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宴上他那曲琴音,她可至今难忘。 云怀月捉摸不透他意欲何为,但她心中清楚,若被人知道她此身现在碧音阁,还冒充了司婉音,一旦惊动魏屹,她这几日的努力怕是要付之东流。 她正想着脱身之法,无意间瞥见姜临正望着他方才震碎的瓷杯碎片出神,心中顿生一计。 “那……那奴便献丑了。” 她顺着方才萧澹的话语,无奈转身,行至二人桌前行了一礼,顺势将手上带的镯子剥至地上。 镯子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声响。 “呀!奴失礼了!” 她慌忙弯身去捡镯子的同时,将一块碎瓷片掩藏在了袖中,款款步上矮台。 云怀月自架上执起琵琶,坐于矮台之上,眼波流转间,轻转琴轴,将弦绷直。 生怕被他们看出破绽,便将碎瓷片夹于两指中间,装作抚弦状,狠狠地一划。 “铮”地一声,琵琶弦应声而断。 她赔笑道, “爷,您瞧这弦已断了,奴得去换一把。若二位爷等不及,奴便再为您寻另一个姐妹来,您看可好?” 萧澹挑挑眉,目光投向姜临的同时,亦将话语权交给了姜临。 姜临望着她若有所思,室内一时静寂,只闻她的心跳之声,仿佛要从嗓中跳出一般。 良久,他道, “去吧。” 她暗自舒了一口气,起身行礼,抱着琵琶学着阁中乐伎般袅袅娜娜地走出门去,又袅袅娜娜地行至二楼。 瞥见并无人追出,即刻将那琵琶随意扔在一处角落,慌忙小跑至另一处连廊。 屋内,姜临蹙眉对着萧澹道, “方才我与公子商议之事,公子当真不愿考虑?” 萧澹轻笑着摇摇头,自顾自地倒了杯酒道, “事已至此,在下早已没了退路,哪有小将军说的那般容易。” 姜临担忧地望了一眼窗外,瞥见了二楼那抹红色身影, “公子不妨再想上一想,我先行一步。” “恭送小将军。” 萧澹望着姜临匆匆出门的身影,将他方才钉于柱上的瓷片费力拔出,又缓缓走入屋内,将地上桌上散乱地瓷片一片一片拼合。 “还差一块,便拼成原先的模样了。” 他眼底全然是了然之色,却只盯着眼前复原的瓷杯,并未向别处看一眼。 云怀月又心虚瞧了一眼身后,发现仍无异样。 刚至楼梯拐角处,转身却瞧见姜临手臂环在胸前,倚墙而立,正静静地盯着她。 她视线与他相交之时,自知躲他不过,便又想蒙混过关, “啊哈哈哈哈,这位爷,好巧啊,奴还未寻到趁手的琵琶,您再稍等片刻。” 姜临凤眸微眯,并未搭话,只看她小心翼翼地自眼前走过,而后一把拉过她的右手。 “哎!” 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眼疾手快地扶上楼梯栏杆,回首怒视他, “你做!” 猛地想起如今是在冒充司婉音,又婉转了声线,作娇嗔状, “……你做什么?” 姜临只轻飘飘地瞟她一眼,用手指将她夹着瓷片的手指挑开。 她一时吃痛,挣扎着想要抽回手。 他手箍地又紧了几分,肃声道, “莫动。早知道痛,为何要出此下策?你以为你伪装得极好吗?公主?” 她见他已识破身份,索性不再装下去,摊牌道, “你为何与萧澹在此处密会?” “臣还没问你为何打扮成如今模样出现在此处呢,你忍着点痛。” 他猛地将嵌在她双指中的碎瓷片拔出,新鲜温热的血液即刻从伤口处涌了出来,在手背上流下一道蜿蜒红印。 “嘶……” 她倒抽一口凉气,抽回手来,随意用那片碎瓷自衣裙上划了块碎布,堵在伤处止血,幽幽道, “我先问的你。” 姜临垂首静默片刻, “你不会不知是谁将他送入宫内的吧?” “还能谁啊,你爹呗,我的好舅舅。” 她没好气地拧着碎布,抬眼瞧他,闷声道, “所以你是替你爹来给他下命的?若是不方便说,那就不必为难了。” 姜临摇摇头道, “我是来劝说他就此收手的。” “收手?收什么手?” 云怀月疑惑道。 他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臣,臣不能说,一方面是臣的生父,一方面又是你与姑母,臣夹在中间,怎样都不对。” “姜临,你……你不与你父帅一道吗?” 姜临谈及此事,有些躁意,轻叹一口气道, “臣劝过父帅,并无作用,臣只好今日来见他,亦不知是否会有效用,一个两个,都好似疯了一般。如今姜府上下颇受恩宠,可谓一人之下,这难道还不够吗?” 云怀月欲言又止,思量着并不能将那日萧澹愿与她合谋之事告知于他。 可姜临口中说的,究竟是什么事呢? “公主,你又为何来这儿?” “哦……我啊,我最近一直在暗中调查萧澹,见他来此,我便敲晕了一位乐伎,顶替她来到这儿,什么都未听见,便被你飞来的碎瓷吓在外面了。” 她不能将应付洞烛堂之事告知于他,只好依着他的话,随意扯了个谎。 姜临四下环视一番,皱眉道, “此处是歌舞乐伎经营之所,你未出阁,又身份贵重,即便要调查他,也不该亲力亲为来到此间,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呢?你可想过后果?况且,你为何要调查于他?” 她嘲弄地瞥他一眼, “若不是我的好舅舅,特将他送入宫来,我会费尽心力地调查他?恰好你在,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她特意将“好舅舅”三个字咬地极重,带着满满地讥讽之意,早已做好了被姜临拒绝的准备,不料他只道, “此处不便细说,臣送你回府,路上与你详谈。” 他这番话倒是令她有些意外,她轻挑了挑眉,接受了他的提议, “好。” 姜临扶着她,于阁前上了马车,几句阁中女子的议论之语,随着风飘入她的耳中。 “啧,她是哪位艺伎啊?竟被姜府的公子亲自扶上马车啦?”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又不是第一次在阁前见着姜氏的马车。” “怎么不稀奇啊,从前都是姜氏的旁支从咱们这儿带人,今儿这位,可是姜氏嫡出的大公子呢!就是随姜帅一同征战西北的将军!” “那她真是好福气哟,说不定一朝飞到枝头变凤凰咯。” “指不定玩几天,便又送回来了。那种门第,又怎会娶一个艺伎,怕是连做妾都不配吧,哈哈哈。” 几人窃窃笑声连同一些污言秽语传入云怀月耳中,她不由得为这些女子感到悲哀。 身不由己的是她们,刻苦学艺的是她们。 讽刺酸言的是她们,幸灾乐祸的也是她们。 她们不但不与自己人同仇敌忾,相互帮扶,反倒与许多男子一般,凝视揣测着姑娘们,等着瞧她的笑话,用高高在上的嘲弄,来遮掩她们阴暗肮脏的角落。 想到这儿,她沉下脸来,端坐在马车之上。 姜临瞧见她的神色,解释道, “臣并未从此处带回过女子,更觉得姜氏子弟如此做是胡闹。” “嗯。”她随意应着。 “臣从前迫切地想要权势与功名,就是为能早日执掌姜氏,肃清这些族中蛀虫。” “嗯?” 云怀月转了个音,有些疑惑。 他尴尬咧嘴笑笑, “实不相瞒,在父帅的安排下,臣一度非常想要娶你。” “哦……”她喃喃应和。 “因为娶了你,臣的身份便能更为贵重,届时便能更得心应手地重振姜氏荣光,带领其成为第一大族。” “那后来呢?不想了?” “不是不想,是不愿强求了。” 是自觉她很好,是尝遍了她的喜怒哀乐,便觉得不该仅将她的情感当作联姻的棋子,包括他自己。 姜临心想,他也会找到更为值得的姑娘。 “谈谈萧澹吧。”云怀月道。 “他是父帅有一日自东边捡回来的。刚带回营帐之时,昏迷不醒,全身是血。父帅瞧见他的面容,起先有些难以置信,而后又有些欣喜若狂。此后,便赏了他一处安稳房子,容他在此间读书抚琴。” 云怀月听着姜临的描述,他当不知孟元秋与姜梧等人的渊源。 “不过,按说他是一成年男子,脑力又未受损,为何会不知自己家在何处呢?每每问他,要么不言,要么便语全家尽死,即便知晓也无作用。总之,父帅收留了他,又将他送进宫中之事,他自己也是同意的。” 姜临凝眉道, “他说,男子得以受宫中庇佑,还不必行宫刑,实则再好不过。于是,他便成了父帅安在姑母身旁的棋。” 如此说来,姜帅是萧澹的救命恩人,他理当回报。 既然如此,为何萧澹还要与她结盟? 一个个谜团迭起,她却无心细想,只因还心系着身在狱中的温琢。 万事俱备,只欠明日一缕吹向洞烛堂的东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有点忙,要是来不及的话就后天更~感谢在2023-01-23 22:52:40~2023-01-24 22:5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hohohoh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消失 “公主妹妹,你这脸……是怎么了?” “多谢皇嫂关心,今日梳妆之时,错将药粉当了脂粉,已瞧过太医了,过几日便可尽消。” 这股“东风”的始作俑者,现下正带着证据,端坐在张素瑛面前。 手指放在卷宗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纸面,全然不在意自己的满面血纹。 张素瑛的一双杏目圆睁着打量一番她,垂首细致查阅云怀月带来的供词与卷宗,抬眼赞道, “公主妹妹竟调查得如此详尽?其实妾早有怀疑,洞烛堂并非真正忠于皇权,也在暗中调查此事,倒是心有灵犀,但终究是慢你一步。” 云怀月此行来东宫的目的,不过是为给明日朝堂举证寻一个合适人选,她现下的可怖模样可不宜出席。 所以便时刻关注着张素瑛的神情。 见她语气中虽带着赞许,却难掩眼中的提防,知道此举必会让她疑心自己的真正实力和与东宫合作的居心。 她微微一笑,并未避讳她探究的神色,笃定道, “本宫既已站在太子哥哥这边,定要为东宫未雨绸缪,若真要等对方触及东宫命脉时再行反击,届时已为时已晚。” “不如咱们抢占先机,先将对方的一大助力拔除干净。不过皇嫂,你是何时疑心洞烛堂并非真正忠于陛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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