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怀月莫名地有些不安,眼皮跳了跳道, “她竟然在危难之时都不忘算计我们。” “与你而言,你是皇室公主,才觉是危难之时,但是对于朝堂之上的野心者,这何尝不是自己崛起的一个契机,正如乱世出英雄。自你提出同她相悖的方法之时,便已走入了她设的局。” “前因分析完了,之后我们该怎么办?不如我们去找陛下,她定能为公主做主。” 姜临出言道。 “唉。” 云怀月转过头来,叹了一口气, “我今日去寻芳缨姑姑,言陛下她已不在宫中,离宫调养去了。” “不在宫中?” 温琢闻言一愣,心下暗道不好,脱口而出道, “糟了,看来张素瑛知道这消息定比你早,今晨早朝她才敢这样闹。我觉着,她定还会有后招。” 从旁始终静听的蓝昼出声道, “陛下出宫养病?师姐,你确信你没有听错?” 云怀月摇摇头, “我定不会听错。那日我在养心殿中,陛下也是这般同我说的。” “可,可陛下体内的醉梦之毒并未解啊。” 一贯波澜不惊的蓝昼也难得流露出几分困惑。 “未解?” 云怀月忆起那日在太医署之事, “我那日......不是在医书上寻到了醉梦的解法吗?” “什么解法,那分明是强行使人清醒之法!醒来后虽与常人无异,但却会催发体内余毒,命不,命不久矣。” 蓝昼难得有一丝慌乱,仿佛堪破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这医书本就是太医署的藏书,上面还有叶太医令的批注,他不可能没有读过。难道陛下的醒来,是早早便与叶太医商议好的结果?难怪......难怪......” 云怀月闻言亦有些着急,一把扶着蓝昼的肩问道, “难怪什么?” “师姐,我告诉你后,你务必要冷静。” 蓝昼直直盯着她的眼睛道, “自你召我入宫后,太医令便命我与叶岚风尝试制醉梦的解药不假,但是他自己,却一直在试配能尽力延长寿命的方子。起初我只当他是想双管齐下,如今想来,陛下与他怕是早已做好了两手准备。” 云怀月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她摸索着坐在椅上,揉捏着额头两侧的太阳穴。 蓝昼沉声道, “若是凑巧得以解药,那便皆大欢喜,若是寻不得,也不会就这般耗着,长梦不醒,而是......强行醒来,安排,安排......” 安排后事这四个字,蓝昼如今却有些说不出口。 从前她只觉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只需做的便是尽人事,听天命。 世人若知晓有得治之法,即便仅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尽力一试。 她以为陛下便也会就这般静静地躺着,直到太医署研制出解药。 如今见陛下宁愿舍弃性命,亦要强行令自己清醒过来,为云怀月尽可能地妥善安排好一切。 此刻,她再难以一颗置身事外之心看待死亡,反倒切身感受到了一种含蓄的悲切。 布置素雅的书房中顿时陷入无言的静寂,仅剩火烛燃尽时噼啪的声响。 一滴水落在云怀月手臂撑着的桌案之上,紧接着,两滴三滴纷纷而落,泪水便在她的脸上晕开。 她用手背随意拂去,猛地站起身来。 “我要去寻她。” “她不想你去。” 温琢抬眼望着她,眼底怜惜未遮,吐出的话语却是制止之意。 “她既没告诉你,定是怕你知道之后沉不住气。” 他推着素舆缓缓行至她身侧,掏出怀中的帕子递给她道, “她操劳了一生,我们理当尊重她最后的选择,你能懂她的,不是吗?” 云怀月怔然地看着手中的帕子,再次颓然坐下。 “外面……是下雨了吗?” 姜梧气若游丝的声音自马车中响起,叶太医令起身掀起马车的帘子道, “回陛下,月明星稀,万里无云。” “那朕怎么听见了雨落之音?” “是水流与瀑布,咱们已临近宜君县,不远处便是瀛州了。” “哦?是吗?扶朕下去看看。” “陛下,这......” “无妨。” “哎.......” 姜梧手搭在叶太医令的手上,蹒跚下马车。 双足踏在碎石之地时,阖上双目,猛吸了一口夹杂着青草与泥土香的水气。 “我在那四方的宫城中不知活了多少年,再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景致。” “陛下是劳心国事,才牺牲了自己的享乐时间。” 姜梧瞧着一旁垂首应答的叶太医令,笑道, “都已经命你随我出宫了,你还这般小心翼翼,好生无趣。” “老臣惶恐。” 叶太医令佝偻着的身子更弯了几分。 “若不是想走得悄无声息些,当真想与令颐和芳缨一起,省得让你在此处战战兢兢地讲这些繁文缛节。” “老臣,老臣不是惧于陛下之威,是实在忧心陛下的龙体啊。”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又不会怪罪于你。” 姜梧嗔怪地瞪了叶太医令一眼,指着不远处瀑布下的巨石道, “扶着我去那处坐坐。” “哎!” 叶太医扶着她一步一步向那石块走去,坐定。 带出来的宫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远远围在后面。 姜梧转身看去,向她们挥了挥手道, “都是些年轻人,莫要围着我们这些老东西。在这四周,想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宫人两两相视,异口同声应道, “是。” 姜梧坐于巨石之上,昂首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瀛州城墙。 他在人世间的后几年,都在做些什么呢? 教书?写词?作乐?赏景? 她不得而知,只能依凭着自己对他的了解做上些许猜测。 “那处便是瀛州城了吧?我只听旁人提起过这处的风貌。有时当真是极为羡慕令颐,少时便遍走河山。” 谈及家中亲人,叶太医便暂时放下先前惶恐,如叙家常般道, “臣少时与夫人青梅竹马,常听夫人谈及她的小妹,为人洒脱恣意,不爱受拘束。当时她听闻京中孟氏开办私学,还偷偷女扮男装去旁听。后来,她家中想给她寻一门亲事,她便连夜从家中逃了,哈哈。” 叶太医笑得爽朗,摇摇头道, “陛下恪己守礼,真不知是如何与她相识相伴,直至如今。” 姜梧凝视着天上的明月,面上挂出一抹笑意。 恪己守礼? 她若真的恪己守礼,又怎会与当初的李令颐交好呢。 从前众人都觉得姜家大小姐就是这般,可只有寥寥几人清楚,姜梧就是姜梧。 她不愿做名门闺秀,只愿做女中豪杰。 眼前似乎浮现不知在她脑中出现多少次的梦境。 “朋友?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少时的姜梧听闻孟元秋的问话,垂首道, “我有你,就已经很开心了。” “阿梧,你的人生还很长,会遇到千千万万的人。恰巧我识得一个姑娘,马术也很好,你们二人定能谈得来。这样我公务忙时,你若想骑马,可与她结伴而行。” 彼时的姜梧皱了皱鼻子,抬眼道, “我只想和你一起,不可以吗?” “虽然,也可以。” 他顿了顿,接着道, “但我想让你不只有我在时,才会笑。” 她感到眼角泛出了些湿意,将自己自回忆中拉出来,轻眨了眨眼睛,问道, “叶太医,你觉得此处如何?” “风景甚好,宜醉,宜游。” “那便将我葬于此处吧。” 叶太医一愣,眼前好似升腾起水雾, “是臣无用。” 姜梧轻笑一声,安慰道, “我又不是不知你已经尽力。谈及此生,我也没什么憾事,唯一忧心的,也只有我那两个孩子,如今,他们也大了。” “陛下,将要到瀛州城了,您......还进城中吗?” 姜梧带着笑意,未置可否,只接着嘱咐道, “将朕的衣冠葬于皇陵即可,我的尸骨......可当真不愿再囿于那四方天地。” “说不定我会变作这儿的一棵草,一朵花,一条鱼,一颗星......总之,天高海阔,我不愿再受拘束。” 她倚着巨石抬头望天,道, “也许,会变作一颗星。” 叶太医抬袖拭了拭泪, “陛下若变,也该是耀眼的太阳,怎会只是一颗星子。” “我做得……还远远不够......只够给天下的万千女子,在暗夜之中落下......落下一点光......” 如今能有一点光,已足矣。 未来总会有不计其数的星光。 困倦一点一点侵蚀了她的清明,她阖上双眼,悠悠道, “朕累了,叶卿。” “睡吧,陛下。” 叶太医紧闭双目,蓦地落下两行泪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郊游去惹更新的晚了点QWQ
第113章 夜月 “你究竟写还是不写?” 张素瑛双手抱胸坐于案前,冷睨着眼前的梅染。 梅染未语,只静坐在略显凌乱的桌前,死盯着安然躺在桌面上的绣金线黑缎。 她身后站着张素瑛的亲随,屋门口守着守卫,似乎除了听她的话,并无任何逃出生天之机。 于是二人就这般僵持着,等待着谁的耐心先一步耗尽。 “世上能人巧匠良多,为何太子妃偏要妾来做这种大逆不道之事?” “呵,他们再有能耐,也不似你清楚陛下的玉玺在何处,不是吗?” 张素瑛把玩着染红的指甲,不屑道, “即便遗诏仿得再完美,缺了这印玺,不过仍是废纸一张。梅染,我知道你曾深得陛下信任,帮她起草了不少诏书。该如何落笔,整个宫中除了芳缨,没人比你更为清楚。” 梅染坐着未动,将目光落在她小巧精致的面容之上。 “你若不写,那我只好将无忧托付给旁的什么人了。” 张素瑛面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不过这笑意落在眸中,却潜藏着一触即发的嗜血味道。 “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梅染眉心微动,眸中难掩震惊道。 “少拿为人母的那套说辞来糊弄我。我本就不喜欢孩子,反而觉得怀她那数月,仿佛带着一只怪物……她吞噬掉我的精力,吞噬掉我的身形……若非为了稳固地位,我一百个,一千个不愿她存活于世上!” 她笑得越发甜,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你情愿再也见不到她吗?” “太子妃为何不直接要挟芳缨姑姑?我自从被你关在这儿起,已许久未踏足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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