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二人异口同声,温琢示意她先说,她也并未扭捏。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方才问的,你别放在心上。” 她知道方才有些冒犯,小声出言安慰。 “是臣性情不好,令殿下不悦了。” 他又抬起头,挤出一抹笑意来。“臣给殿下赔个礼吧。” “什么礼?” 他看着云怀月因好奇亮起的双眼,刚刚心中的阴霾似也随着照窗而来的落日散去了。 “届时公主便知晓了。” 之后的日子平淡安稳,七日的静养,温琢因刑讯留下的伤已好了大半。 云怀月正独自在院中数星星,轻重有度的叩门声响起。 她走过去打开院门,见来人是温琢,还带了副卷轴。 他将卷轴双手奉上,笑意盈盈地望着她,“这是给公主的赔礼。” 云怀月接过卷轴,一边拆上面的系带,一边答,“是你的词作吗?” 话音刚落,她徐徐打开卷轴,竟是一副画。 画中一半山水相映成趣,一半水天连作一线。 水面铺着碧绿的荷叶,叶上是数朵芙蓉,或含苞,或盛放。 叶上着露,花上舞蝶,风过有波,山旁缀云,好一番生动景象。 再细看去,每朵芙蓉的花蕊竟是那日她一袭碧衫的模样。 “常闻你文才之名,竟不知你画作也是一绝!” 云怀月自小金尊玉贵,但如此别出心裁的礼,她倒是第一次收。 “我很喜欢!” 他听着她的夸赞,心跳有些加速,不知自己脸上已因这四个字起了薄红。 “宸国盛行工笔,臣的画作,属实称不上入流,能入殿下的眼即可。” 她闻言故作生气, “你的意思是,我的眼光不怎么样咯!” 他说那话只是谦虚,却不料她会错了意,一时手足无措, “不是,殿下眼光很好,是臣……” “那本宫偏要夸这画好。” 云怀月知道他又要给自己揽责,便抢过了话头。 “宸国现盛行工笔,乃因萧相擅工笔,上赶着巴结的人甚多,母后也喜工笔,也常召萧相带画来品鉴,长此以往,宸国可不就盛行工笔了嘛。” “只是我更喜欢写意中的生机和想象,还能看出下笔之人的性情。你的画和你的诗一样,你现下虽谦卑着称奴,却藏不住的辽阔飘逸。” 说到此处,云怀月竟有些难过。 她之前揣度他,这样的惊世之才,一朝为奴,定会愤怒,会不甘。 谁知数日的相处,他的谦顺从未变过。 他就像一汪静湖,吸了所有被人砸向湖面的石子,仍平静的照在月下,表面波澜不惊,至于内里的淤泥,只能暗自消化。 思及至此,她有些想落泪,抬头看着星星, “说不定将来你官至宰相,届时宸国便盛行写意了。” 温琢本意是想画副那日他眼中之景,哄她开心,如今,却因她品评自己的性情,而被慰藉。 他曾经名扬天下时,来往交游者不在少数,却尽在他因温家落难后不见了。 如今他一朝为奴,却在这皇寺中有了知己之感,但他千言万语,还是汇成了一句话。 “殿下莫要取笑臣了。” 他彼时自觉已是家奴,前程尽毁。 殊不知云怀月的随口一言,竟道中了他的命途。
第4章 救美 一行人离开玉山寺这日,正是上巳节。 因朝虞城中水系颇多,恰逢春日,桃花梨树相映成趣。 春水绿柳处,些许文人墨客在曲水流觞。 草地刚冒新芽儿,妇童挑荠,好一副热闹景象。 “停车!停车!” 云怀月耐不住性子,叫停了马车,跳下来。 “我们且逛逛去!” 晴空万里,又恰逢节日,河边便零碎铺了些小摊。 她边走边逛,在一处小摊前站定。 摊面上放着一篮篮竹筐,筐里插着带着露水的花枝。 “姑娘,要买花啊?” 摊主是位笑眯眯的妇人, “这都是今晨新鲜的花,精挑细选出来的,簪在发上,定能配个好姻缘!” 云怀月挑拣半天,挑出两枝花来,一枝玉兰,一枝梨花。 待温琢付了钱,她笑意盈盈地转身,将玉兰簪在温琢发上,又将梨花别在青潜耳后,拍了拍手, “不错,很称你们。” 遂又向前逛去。 卖花的妇人眼见此景,掩着袖子偷笑。 青潜挤出一个苦笑对那妇人道, “您别见怪。” 而后便忙拉着温琢跟上云怀月的脚步, “殿下,这么多人呢,我们什么时候能摘啊。” “等它枯了,自然就能摘了。” 温琢在旁边学着云怀月平日的语气。 云怀月点头赞赏,假装捋了捋胡子,故作深沉, “温卿此言有理。” 青潜在旁忿忿, “他戴也就算了,他好歹是个文人,我一身劲装,别束花儿跟个姑娘家似的……殿下您让我取了呗……” “诶,那边怎么这么多人。” 云怀月手指着河边一处,打断了青潜的牢骚。 “过去看看。” 人群围在河边,成了个拱形,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指点什么。 云怀月见难以挤进去,便另辟蹊径地上了不远处的石桥。 站在高处,眼界辽阔,一眼就看到了那被人围起的河边,竟站了个披麻戴孝的姑娘。 那姑娘婀娜窈窕,柳眉如烟,樱唇微翘,虽着一身素衣,但更显她千娇百媚,楚楚生怜。 一双媚长的眸子虽摄魂勾魄,但云怀月却见其中并无半分妖媚,倒是隐隐透着恨意和绝望。 她双足站在河边,已探出些许。 身后路人对她的指点,也随风飘到了云怀月耳中。 “你爹都为你羞愧自尽了!你怎么还苟活在世上啊!” “她就是不知廉耻的东西!竟去勾引世子!也不想想,那可是忠义侯府!是她能高攀的去处吗!怕是做个外室都不配吧,哈哈!” “看她这姿色,和她那放荡的娘,一模一样!难怪那日衣衫残破,被丢在家门口! “老梅可不是要自尽吗!摊上这种妻女,谁活的下去啊!” 那女子对之前的谩骂视若罔闻,却在听到娘受辱时,向后唾了一口,尖声叫道, “你们这些杂种!不许你们辱我娘亲!” 她音色娇柔,虽是辱骂,却似娇嗔,令围观谩骂的人群更兴奋了起来。 一个书生样的人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抬起她的下巴, “如此姿容,若是身家干净,倒是配给我做妾,只是……” 他话没说完,把她手腕甩了出去,她本就柔弱,便跌坐在了地上。 书生俯视着她,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 “只是现如今,是个残花败柳,放在我们村儿,怕是连老光棍都不会娶!哈哈哈!” 围观的人群随着那书生也开始哄笑。 不知是人群中哪个妇人的声音传来, “这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我要是她,不如就此跳河罢了!” 立刻有人附和, “是啊,你都站在河边了,本就是来跳的吧?你跳啊!” 地上的女子攥紧了拳环视了那些人,突然踉跄起身,扑通一声,竟一头扎进了河中。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 溅起的水花洒到了那书生的衣袍上,他嫌弃地抹平衣服上的水渍, “真脆弱,说让跳就真跳。” 坐在桥上石栏的云怀月终于开口, “青潜,救她上来。” 她起身拍了拍蹭到裙子上的灰,一步步走向人群, “又要多管闲事咯。” 人群并未散去。 见青潜把这姑娘救上来,方才让她跳河的妇人拍着胸口,感叹道, “还好人没事,不然可不就是我的罪孽了吗,佛祖保佑哇……” 云怀月挑眉看着今日之事,竟觉得分外有趣。 人们一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手画脚,一面又罔顾道德地讲出杀人的话。 一面指责她该死,一面又怕她真因自己而死——倒不是想她好好活着,而是怕自己落下了口业。 那女子呛了几口水,过了一会儿,便在青潜怀中徐徐醒来。 云怀月见她醒转,抬起她的脸,看着人群道, “姑娘,你给我好好看看这些人。” 那姑娘脑子还未灵光,下意识地照做。 有些人便因她的目光,而后退想溜,生怕事涉自己。 云怀月继续问她, “你已经跳了河,你可见他们脸上有反思,有自责?” 那姑娘收回目光,看向她,茫然地摇了摇头。 “所以你何必在意他们的恶语。” “他们不关心你,也不了解你,对你的看法都源于他们自己,你竟真的愿听他们的去死。” “就比如方才那书生。青潜,让他跪下!” 青潜闻声,用刀鞘打在那书生膝盖弯。 他一个前扑,跪在地上,想愤然起身,又被青潜压了下去,只得恼羞成怒地喊,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让我跪!” 云怀月给青潜递了个眼神,青潜会意, “大胆,竟敢辱骂昭凰公主!” 众人听到她的名号,一时哗然,有胆子大的,便在人群里喊, “公主怎可纵手下仗势欺人!” 她顿感无奈,只得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我宸国律法,聚众闹事,欺压民女,应处杖刑!” “本宫现要将闹事之人送去京兆尹府,各位可有异议?” 人群听到她搬出了宸律,便又默不作声了。 那姑娘见她是难得帮自己之人,竟蓦地流下两行清泪来。 云怀月最见不得美人落泪,更何况现下还是个刚落水的美人,忙拿出绢子递给她, “美人姐姐,你先别哭。你可知这人说了什么?你跳河后,他言,你不经说,让跳河就跳河。” “现下你可后悔,你方才遂了这些人的意?” “有些人的恶意是没由来的,他们巴不得你过得不好,一经和你比对,自己到也不差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生活着,还要活的精彩。” 女子把她所言掰开揉碎,品了品,正礼给她叩了个头, “谢公主救命之恩。” 云怀月见此事已了,便吩咐青潜, “把这厮绑起来,送去衙门。这女子,我要带回府上去。” 随即扶着这女子往马车走。 路过人群时,不知道谁说的话传入她耳中。 “公主竟男女通吃。” 车还未至公主府,她便远远望见了等在门口张望的以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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