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艰难地往前挪动了一步,一阵浓烟突然从轻纱处卷起,有人尖叫道:“着火了!” 犹如突然掀开的蒸笼,浓烟上涌,带着刺鼻的气味极速将看台填满。 哑巴飞快抱起云袅,眀鲤快速来拉唐娴。 可唐娴在浓烟遮住双眼前看见了,孙葶烟也在极速向她走来,已经冲她伸出了手。 她不需要思考,大步一跨躲开了眀鲤,与前面的人撞在了一起。 “走!”一道微哑的声音响在耳边,唐娴被拉着在浓雾中穿梭,忽而脚下一空,她整个人坠落了下去,来不及尖叫,就已落到一艘画舫上。 画舫一荡,游鱼一般从看台下驶了出去。 唐娴被浓雾呛到,捂着胸口咳嗽时,被人匆匆拽入了画舫之中,接着一杯茶水递到嘴边,她来不及睁开眼就被迫饮下。 温水入喉,她抚着胸口又咳了几下,睁眼看见面前有两个人。 都是十五岁左右。 一个是在看台上见过的粉衫少女,裙子高高搂在臂膀中,举止粗鲁地蹲在小窗旁,正警惕地查看外面。 另一个是小厮装扮的小少年,脸上灰扑扑的,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 唐娴呆呆地看着这两人,嘴唇颤动,无法发声。 小少年见她不动也不说话,生疏地站直了,抹了抹脸上的灰尘,嗅见了自己身上的臭味,腼腆道:“为了弄烟,搬了好多狼粪,身上臭烘烘的——” 唐娴笑出声,然后抿住嘴巴,一把将面前脏兮兮的小少年拽入怀中。 小厮不是小厮,是个妙龄姑娘。 少女不是少女,是个矫健男孩。 阔别五年,当这对已十五岁的双胞胎再次出现在眼前,唐娴终于前所未有地肯定,自己从未被家人抛弃。 她紧紧抱住怀中人,觉得自己的哭相一定无比难看。
第48章 计策 唐娴的画像贴到禹州的第一日, 唐家人就看到了。 寻常人家遇见这事,一般都会慌了神,不敢去官府询问,也会私下里打探。 可唐家人不寻常。 唐父在朝为官很多年, 当即想到能让官府张贴画像, 幕后之人一定有权有势。 唐家几口人的行踪不是秘密, 只要有心就能查到,对方没直接找上门, 那就是说他还不知道唐娴的身份。 后面几日,一家人避其锋芒几乎不再出门, 半个月后, 风声稍平歇,唐家举家搬回了岭南。 “认识爹娘的人太多了, 他俩不等到京城就能被认出来,只能我与二哥来了。”唐姝已经很久没见过长姐了,被抱住有点不习惯, 红着脸将事情一一讲述。 唐娴眼眶通红,擦擦妹妹弄脏的脸蛋, 又朝弟弟唐念知招手。 穿着粉裙子的唐念知别扭地来到跟前, 一声“姐姐”将要出口,被唐娴三两下把裙子拉扯整齐了。 唐娴道:“还挺美的, 哪天出嫁?” 唐姝吃吃笑起来,唐念知粗鲁地一提裙子, 指着她道:“要不是怕她吃亏,我至于吗?为了扮姑娘, 我整整一个月没吃饱过!” 唐念知很是委屈,本来入京后就心惊胆战的, 久久寻不到唐娴的消息,不得已,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等着唐娴来找他们。 按原本的计划,他会扮成姑娘在登月楼坠楼,撕裂衣裳,被人看到背上的胎记,再口口传开。 谁知道行动前意外碰见了楼千贺,被他害得差点真的坠楼,后来虽然计划顺利实施了,却被楼千贺死缠烂打不放了。 要不是风流韵事传得更快,唐念知早就把楼千贺踹开了。 “受苦了!”唐娴把他拉过来,一摸胳膊,瘦巴巴的,忍不住心酸地问,“今日我若是没找来呢?” 唐念知一改扮做孙葶烟时的静好,大咧咧道:“那也没损失,就是提前准备的狼粪、画舫用不上了,只能回去从长计议了。” 说得轻巧,实则是他已经尽力把胎记弄得人尽皆知,又借用莲花让所有想见他的人都能见到,这样都寻不到唐娴的线索的话,不免要往更坏的处境里想了。 譬如唐娴被人关押起来没有自由,或者已经死了。 这事不能细想,一想弟弟妹妹为她受了多少罪,唐娴就要掉眼泪。 她吸吸鼻子,说正事,“你俩现在在哪落脚?还有银子吗?可还安全?你怎么成了状元郎的表妹?” 她的迷惑太多了,一句两句解释不完。 唐姝一个女孩子都不好意思和姐姐太亲密,唐念知就更不自在了,指指唐姝让她说,自己又蹲到窗口警戒外面去了。 而唐娴看弟弟这么可靠,差点又心酸得掉眼泪。 “当初搬去南岭的时候,经过一个镇子,碰见孟思清问书肆借书被拒,还被当众羞辱。爹爹看不过去,就站人家门口背书,背一句,孟思清抄一句,就这么抄完了他想看的那本书。” “孟思清讲义气,后来去岭南找爹报恩。爹爹看他是有出息的,没和他见面,只与他书信来往,给他讲经义、解难题。” 自己父亲研究过多少年的科考,唐娴太清楚了。 恐怕不止给孟思清分析了近十年来的会试题目,还考校了他自己模仿会试编纂的试题。 唐姝点头,道:“爹爹暗地里教了他三年多,觉得他能金榜题名了,在他入京前还给他讲了孟、周、许几位大人评卷子的偏好,殿试可能会问的问题、面圣礼仪等等,能讲的全都给他讲了。” “孟思清真就中了状元,一听我和二哥要入京,什么都没问,就把我俩接去府中了。二哥闹出那样的事情,他也没与我们生气。” “那就好。”有人照顾他俩,唐娴就放心了,在心里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好好感谢孟思清。 看唐姝说得嘴巴干了,唐娴给她倒水,环住她的肩膀,像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喂给她。 唐姝害羞,两手拘束得没地方放,但也没说不让。 姐妹俩相亲相爱时,唐念知催促:“岸上来了好多官兵!你快点说,不然待会儿人要搜到水面上来了!” 他们所在的画舫趁着看台一片杂乱,混入了东陵河上的其余画舫中,一模一样的船只在水面穿行,肉眼难辨区别。 就怕官府强行下令搜查,到时候他们姐弟三人站在一起,身份怕是直接就暴露了。 唐娴倾身过去看了一眼,水上看台仍被狼烟包绕,河岸边除了拥挤的人群,还有许多官兵,哑巴等人也在其中。 她忙缩了回来。 而唐姝被催了之后,直接说重点:“姐姐,你得回皇陵去。” 唐娴怔愣了一下,然后窘迫低头,干巴巴道:“是、我得回去……” 她平白消失,传入宫中,一家子都逃不掉的。 她的归宿只有皇陵,必须要回去。 “对,你先回去,死在那儿……哎呀,不是真的死,你听我说……” 唐家四口人被贬谪后就一直默默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从来不与当地权宦来往,走动的除了清贫邻里,就没了别人。 最初,地方官员受上面的旨意还盯着他们一家,后来皇帝连续换了好几个,地方官员也有变动,渐渐的,这道密旨就没人记得了。 但唐父从没忘记他还有个女儿被关在皇陵中。 他为官近二十年,看着短时间内帝王换了一个又一个,敏锐地嗅到了政事上的涌动。 唐父猜测,近一两年内将有外邦来使借朝拜之名前来试探,在孟思清入京之前,他就把这事告知了他。 后来,入朝为官的孟思清确认了九月将有外邦使者入京后,第一时间给唐父回了书信。 唐父想出了一个救女儿的计策。 “九月外使前来试探国力深浅时,朝廷必定会将全部精力放在对付外邦上。倘若姐姐你在那时去世……” 一个被废黜多年的后妃死在皇陵,好歹曾经是正经皇后,少不得要经过些必要的仪式保全皇室体面。 但放在这个紧要关头上,她的死曝光出来,一个不慎,就会成为外邦使者眼中的笑话。 暗地里无声无息地处置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孟思清任职鸿胪寺,但是资历浅,只能负责些小事,到时候让他主动申请置办姐姐你的丧葬。” “这事捞不着油水,还与咱们家沾边,不会有人愿意惹上腥气的,很容易揽下的。” 唐姝抓着唐娴的手,稚嫩的面颊上一派严肃,“这么多年来,爹爹安分守己,等的就是这个一劳永逸的机会。” “姐姐,等你假死脱身后,咱们多搬几次家,往关外搬,爹娘再多收几个义女,你混在里面,远离京城,没人能发现的……” 唐娴听得一怔一怔的,她想过永远离开皇陵的,但远没她爹想得这么妥善。 假死,彻底从皇室脱离,除了一个孟思清,没人知晓。 “孟思清……” “他视爹娘为再生父母,他会答应的。退一步来说,他已经帮我和二哥入京做掩护了,他没有选择的。” 唐娴心神恍惚,见唐姝还想想说,把她按住怀中,无意识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陷入了沉思。 九月外邦朝拜的事,云停与白太师商讨过,那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那会儿,云停似乎也要有动作。 届时,京中将是一片混乱,没人会在意她一个废后的死活。 只需要一个负责丧葬的小官员接应,她就能永远从皇陵脱身。 这么多年来,唐娴自己想过、与侍女商讨过许多法子,全都无法实施,这是她听说过的唯一一个可行、成功性很大的法子。 皇陵中其余人等本来就没有罪过,等她“死”后,再有人为她们求情,就容易得多了。 困扰了唐娴很多年的难题,好像在这一刻全部得到解决,她就跟踩在云端一样,脚下轻飘飘的,有种不真实感。 唐娴眼神迷离想了会儿,低下头,在妹妹脸上捏了一把。 “疼!”唐姝喊道。 她再朝唐念知招手,人到跟前,唐娴公平地往他脸上也捏了一把。 “是真的,不是做梦!”唐念知气呼呼的,“怎么不掐你自己啊?你跟谁学的这么坏了?” 跟谁学的? 那只能是云停了。 他碰上这种事,是只会掐别人,绝不会掐他自己的。 想起云停,唐娴就记起他栽赃自己毁他清白的事。 云停想与她成亲。 以前绝无可能,但是现在,唐娴有望恢复自由身,改名换姓后,她就是个年纪大了点儿的普通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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