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年在她额头上狠狠亲一口,把袖子一捋:“耗子喝猫奶,命得自己改,珠珠,我们走。” * 烟年带珠珠离开的消息传来时,叶叙川正在垂拱殿中,与一干老臣议事。 皇宫内外递信不便,但以叶叙川的权势,做到耳目通达并不太难,属下们一听是夫人那边闹了幺蛾子,皆不敢擅专,连忙托了内廷侍卫传话,只说夫人带了珠珠小娘子离开,现已到了朱雀门前,正与守城侍卫僵持。 此事虽离经叛道,但若说乃是夫人所为,就忽然合理了起来…… 原本这几个僚属还奇怪,怎么这回烟年如此安静,现在安心了,这女人只是在养精蓄锐罢了,待她养精蓄锐完毕,她能立刻作一波大的。 消息传去垂拱殿。 叶叙川听罢侍卫通传,只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随即转头,继续与老臣们探讨吏部空缺的职位。 迟迟等不到叶叙川到来,宫门处几个等候的僚属面面相觑。 李源纳闷:“大人什么意思?” 另一僚属道:“似乎是……不理睬夫人的意思。” 张化先沉吟:“这不正常啊,莫不是大人找到拿捏夫人的法子了?” “城门那边怎么交代?” “……先拖着?” 约小半个时辰后,叶叙川姗姗来迟,还没等张化先上前汇报烟年状况,他头也不抬,随口道:“去接夫人回府。” “怕是不成,”张化先小心道:“夫人闹着要出城。” “那便多拨派人手,随她出城去别苑小住几日。” 张化先一滞。 他终于明白叶叙川为何无动于衷了,原来他以为烟年在作闹,只需带回府里哄哄便是。 可这回…… 他垂首道:“夫人带上了她全部的家什、衣物,并珠珠小娘子的一应用度,还拿钱自雇了车马,问她去哪儿,她只说要回北周去。” 叶叙川牵马的手微微一顿。 张化先不敢言语。 静了半晌,叶叙川方转过了头来。 这时,他面上全无半分表情,眸光阴沉,下颌线绷得死紧,牵马的动作陡然粗暴,照夜白痛得嘶叫一声,却不敢伤害盛怒的主人。 深知上司这幅模样是动了真怒,几名僚属心俱是一紧,尤其是离得最近的张化先,他分明看见叶叙川手心鲜血涔涔,尽是指甲陷入皮肉留下的伤痕。 他愤怒而阴森,饱含戾气的同时又带着淡淡的迷惘,似乎是不明白,为何昨日还好好的,他与烟年同住一方屋檐下,他甚至抱着她睡了一夜,为何她忽然要回北周去?为何又要抛弃他一回? 他本以为,他就要和她长相厮守了。 * 烟年抱着珠珠,在城门口足足耗了半个多时辰。 她雇的马车还在身后,知晓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后,那马夫汗如雨下,几度想驾车夺路而逃,远离这摊浑水,皆被烟年拦下。 女人冷冷道:“你今日敢逃,老娘迟早要找你算账,你尽可试试看。” 车夫泪盈于睫:“贵人奶奶,求您放过小的罢,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指着小人赶车糊口,实在是……” 烟年淡淡道:“我出三倍价钱,你送我去北周辽阳府,今后我绝不找你麻烦。” 那车夫内心几近崩溃,心道你威胁我有何用?就算我愿意替你赶车,你也出不去城门啊! 比车夫更加崩溃的是守城门的将领。 汴京十二道城门,怎么就偏偏挑中了他这一座?不带这么倒霉的好吗。 只能命兵士牢牢把守城门,连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烟年怎样威逼利诱,那将领都好声好气,苦劝她回去,最后甚至悄悄暗示烟年:不如夫人去别的城门试试,别死磕他的地盘。 烟年还能不知他的心思,冷哼一声道:“你们不是只听叶叙川的调遣么?那甚好,你现在就让他滚过来,我今日要走,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为何要走。” 身后传来一道略带薄怒的男子嗓音。 珠珠立时清醒:“小姨夫?” “莫要叫小姨夫,”烟年缓缓站直了身子,神情凛如数九寒冬,连声调里都掺着冰碴子:“他是国朝枢密使,你该叫他叶枢相。” 叶叙川脸色越发黑沉难看。 嘴唇翕动,轻轻唤她的名字:“年年。” “我问你,为何要走?” 时近黄昏,夕阳如烧碎的金水,残照于城楼之上,将飞檐朱壁镀上一层暖光,烟年向光而立,任它在自己脸上投下极致的光亮与狰狞的阴影。 她开口道:“我同你说过无数次,我不属于这里,我要回家。” 未及叶叙川开口,她便接了下去:“别说什么此处就是我家的傻话,我厌恶这里的规矩,厌恶这里的人,哪怕是为了珠珠,我也决计不会在此停留。” 残阳如血,几处寒鸦点点,她话音落地,城门口鸦雀无声。 叶叙川静静地听完,目光越发阴沉可怖,他一贯善于隐忍,可如今失望与怒意交杂,扼得他无法呼吸。 前日他施加给烟年的困顿,终究反报回他自己身上。 烟年不爱他。 他在她心里一文不值。 她只是为了这个小丫头,与他逢场作戏而已,什么天长地久,待她想明白之后,连施舍都懒得施舍给他。 他闭了闭眼,稳住心神,低声道:“若是我求你留下来呢?” 烟年一愣。 她没想到叶叙川居然当众低三下四求她。 旁人如此她尚且能理解一二,可偏偏是极度骄傲的叶叙川低三下四,卑微至极。 她一点也不沾沾自喜,反而毛骨悚然。 疯了……他一定是疯了。 疯子谁不怕?他们砍人都不犯法!烟年抱紧珠珠后退一步,大声道:“莫要过来! 叶叙川收买人心做得到位,珠珠对他颇有好感,瞅瞅叶叙川低声下气的模样,怪不忍心,便悄声对烟年道:“小姨夫……叶……他好可怜,小姨,你要不留下来吧,珠珠会乖乖的。” “珠珠不必为我求情。”他温声道:“我罪有应得。” 珠珠是善良的小娘子,闻言更是心软,拉拉烟年的头发道:“小姨,你看他知道错了。” 烟年悚然一惊,如芒在背。 她这才明白叶叙川的可怕之处。 这个人做事根本不择手段。 从他认清自己心意,打算认真对付她那时起,这个男人的每一个法子都切中要害,竟然没有一个法子是无用的,他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她的每一次反抗都被他生生压制住,若不是北周路远,让他忽略了杜芳年和冰凌种两桩事,在诸般手段之下,或许她早就被他驯服,认命地当起了叶夫人了。 他只会威逼利诱、强取豪夺吗?不,大错特错,这只是最快捷狠辣的法子罢了,当他执意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他不介意使用怀柔手段,以润物细无声的手法,徐徐图之。 就像汴京这座城市这样,它不明着束缚你,可各色礼教森严,长久地待在这儿,迟早要被同化。 迎着叶叙川阴郁的目光,烟年极为坚定、缓慢地摇了摇头道:“不,我心意已决,你求我也无用。”
第99章 “你曾说过, 你对我是有情的,那时你并没有骗我,我能看得出。” 他目光寥落, 姿态颓唐,更加刻意地伪装出惹女性怜爱的模样, 仿佛被大雨浇得湿透的黑猫, 扬着碧莹莹的双眼,直视撑伞而来的猎物。 烟年抱紧珠珠,深吸一口气道:“那又怎样?仅凭这个,你永远也无法困住我。” 天街车马如龙,却因她一人而停滞不前, 纷纷转向了其他城门, 她强行拽来的那车夫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四方都是披甲持兵的侍卫,围作一圈,将叶叙川与烟年留在中央。 火光倒映在她眸中, 她猫眼清亮无畏,一如三年前那般孤勇。 许是意识到烟年心智坚定, 此计无法奏效, 叶叙川刻意伪装的可怜情态逐渐收敛,漆黑的眸中毫无情绪, 细观其深处,仿佛酝酿终年不散的暴雪。 正是汴京日落时分,他身背万里彤云,长袍被南风吹得猎猎作响, 这骄矜身影落入烟年眼中,让她只觉无比熟悉。 这个男人的气度向来是高华的, 卑微绝不是他的本色。 她默默告诫自己,不能被片刻的伪装欺骗。 他们如此相似,连做戏时的神态都别无二致,可太过相似的人碰在一起哪有好结果呢?烟年心中一片雪亮:倘若他改不掉骨子里的偏执、强横,那两人永无平静相处的机会。 过了良久,叶叙川才低头一笑,轻柔开口道:“我绝无可能放你离去。” 这是他的底线。 而她今日恰恰做好了击穿他底线的准备。 她逐渐镇定,余光扫过严阵以待的禁军校尉们,朗声道:“若是我今日执意要走,你会再捉我回府一次,对不对?” 叶叙川深深叹了一口气,平静道:“对。” 在他习惯并接受了烟年刚烈的性子,她跑一次,他抓一次,待恼怒平息之后,再照常过日子便是。 也是一种另类的长久。 他如同吩咐仆婢打扫卧房一样,吩咐下属道:“天色不早,迎夫人回府罢。”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 烟年放下珠珠,交给一旁的李大娘,亮出了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抵在颈间:“那就再给我收一回尸吧。” 此言一出,四周的禁军兵士纷纷变色,张华先和李源猛地一惊,下意识做好了夺白刃的准备,只待叶叙川一声令下,就一拥而上,降伏烟年。 无数张面孔流露出焦灼神色,唯独叶叙川笃定如昔。 见烟年拔刀出鞘,他竟然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背手立于马前,静静看她表演。 珠珠吓得呆愣住,却牢记烟年嘱托,小姨在执行细作的任务,不能受人拖累,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绝对不能哭。 她逼着自己勇敢,小胖手紧紧攥着衣摆,把金丝滚边捏到变形。 忽地身体一轻,一双温暖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入怀中。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9 首页 上一页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