。 “父亲当日若是对女儿多些关照,女儿今日或许会应承了父亲的话,不叫父亲为难,可至今时今日,恕女儿不孝,实在做不到了。” 沈辞宁心累,不想在这里呆着,她想今天真是白来了,见了糟心不如不见,垂下眼睛起身往外走。 她现在的脾性是越来越大了,若是放在之前沈俨定然要好生教训教训她,可眼下沈辞宁背后有两尊大佛给撑着,一尊比一尊还要大,他就是骂她,都得三思而后行。 “辞宁。” 少女跨出牢门时,沈俨忽然叫住她,“你不是想知道你母亲的事情吗?留下音秀在广陵,找人治好了,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她。” 不知道这个条件下去,她会不会动摇。 只见她在原地驻足良久,随后转过来,沈俨以为她是松口答应了,不料她娇美的脸上满是凄然的笑意。 “父亲即将被流放,今日叫我来,话里话外无一不是在为沈夫人和姐姐做打算,何曾有一丝顾念我。” “您真是狠心呐。”沈辞宁强忍着鼻尖的酸涩,至亲之人总是知道如何往你身上扎刀的。 她不应话,径直快走了出去。 霍浔不善看着沈俨,连忙跟上,一旁的狱卒见人都走了,又把沈俨带回了原先简陋不堪臭烘烘的牢房。 袁夫人在里面爬来爬去,像一条丑陋不堪的大虫。 沈辞宁越走越快,冲上了马车,就连腿脚磕到了马车的木槛,疼得钻心她都不曾去管。 霍浔很快进来,见她低头隐忍,整个鼻端都是红的,想要碰碰她的脑袋安抚,又怕她抗拒,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她,“妹妹还好吗?” 沈辞宁仰头,把眼泪给憋回去,“没事,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忍不住伤怀罢了。” “妹妹心软爱哭,不是坏事。” “霍浔哥哥不会觉得我铁石心肠吗?”面对亲生父亲的苦苦哀求,一再驳斥。 “妹妹怕是没有见过铁石心肠的人。”霍浔逗她的趣,“真正铁石心肠的人是不会躲起来哭鼻子的。” 她的鼻子都憋红了,不知如此,面颊和眼尾都是红的,更像是一只兔子了。 偏生这只柔弱的兔子,适才呛得沈俨一句话回不上来,实在是叫人刮目相看。 “我没有哭。”沈辞宁辩驳说道。 “好,是我说错了。”霍浔讲。 马车晃晃悠悠往沈府赶,沈辞宁心里还在盘算沈俨说的事情,霍浔等着她盘算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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