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都说好了,接下来两个月唐娴交给他来处置,姑娘家好说话,又是孤身一人,友善些,多聊聊,说不准半个月就能把烟霞的踪迹套出来。 可惜云停半点不肯忍让,唐娴无端被欺负了又要还回来。 双方你来我往都没有产生不可调节的伤害,但小摩擦和暗讽有若无形刀剑,避无可避,要俩人坦诚以待,太难了。 庄廉心中叹着气去看云停,见云停提笔的手顿住,眼睫低垂,落在袖口溅射出的水迹上,脸色越来越沉。 过了会儿,云停道:“不是有意为之?” 唐娴道:“公子想多了,生死都捏在你手里,我哪里有胆子招惹你?” “无意尚且如此,你若有意,那还得了?”云停道,“你倒也提醒了我,得把你捏得更牢。” 唐娴无法理解他话中深意,提防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我着实好奇谁家姑娘能笨成这样。不是要找你兄长?我给你一次机会。” “庄廉,给孟姓年轻公子发帖,四月初九,城南明月轩品茶。” “我给你一次机会,看你能不能认出你所谓的兄长。”云停望着惊诧的唐娴,嘴角下压,“也仅此一次,此后,你再别奢望能遇见孟姓男人。” 唐娴惊诧又忐忑。 她知道云停说到做到,她被看守得极紧,数日下来,半点外面的风吹草动都没听见。 要接触外面的人,唯有云停主动放行,例如四月初九这一次。 她不能保证是否能认出孟夫人的那位夫君,侥幸认出,又是否会被云停查出更多信息。 这是云停摆在明面上的陷阱,她明知有诈,却还要犹豫是否要踏入。 云停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心中终于舒坦几分。 已与庄廉说定给她与烟霞宽限两个月,他不会食言。 他纯粹就是不肯吃亏,在女人手上吃亏也不行。 不能杀了唐娴,就只有折腾她这一条路子了。 事情吩咐完,云停不再去看衣摆上的湿痕,提笔落字,笔走龙蛇,迅速写了封简短的书信,折起后递给庄廉,道:“回寄。” 而后在唐娴面前震袖,目不斜视地掠过她离去了。 唐娴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不知是好是坏的消息中,拧着眉头,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待他背影消失不见,庄廉拿着信摇头:“姑娘,你何必呢?” 唐娴委屈:“难道我就要无缘无故被他欺负吗?那封信我本就没有看!” 庄廉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叹着气出去安排人送信去了。 书房内一片狼藉。 都说了自己是娇生惯养的了,那唐娴是必不会清理的。 她扫视一周,见那封折开的信仍留在桌上,无人问津,想着反正都被诬陷偷看信件了,那干脆就看了!否则不是白被泼脏水了吗? 唐娴避着地上水迹走过去,一把捡起书信,展开,只见信上仅有寥寥数字—— 兄长展信佳: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今亦甚挂念两位兄长。 另,祖训增新:为兄者,当时刻疼宠幼妹。望谨记。 妹,袅袅。 一封兄妹之间的家书。 字迹凌乱幼稚,夹着几个划掉的错字墨团,尤其是最后两个略复杂的名字,写得格外的圆润和巨大。 写信的应当是个认字不久的小姑娘。 …… 谁要看这种东西啊! 唐娴气得脸上潮红,就这种幼稚的家书,递到她眼皮子底下,她都不屑瞥一眼! “啊,这是我家小姐写来给我家公子庆贺生辰的家书。”庄廉吩咐完下人,过来将那段简短家书抽走,折叠几下收了起来。 气归气,唐娴昨日的反省还是有点作用的,她压住心中气愤,赶紧顺藤摸瓜:“这手书稚拙,你家小姐年岁不大吧?” 这点庄廉倒是不遮掩,道:“如今约莫七岁。” 唐娴再道:“给兄长庆生还要写信,她不在京城吗?” 唐娴喜欢年纪小的小姑娘,当初分别时,她妹妹也是这年纪,乖巧听话,套话也简单。 “小姐又要套话?”庄廉含笑反问,见唐娴红了脸,道,“这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家小姐的确不在京城。” 唐娴心中暗觉不妙,七岁大的姑娘,定然是要与母亲同住的。 她不在京中,那不就意味着所谓的家主夫人也不在京中吗? 倘若这个宅邸中,的确一个女子都没有,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应付四月初九的品茶吧。”庄廉好心提醒,“我家公子观察敏锐,姑娘若是自己露了马脚,可怪不得别人。” 庄廉是不愿意再有他人牵扯其中的,尤其如今云停与唐娴不对付,多一个人牵扯进来,矛盾就越深,这两人越难合作。 再真闹出什么人命隔在了里面,倒霉的还是罪魁祸首烟霞。 烟霞欠揍,但罪不至死。 最终,书房湿漉漉的地板是侍卫过来清扫的,唐娴被安排去整理书册,没有了云停的为难,这回事事顺利,未再出岔子。 而书房中有名画古籍,珍贵墨石与香炉器具等,唯独不见什么书信笔录。 人家特意防着她呢。 唐娴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 翌日,唐娴未再见到云停,据庄廉所言,他是有事外出,三日后方回。 而三日后,便是四月初八。 这是归来后,特意安排一整天来拿自己撒气呢。 唐娴知道他不安好心,为此踌躇了整整两日。 最终,在云停回来的前一日,她独自在书房整理堆积着的画卷时,假装摔倒,倒地不起,睁眼后一问三不知。 “姑娘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唐娴扶着额头摇头。 庄廉眼皮抽动,又问:“那姑娘可记得烟霞?” “听着略有耳熟,但是记不起来。” 庄廉:“……” “想必姑娘也不记得孟公子了吧?” 唐娴扶着额头,虚弱点头。 反正云停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舒心,她干脆假装失忆,也让云停无法顺心如意。 她就是想不起来,云停能拿她怎么样? 唐娴才不管有没有被人看穿,云停都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她怎么不能? 这事全看谁的脸皮更厚。 “我头疼,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唐娴趁此时机将以前不能说的话全部问了出来,“这是哪儿?你是什么人?” 庄廉未答,让人给她请了大夫,然后未再见她,直到又一日,云停归来。 “这种失忆之症,说来玄乎,大夫号脉也看不出异样。” 云停正在更衣,看庄廉的眼神像的看傻子。 庄廉赧然,但继续絮叨着:“……公子,都说了那姑娘交给属下了,您就别插手了。前几日你不管,我与那姑娘关系已拉进许多,再过几日,或许她就能将烟霞所在告知于我了。” 云停道:“她先招惹我的。” “公子,不是我说,咱多少得有点君子风范吧?无缘无故拿个弱女子出气……” 云停抬眸,庄廉敛声。 行吧,也不算是无缘无故,毕竟唐娴包庇了烟霞来着。 片刻后,庄廉整理好思绪,重新开口:“要属下说,既然那姑娘说她失忆了,不管真假,咱们干脆假装相信算了。咱就对她好些……” “她若是假装的,能感觉到咱们的善意,定然会放松警惕。她又没什么心眼,说不准哪一日就说漏了嘴,也省得咱们的麻烦了。” “若是当真不记得了,也待她好些,让她慢慢想起来。姑娘家都重感情,要不您看,她才与烟霞相识多久,就能宁死为烟霞掩护呢。” 云停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侧过身子系着腰间白玉银革腰带,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想怎么着?” 庄廉精神一震,道:“要属下说,不若就趁机给她编个不那么窘迫的新身份,等相处出了感情,就什么都简单了……” 这提议云停第一次听说,侧目看来。 “……对姑娘家来说,最亲近的人除了爹娘就是心上人了,姑娘家春心一动,人就傻了,什么都肯说……最好再多一层亲戚关系,就说是表妹吧?表哥表妹的,喊着喊着就亲密起来了……” 庄廉嘴上提着这荒唐主意,其实心中清楚,知道云停不会答应。 被云停暼了一眼后,慢慢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 “这法子……”谁知云停竟破天荒地点了头,若有所思道,“左右要留她两个月,可以与她玩玩。”
第11章 舅舅 栖月园很大,分为三个区域,以月洞门相隔。上回唐娴去的是桃园,这次去的是偏角处的凉园。 这园中多参天古树,虽是四月的天,枝叶也遮天蔽日。身处其中,犹如置身幽谷,静谧怡人。 园中还有个秋千,已经有些年岁了,不难看出,这府邸中曾经是有女孩子的。 云停就坐在树荫下的闲庭中,手中持着一卷书,从唐娴看见他起,就没有翻动过,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 唐娴看着他身上的宽松的白衣与石桌上的折扇,毫无疑问,这人是觉得热了,到这里来纳凉的。 今年的天转暖很快,前几日落雨之后,日头骤烈,午后的太阳常使人冒汗。 此刻,唐娴用手背抹了抹额头,又在心口抚了抚,暗自宽慰自己: 已在庄廉面前演了一天,大夫也诊治不出什么问题,只要一口咬定什么都不记得了,谁也不能强逼她想起来。 想要烟霞与金银珠宝,先让她顺心了再说吧! 随着侍卫走到近前,阴影投到云停面前,他眼眸微张,从眼缝中扫了唐娴一眼,问:“知道我是谁?” “不记得了。”唐娴从来就没知道过他是谁,听别人称呼他向来都是“公子”二字。 “还记得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了?” “吃饭睡觉?” 唐娴忍着他,好脾气道:“那是与生俱来的,我忘记所有,也不会忘记这些。” 云停道:“你打小娇生惯养,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一朝失忆,这些常人能做的,竟自己全都会了。” 这是那日唐娴故意打翻了水敷衍云停的说辞,被云停拿来嘲讽她自己了。她只当没听懂,做出迷茫的神色,“嗯?”了一声。 暖风穿梭,枝叶簌簌,树影摇动了几下,斑驳的影子从云停脸上一闪而过。 他重新闭上了眼,靠着宽大的藤椅,慢悠悠道:“烟霞和你自己的事都不记得了,那孟公子自该也不记得了?” 唐娴早将他可能会说的话在心中预演过了,此时刻意压语速,用疑惑的语气问:“孟公子是谁?” “你情郎。” “……”唐娴一声将出声的质疑硬生生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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