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岁提议开个铺子,但陶令仪想着年后就要离开饶州,到时候店契交接容易生出事端,便算了。 可若是不开铺子,又能想出什么法子赚钱? 她颇有些苦恼,晴岁却说:“娘子写得一手好字,又会作画写诗,哪里还愁赚不到钱,便是奴婢也会点子不上道的绣活呢,多少也能卖写银钱。” 她笑着打趣,“连阿英都能去街上耍几个卖艺把式,总能有几文赏钱。” 阿英听了这话也不恼,反而严肃地拍了拍胸口,认真道:“娘子放心,不会教您饿着的。” 陶令仪失笑,却也觉得晴岁说的没错,她自觉是个闺阁废物,只是因为当时在燕臻身边罢了,实际上抄书卖画那个不能赚钱,便是银钱少些,也总归不再是只出不入了。 翌日,她便带着晴岁和阿英上街,想看一看饶州城的闹市都在卖什么时兴的玩意儿。 这几个月,她除了医馆药铺,倒还真没怎么去街上逛过。 今日出门才发现,饶州城的市场面积不大,里头的热闹程度并不输长安的东西两市,且因为城坊限制没有那么严苛,甚至街巷里坊都占满了小摊小贩,吆喝叫卖声纷繁杂沓,斥满了热烈熙攘。 陶令仪起先只为了看一看市面上卖的最多的东西,后来便成了边走边逛,乱糟糟地买了好些东西,有花样子,首饰,还有些漂亮新奇的摆件。 但除此之外,陶令仪也发现了一个很适合她的赚钱之路。 如今科举兴邦,每年的进士三甲都收到年轻学子们的追捧,所以很多的学子都会到书铺里买那些进士墨宝,供在家中以求高中。 而他们买下的那些墨宝,则是高中的举子在曲江宴上留下的诗文,真迹自然在京中,饶州的学子想买,便只能买些临摹的赝品。 而这些赝品若是临摹的好,叫价也十分大胆。 陶令仪随意走进一家书铺,便看到有几人正叫卖今年榜眼的诗文,最后一个富家子弟竟给出了二十两的高价。 想到从前的的宋寓为了几十两的银钱被人欺辱,而今日区区赝品笔迹,都能卖出这样的高价。 当真是世事无常。 她默默感叹一瞬,也出钱买了几份,从前她同宋家兄妹同住的时候,曾模仿宋寓的笔迹给人抄些药方,对此也算有些原本的优势。 还买的都买了,该逛的也都逛了。陶令仪看看天色,对晴岁两人说:“吃些东西,咱们便回府吧。” “好。” 晴岁和阿英自然都没有意见,于是三人随意走进了一家酒楼,店小二迎上来,对着为首的陶令仪殷切地问:“这位娘子想吃些什么?” 晴岁去点菜,燕臻看了看嘈杂的一楼大堂,问道:“楼上可还有位置?” “有,自然有。” 店小二点头,又结果阿英手里的物件,主动引着她们往楼上走。 陶令仪和阿英紧跟其后,也踩上了台阶。 可刚走到一半,忽然见到一行人从二楼往下走,还是些穿戴富贵的男子。陶令仪主动避让,却还是被为首的那人撞了一下。 肩膀相碰,头上遮面的帷帽也掉了下去,顺着台阶骨碌碌滚了下去。 “娘子……”阿英眼疾手快地扶住陶令仪,“娘子您没事吧?” 而与她迎面相撞的几个男子也都停下步子,就这样堵在楼梯上,朝陶令仪探来视线。 陶令仪扶着被撞得生疼的胳膊,咬牙摇了摇头。 眼前这几个男人各个穿得富贵,行事又这般无状,八成是不守规矩的纨绔子弟。 陶令仪如今身如浮萍,没有倚仗,不愿招惹是非,徒增麻烦。 她轻握了一下阿英的手臂,嘱咐:“帮我把帷帽捡回来。” 然而阿英还没有动作,方才撞到她的那个男人已经抢先走下台阶,帮她捡起了帷帽,“抱歉,是在下莽撞,撞到小娘子了。” 他的声音温文,陶令仪稍愣了一下,而后不自觉抬了抬头,正看见那人墨色的衣袍,腰间悬挂的一串金锁。 似乎在哪见过,陶令仪有一瞬间的恍惚。 见她不吱声,那人也没恼,温和一笑,将帷帽递了过来。 陶令仪回过神,直起身子,客气道:“是我没有看路,不怪郎君。” 而后规矩地福了福身,伸手去接。 对方伸过来的手指似乎顿了一顿,陶令仪并不在意,然后指尖还未碰到帷帽的边缘,便感觉掌心一空,挡在两人之间的帷帽再度落了地。 那男人停在半空的手指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背。 陶令仪大惊,连忙想要抽手后退,可是身后是楼梯的扶手,根本没地方退。 好在阿英即刻上前掰开男人的手指,而后主动挡到陶令仪的跟前。 男人一愣,笑着辩解,“手滑而已,娘子别在意。” 说撞她的时候是不小心她信了,如今都堂而皇之地握上了她的手,怎么可能是手滑。 陶令仪蹙眉看他,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从哪见过,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半晌,她深呼一口气,语气冰凉,“郎君是醉了吧?可我这不是解酒的地方。” 说完,她也不管周旁的人是什么表情,径直往楼上走去。 阿英紧随其后,将她保护在自己的手臂之中。 而和那男人同行的一个蓝衣公子见她们就这样离开,当时便要上前,却被人拉住。 正是那个为首的玄衣男子。 其余人虽有些诧异,但到底没有再问,直到走出酒楼,才忍不住问了一句,“梁兄,怎么回事?” 梁仲贺沉声道:“那小娘子身上穿得是长安五桂坊的披风,那五桂坊是长安最大的衣行,年前我舅舅进京,都没能给我表妹买一件做裙装,她的身份定然不会一般。” “那你方才还……” 梁仲贺却是一笑,“你没瞧见那小娘子的姿色吗?那般美貌,我实在没忍住。” “更何况,青天白日的,她一个女子与一群年轻郎君纠缠上,她不敢往外说的。” - 进了楼上雅间之后,陶令仪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水洗手。 原本她还以为那也算个懂礼的人,却不想竟敢当众轻薄于她,实在恶心至极。 但这里毕竟不是京城,她也不再是尊贵的陶家娘子,只能强忍了这口气。 这时,晴岁点了菜上来,见陶令仪脸色不好,忙问发生了何事,阿英看了陶令仪一眼,将方才的事同晴岁说了一遍。 晴岁大惊失色,忙问:“娘子,您没事吧?” 陶令仪的脸色已经缓和许多,闻言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示意两人坐下用膳,问:“阿英,你有没有觉得方才那男人有些眼熟?” 阿英认真想了想,“并不曾。” “那许是我想多了吧。”陶令仪不愿再想方才的事,主动转开话题,说起她们方才在书铺里买到的诗文。 晴岁和阿英也都知她的想法,顺着她的话往下接,这样说笑着用过晚膳,三人便回家去了。 今日累了一天,陶令仪吩咐晴岁两人将买来的东西放好,先去浴房沐浴。 晴岁放完东西之后,去浴房给陶令仪送干净的衣物,“娘子,我给您把衣裳搭到屏风上了。” 陶令仪迈出浴桶,擦身更衣,闻言轻嗯了一声,“知道了。” 晴岁却还没走,又道:“还有一事,方才芸娘遣了人来,说是咱们的赁金快到期了。” 陶令仪稍怔,而后道:“我知道了,明日我亲去芸娘家……” 话说一般,她忽地顿住,正系衣带的手指也跟着停住。 芸娘家…… 重阳节时,她去芸娘家,见到的那个男子,仿佛便是一身玄色锦袍,身带金锁。 难不成今日遇见的那人,竟是芸娘的夫君吗? 晴岁没等到后半句话,追问道:“娘子,您怎么了?” 陶令仪穿着外裳走出来,“晴岁,你可还记得那日咱们在芸娘家前,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 “自然记得。”晴岁回答。 “今日我与阿英在酒楼遇上的男子,仿佛就是那日我们见过的那个。” 晴岁颇有些不可置信,“可那不是芸娘的夫君吗……” 陶令仪也轻轻摇了摇头,她并不敢确定,当日匆匆一瞥,天又黑,看得并不清楚。 她坐在软塌上沉吟片刻,决定道:“赁金不是快到期了,明日先去芸娘家瞧瞧。” - 翌日一早,陶令仪带着阿英和晴岁一道,敲开了芸娘家的门。 来开门的是芸娘身边的贴身婢女,似乎是叫珍绒,见是陶令仪,客气道:“唐娘子请随我来吧。” 从前在旬阳县用过的周蕙自然是不能再用的了,陶令仪在这里的化名是唐素,不知道是从前哪个话本里见过的名字。 她朝珍绒笑了笑,跟着她一路进了花厅。 “唐娘子且在这儿稍等一会儿,奴婢去请我家娘子。” 说完,珍绒福了福身,退下了。 陶令仪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芸娘家的布局和大小同她所住的宅子一模一样,都是二进院。因为陶令仪并不打算久居,所以只命人修缮整理了她们常住的那个小院。 而芸娘这边则是恰好相反,处处都修缮的妥帖精致,桌上摆件也都价值连城。 一点都不像是在巷子口的小宅院。 便是这些丫鬟婢女,也都很有规矩,看着像是从哪个世家大族走出来的。 啪—— 一阵清脆的瓷器碎地的声音打断了陶令仪的思路,她不自觉一惊,而后和身旁的晴岁、阿英对看一眼,起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仿佛没有几个婢女,此时见陶令仪出来都没有阻拦。 陶令仪立在廊下,正想着要不要寻个人问问。 下一刻,一道大力的掌掴声响起,“贱婢!” 男人暴怒声之后,是一阵窸窣的女人哭声。 是芸娘的声音。 而那男子…… 陶令仪看了一眼阿英,只见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芸娘的哭嚎仍在继续,可奇怪的是,竟没有听到婢女阻拦的动静。 陶令仪稍稍犹豫了一瞬,决定道:“去看看。” 于是主仆三人便往传来动静的方向走去,刚过月洞门,便看见了狼狈跪在地上的芸娘,不远处的廊下,则站着两个婢女,其中一个就是方才招待过她的珍绒。 珍绒见是她,倏地一怔,“唐娘子,您……” 陶令仪毕竟在后宅中长大,见到眼前这幅景象,心里多少有了些猜测。 谁家的正经娘子会这般没有尊严的在院子门口罚跪,且廊下的那两个婢女一眼的无动于衷。 再看这空荡的宅子,芸娘的身份恐怕连妾室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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