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澹有些失神,笑道, “若有解药,在下还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好。” 她轻轻颔首,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漪兰殿。 “你不杀了我吗?” “你的命不值钱。” 她冷冷留下这句话。 云怀月没听到的是,自她走后,萧澹轻声冷笑道, “啊,还有一点忘记说了,还有什么,是比瑜国届时以‘女子不得为政’更容易地出兵之名呢?公主殿下,该面对的,你一个也逃不掉。” 云怀月回至养心殿,宫人本在交头接耳,见她前来,即刻便安静下来。 有的以袖掩面,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有的只默默垂首,大气也不敢出。 她将一切收于眼底,并未理会,只道, “无事便散了吧,莫要在此吵嚷。” 众人便似得了特赦令一般四散而去,片刻,偌大的养心殿,便只剩下了零星几位熟悉之人。 她本想去太医署询问解药的配置进度,却又怕搅扰了他们的思路,便径直行至陛下床前,望着姜梧保养得当的睡颜愣神, “母亲,父皇初病重时,您也是这般的疲倦吗?您快些醒来,好不好?” 一旁的芳缨姑姑却出言提醒, “公主,陛下如今病着,朝中之事不可无人主理。” “姑姑的意思是?” 她侧首疑惑望向芳缨,却见芳缨并无慌乱无措之色,只盯着她道, “您是陛下唯一的女儿。有些事情,拖延不得。” “我知道了。” 她沉吟片刻,复而抬头,神色复杂地盯着她, “一定要由我来做吗?” “您是最好的人选。” 这句话她今日已听了足够多次,她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姑姑,执笔吧。” “是。” “其一,魏屹戕害大臣,祸乱朝纲,废去武功,着以枷锁,重兵看守,务必严防其出逃,压于大理寺,由虞无芥大人主审。” “其二,洞烛堂有违其创立初衷,特命其解散,堂中未涉案之官员,依照其长处重新整编分配,原位于朝虞城外西山之内,秘密训练酷吏之地查封,洞中存活的幼子,在举国范围内,详寻其家人或询问其意向去处,妥善安排。” 芳缨姑姑依她所言写罢,问道, “其三呢?” 啧,果真逃不过。 她懊恼地撇撇嘴,声音微不可见, “其三,原礼部侍郎温琢,涉案其中,证据确凿,但鉴其受魏屹指使,以性命相胁,危及自身,迫不得已,又在侦破此案中立功,特饶其性命,免其官职,贬为庶民。” 芳缨姑姑连连满意颔首道, “不错,殿下此举颇为公正妥帖,想来朝中无人会不服。” 云怀月说完这些,起身伸了个懒腰,凝视着依旧在床榻之上睡着的姜梧,道, “啊,还有一事。萧贵人,软禁于漪兰殿中,日常用度一概供应,非死不得出。” 她再次回首,向芳缨姑姑挤出一个笑容来,却又好似说给躺着的姜梧听。 “姑姑,我着实忙碌许久,已是筋疲力尽,还劳烦你好好照顾陛下,我先回府中休息,待恢复些精神,再行前来探望陛下。” 芳缨姑姑报之以微笑,行礼道, “是。” 她最后望了一眼姜梧的床榻,转身走出养心殿。 她本可歇在宫中,却不知自何时起,心心念念的都是公主府。 许是府中有她牵挂之人吧。 她回到府上,沐浴一番,又拎起枕头,借着月色蹑手蹑脚溜进温琢房间。 可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不会问她这么晚来做什么,更不会替她擦拭微微湿着的秀发。 只是一动不动地,安静地躺在那处。 她将枕头扔进床榻里侧,跨步自他身子上迈过去,自顾自地躺下,缩进被子中,倚在他身侧,玩笑道, “这下倒好,费了自己大半条命,还得了个贬官,你说你,是不是得不偿失。” 她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相较于先前,已有些习以为常。 她复起身,戳了戳他的脸颊,自言自语道, “你与陛下如今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她倒是装得有模有样。除了知道内情的,怕皆信以为真了吧?” “我今儿若非觉得芳缨姑姑过于平静,再结合着她让我下的懿旨,还真想不到,陛下会是装的!仔细想来,她倒是将自己撇的干净,估计姜枫此刻正咬牙切齿,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指下之人并无反应,她有些颓然,俯身将耳朵贴上他的胸膛,听着微弱的心跳之声。 “你何时醒来啊,小琢琢。若你也是骗我的,在装睡......那该多好。不过,你要是敢这般骗我,我定要将你揍一顿......” 她就这般依偎着他呢喃细语,难得安心地沉沉睡去。 她是被几声轻咳带着的身体颤动惊醒的。
第100章 自厌 阳光恰好照在她面上,即使阖上双眼,也能感知到眼前染上一片暖洋洋的橘红色。 她艰难地撑起眼皮,调整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睫毛微微颤动几许,片刻,又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温琢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他本以为一睁开眼,便会见她布满血丝的倦乏双眸,或是惊喜但难掩忧色的面容,而后缠着他嘘寒问暖一番。 却何曾料想过竟是如今这般光景—— 她正拿他的肩当枕头,一截白藕般的手臂挂在他的脖颈之上。 而他许久滴水未进,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几不可闻。 她带来的软枕正孤零零地贴着墙角,仿佛已经失了宠。 胸口处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传来,他皱了皱眉头,深深呼吸几口,暂时抑住刺痛,唇角却露出恬淡的笑容。 他没有死。 他能感知到疼痛,能品出自己喉咙中的血腥气味,能呼吸到带着阳光气息的空气,还能再见到她。 眼前的所有,都令他无比安心,又无比确幸。 他试图挪挪身子,一瞬讶异。 或许从未有如此复杂的感觉,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子上。 他的上半身,正夹杂着内外伤在隐隐作痛,与皮肉的酸麻劳损混在一处,令他产生了一种灵魂正在回归这具肉身之感。 然而,双腿却无一丝知觉。 甚至于他此时向下望去,才发觉云怀月的一条腿正搭在自己的腿上。 没有痛,没有酸,没有麻,没有重量。 他呆呆睁着眼睛,望着眼前人的睡颜发愣,在心中默默消化着这一事实。 却见她猛地睁开双眼,半梦半醒的神色中略带一丝恍惚。 她恰好对接上他的目光,怔愣片刻,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口中小声嘟囔道, “怎么还在做梦啊?”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颊,自她的鼻梁处拈下她揉眼时带下的一根长长羽睫,从口中艰难拼凑出几个字来, “那就......再睡......” 云怀月见他开口,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双臂撑在他的身上,睡意立刻被驱逐了个干净,双眸如星, “你真的醒了?不是我做梦?” 沾染着她体香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上,随着她的动作轻拂摇摆,扫得他有些心痒。 他注视着她雀跃的眸子,点了点头道, “渴。” 她闻言,立即起身,自床上跳了下去,小跑至桌前,带来一缕清风。 青丝未理,柔柔地散落在背后,浅纱睡袍下摆若隐若现着她的赤脚。 她倒了满满一杯白水,双手小心捧着,一步步走回床前, “能起身吗?” 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没事儿。” 她并未多说什么,而是抿起一个安慰的笑容,将水轻轻放在床边,但仍略微溅出些许,在地面上扩成一片水渍。 她俯身扶起他,将自己丢在一旁,整晚无人问津的软枕捞来,垫在他背后。 而后将水杯递在他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一番折腾,他总算喝到了渴望许久的第一口水。 他润了润干涸的嗓子,捞起她的裙摆,道, “别光着脚踩在地上,凉。” 她扬唇一笑,将杯子塞在他的手里,自己蜷着腿伸进被褥中。 她本想活跃下他莫名低沉的情绪,便恶作剧般地用冰凉的双足轻轻贴上他的双腿。 却见他对这突如其来的寒凉,并未做出任何反应。 她心下一沉, “你的腿还疼吗?” “不疼。” 他摇了摇头, “我已经无事了,你,你该回房间去好好休息,或者去忙你自己的事情,不必对我如此费心......” “你的腿没知觉了,是吗?” 他避开她的眼睛,不愿作答,却瞥见她落在自己腿上捏起皮肉的那只手。 而他的反应,便已经给了她答案。 一时间,无言的恐惧即刻遍布于他的五脏六腑,瞬间代替了他初醒之时的安心。 他好像从未如此害怕过她发现什么,却在她发觉自己腿上的伤病之时,产生了她将要离自己而去的恐慌之感。 他怕自己无用,怕自己成为她的负累,怕自己做不到从前的许诺。 眼鼻一下子变得酸胀,他只能竭力抑制住心头的酸涩,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 她瞧着他眼眶即刻多了些红意,霎时便想明白了他为何要遮掩自己的伤处。 一直以来,许是二人间身份的桎梏,他始终自觉是在仰望她。 他努力地突破桎梏,却在今朝又跌至原点,甚至如今的情形,还要比从前,更加在泥潭之中陷落几分。 “温琢,不用躲着我。” 她沉声开口道,伸手覆于他的手上,按住了他想向后抽回手的举动。 他抬眼看她,轻咳一声道, “我没有动。” “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此时不像往日,端出一副不容置疑的姿态,温琢隐隐觉得,她生来便就该是公主。 “你在想什么,我都明白,所以不用躲着我。” 她手指灵活地掰开他的指缝,与他十指交握。 肌肤之间温热的触感好似抽条发芽的藤蔓一般,缠住了他的心头,他沉默不语,任凭她这般牵着。 “你既不愿让我知晓你的伤处,我便也配合着你佯装不知,来维持你我之间微妙的平衡,这是你方才心中所想,可对?” 温琢将眼睛垂得更低了些。 她的确戳中了他的心思。 在他未想出该如何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她若是不知,他便能继续和颜悦色地装下去,也不会生出那些被戳破后的恐惧。 “我偏不。” 她轻轻一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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