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可还记得你那日所言?清明祭礼,君权神授。” 晨曦渐露,虞江边上,一群渔民将渔船停在江上,顺着江潮下网打鱼。 江面风大,吹得船帆猎猎作响。 几人费力地拉着渔网,生怕一个撒手,网便被风卷进江中。 “哎,今日的网中好重啊,肯定有头大鱼!” “大家一起使劲,我拽不动这网了!” “好嘞!一、二、三!” 渔民和声鼓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网扯上来,扔在甲板上。 “诶,老周,你快看!怎么有块大石头!” 名唤老周的渔民刚擦了把汗,闻言忙过去查看。 旁人见状,也围了上来,对着石头啧啧称奇。 “你别说,这石头真好看,下面黑,上头红,是说咱们今日打鱼鸿运当头啊!” 老周端起石头,仔细擦拭端详,眼见那黑石竟夹杂着一些白。 “这里好像有字!你们谁识字啊!” 众渔民纷纷摇头。 “去找村口王秀才!他识字!” 王秀才已是头发花白,平日里靠撰写书信维持生计。 见一群渔民带石头来认字,将石头颤颤巍巍举在眼前,上书 “圣母现世,万代繁昌”。 王秀才当即吓得双手一抖,差点将石头砸在地上,还好老周眼疾手快,接了下来。 几人一合计,便将这石头拿至官府,得了好些赏赐。 随即,这江边奇石之事,便在百姓间传开了。 “头着红岩,下为龙晶,意鸿运当头,你是如何造了这奇石的?” 温琢与云怀月在府中后院逗猫,问起百姓间的传言。 “很简单!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再加那么一丁点的智慧。” 云怀月蹦至温琢面前,用手比划着“一丁点”,脸上洋溢着三个字——“快夸我”。 温琢自然十分配合,装模做样行了礼, “臣愚笨,比不得公主聪慧,还请详解。” “老师未入宫前,爱游历山水,著有一本《地物风志》。记载了许多人迹罕至的自然风光。” “其中,瑜地有处红石峡谷,其间岩石皆呈红色,雄险奇幽;溪水碧绿,蜿蜒澹澹。夏季清爽宜人,隆冬卉莳草翠。” “老师曾带回许多石块,其中一块,内嵌海鱼之骨。便觉此地若干年前,许是一片海域,其中藻类附着,故而石呈红色。” “至于那龙晶,乃是黑曜石。我找人用汉白玉打磨了字,将它们融成渔民捞上来的那模样,丢进江中。如此,便成了奇石。” 云怀月耐心解释了一番。 “它们如何似浑然天成?黑曜石碎块的断面可甚是锋利。” 温琢不解。 “《地物风志》中有记载,黑曜石乃火山熔岩中流出的岩浆,突然冷却形成。懂了吧?” 她坐在后院秋千上,迎风而动。 “臣曾在老师书阁中见过此志,老师甚为珍视,因此未得借阅,不曾想,竟是李尚宫所著。可如此热爱自然之人,为何如今却身在宫中呢?” 温琢立在秋千旁,侧首看她。 “我也不知。” 云怀月停了秋千,倚在藤上, “我问起往事,老师不愿多言,只道世人皆有不得已。” 姜后,李尚宫,母亲,老师...... 温琢似揭开往日面纱一角,却又不得而知,这面纱下全貌的扑朔。 这日,礼部众大臣在宣政殿内,因祭礼之事,吵得不可开交。 李侍郎前行一步, “陛下病重,太子已行弱冠之礼,理当主领祭礼,替君父分忧!” 张侍郎在旁反驳, “自古夫妻一体,帝后同尊。更何况,如今陛下命后辅政,难道李大人,要替陛下做这个主吗?” 李侍郎气急败坏, “张大人,你休给我乱扣帽!此乃何等大罪!今日只是论礼,何须扯上大不敬之名!” 张侍郎并未收敛, “李大人,孟老一代礼学大家,当年在朝时,亦不曾驳斥陛下旨意,更别提你我小小礼部侍郎!” 李侍郎唾道, “呸,张谦,你就靠着媚上奉承一步步上位去吧,李某不屑与你相争。” 柳尚书见场面愈发不可收拾,忙出言制止, “诸位莫吵!孟老虽已逝,但其门生无数,他最为得意的弟子尚在京中,何不请他一辩,也可代孟老之意。” 此言一出,宣政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谁人不知,这孟老最得意的弟子,如今仅是个公主府的家奴。 姜后身坐殿上默默看戏。 只见柳尚书转身朝着周侍郎,问道, “崇知,你可有异议?” “他如今已是家奴,又怎配与我等肱骨之臣,立于朝堂之上论辩。” 周侍郎不满。 “他全家皆被判决,自身又配至公主府为奴,他自不会照你所言,如张侍郎般媚上奉承。” 柳尚书笑眯眯地打圆场。 李崇知闻言有理,也不再辩驳,甩袖冷哼一声。 片刻,温琢由周公公引至殿前,在殿门处,行了跪拜大礼。 他一副温和恭谨的模样,拜在众朝臣前,众人见他,面色各异,似各怀心事。 柳尚书心中不禁叹息,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如今也沦落得如此谦卑。 他身着布衣,起身玉立,在一众朝臣面前站定。 刚刚那身谦卑之气,却瞬间消散,顿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感。 他在大殿上受人瞩目,面不改色,沉声道, “君命不可违,父命不可逆。陛下亲命皇后娘娘主理朝政,理当替陛下主持祭礼。” “于太子殿下而言,陛下为君,亦为父,若硬逼太子以替之,太子违君命,是为不忠;违父命,是为不孝。” “更何况,皇后娘娘是其母,但亦要随君命。太子贤孝,更不会陷母后于两难之地。” “皇后不过一届女流之辈,以往代行,是太子年幼,如今太子已成年,理应放权!” 温琢依然沉稳, “子曰,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1)皇后娘娘无一不是。虞江刚出奇石,实乃天命所归。” 李侍郎面色铁青,朗声道, “这奇石是天命还是人......” “咳咳咳!崇知!” 柳尚书一阵咳嗽,打断了李侍郎将说出口的话语。 “娘娘,钦天监监正求见!” 周公公尖声禀告,一时缓了庭前的剑拔弩张。 “宣。” “禀娘娘!臣夜观星象,近日紫微星有西移之向,且颇为明亮。若祭礼那日,顺应天命,可解西北旱情。” 温琢见钦天监禀完,没给李侍郎插嘴机会,道, “天命有所昭示,自不会只有江中奇石。若李大人暂不信天命,也不听子言,可静待祭礼当日之象。” “哼,本官就等着看这天命!若非如此,本官定要奏你个蛊惑人心!” 云怀月在殿外偷听,她不曾上过朝,担忧温琢现下会受朝臣欺辱。 不过见他吵得过这些老头子,又放下心来,当看话本似的看戏。 竟不知温琢已走了出来。 “公主。” 温琢见她鬼鬼祟祟,绕到她在她身后,小声唤了声。 她猛地一惊,刚要叫出声,一只冰凉的手便捂上了她的嘴。 “嘘,若被礼部众臣看见,公主又要受罚。” 二人之间的距离,随着这一举动,突然贴近。 温琢手中的凉意和她呼出的热气交织在一起,顿时溢出几丝缱绻之味。 她抬起头,一时无措,只瞧着那双清澈的眼睛。 那眼睛平日里清朗疏和,如今却盈满笑意,极尽温柔。 一缕羞意透了上来,她不由得心虚地瞥向别处。 温琢眼见云怀月脸上的红云,忙放下了手。 “公主,臣冒犯了。” 她听着自己心里小鹿乱撞的声音,岔开话题, “钦天监是你串通的?” 他温润的声音自她耳边响起,带着一贯同她讲话时的笑意, “怎能叫串通呢,他们本就掌天象,算节气。臣也只是禀告皇后娘娘,让钦天监把近日所呈之事,再添油加醋一番,今日当众汇报。” 她把手搭在栏杆上,回首道, “若那日西北干旱之地落雨,难不成真是天命所致,天象生变?” 他负手低头,认真地望向她,薄唇轻启, “不,是人欲生变,而妄托天象。” 作者有话要说: (1)引自《论语》
第15章 送别 清明祭礼当日,果真如温琢那日所言。 一场大雨自西北倾盆而下,解了持续多日的旱情,亦应了钦天监的天命之说。 连带着朝虞城,也落了蒙蒙细雨。 李侍郎站在群臣中,气鼓鼓地剁脚。 这些时日,百姓间本就在盛传如今的姜后,乃是上苍指派的圣女。 一时见雨,竟更激动起来。 “大祥之兆哇,咱们老百姓肯定会越过越好!” “就是啊!皇后娘娘主持祭礼,竟真降雨解灾了!” 雨连绵了数日,终是停了下来。 城门处,十里红妆,铺至长亭。 今是赵明姝远赴南彦和亲之日。 和亲队伍颇为壮观,姜后亲赐乘虞服御物,为备官属宦官侍御数百人,金玉器皿、美食饮品、绫罗锦缎、书籍乐谱、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尽显大国之风。 忠义侯如今已是赵国公,在城门拉着赵明姝的手,老泪纵横, “儿啊,经此一别,怕是此生再难相见了。” 赵明姝想起自此要远离家国,鼻子猛地一酸,又怕显得自己软弱好欺,硬将自己的泪强忍了回去,佯装欢笑, “爹爹,女儿荣宠加身,今后定会顺风顺水。只是您在这朝虞之中,莫要再身陷朝局,当求自保,颐养天年。” 她在家中已经嘱托甚多,但仍不放心, “爹爹可过继四叔家的堂兄,来承袭爵位,堂兄为人善良刚直。” 她顿了顿,接着道, “万不会辱没了忠义之名。” “另外,哥哥现下虽病着,但有朝一日好起来,还望爹爹不要太过纵容,以免再生祸端。届时女儿身在万里,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国公连连点头,耸了耸鼻子, “哎,哎,爹都听你的!” “明姝姐姐!明姝姐姐!” 清脆悦耳的呼唤传至耳中。 赵明姝闻声望去,见是一男一女策马而来。 为首的女子着一袭白色窄袖襦裙,乌发用一根红缎随意束起,迎风飞扬,宛若雪中红梅。 她快行至赵明姝面前时,勒马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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