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陶令仪亲手绣的, 她怎么会认不出来。 玉带的边缘处有一点点灼烧的痕迹, 边角处可以看出摩挲的痕迹。 陶令仪张了张嘴巴, 喉咙干涩地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燕臻会将这没有烧净的玉带随身带在身上。 正愣怔着,连晖已经带人从外面冲了进来,抬手想要将燕臻抬上担架,然后看到两人交握的手腕的时候,又迟疑了一下,问道:“娘娘,这里不安全,不如随属下一并进宫吧。” 陶令仪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回了紫宸殿,七八个御医都等在广场上,一见燕臻,连忙指挥小内监将他平直地搬下马车,路上陶令仪一直与燕臻一辆马车,挨在他的身边满掌鲜血。 看着燕臻被送入内殿,陶令仪下意识便想跟着过去,却被张医正拦在了外面,“娘娘,您还是在外面等吧。” 陶令仪一愣,最终还是咬唇点了点头。 纱布泡着血水往外送出来七八盆,颜色红得骇人,陶令仪坐在殿外的软塌上,心口砰砰直跳,直到薛呈端着一个托盘走出来,上面放着一支断箭。 陶令仪本就七上八下的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人也不知不觉地扶着矮桌站起来,看向那柄断箭,箭矢上还沾着燕臻的血,旁边堆满了殷红的纱布。 看出陶令仪眼里的担心,薛呈连忙回禀道:“娘娘放心,陛下已经脱离危险了,此时已经喝了药睡下了。” 陶令仪进了紫宸殿以后,连口水都没想起来喝,听到这话终于松了口气,“我去看看他。” 说着,她抬步便要往里走。 薛呈手里端着托盘,想拦也拦不住,又不敢真的无礼,只得将她放进去。 陶令仪走到龙榻旁,看着榻上的燕臻,眼眶不自觉的红了一圈,泪水涟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成串滴在燕臻搭在床沿的手背上。 “燕臻……” 她只说了两个字,便露了哭腔,最后还是只说了一句,“千万别有事。” 若是因为我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 她心里想着,最后抬手握住他被自己的眼泪打湿的手背,动作异常轻柔。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薛呈已经去而复返,看着她在榻旁守着不动,劝道:“娘娘,张医正还没走,给您也把把脉吧,方才您也受惊了。” 听了这话,陶令仪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只觉得有些奇怪,分明薛呈方才并不在现场,怎么会如此贴心? 但转念一想连晖就在外面,想必是连晖与他交代的,这位连将军看上去冷面冷心,实际上倒是个细心的人。 她如此想着,便也点了点头,离开了内殿。 却没有注意到,搭在床榻上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似乎是一个摩挲指根的动作。 张医正给她诊过脉,开了些安神的药,而后又叮嘱了几句,便退下了。 今日的事,的确对陶令仪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方才因为燕臻受伤,她的心思都扑在他的身上,现下知道燕臻无事,她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陶郁林。 脖颈处仍旧留有一圈红痕,现在还火辣辣的,好似还有人在掐着她的脖子似的。 她坐在榻上轻轻摩挲了一下那一圈青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方才陶郁林的神情面目仿佛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每一句绝情和心狠的话都在她的耳边重复回荡。 她贴着床榻蹲下身子,抱着膝盖安静垂泪时,却听到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娘娘,奴婢已经烧好水了,可以沐浴了。” 她的身上脏污一片,的确需要好好洗一洗,因此,她埋着头轻轻嗯了一声,却又想起自己一直没有来得及吩咐人烧水,一丝莫名的怀疑从心底闪过,又飞快的消失。 陶令仪站起身,掩饰着哭腔,点了点头。 紫宸殿的偏殿她曾经也住过,但多半时候都是宿在长乐殿,这里并没有她的衣物,陶令仪隔着屏风唤来方才的那个小婢女,“泠儿,你到长乐殿给我拿些干净的衣裳。” 她并不知道长乐殿已经被燕臻一把火烧了,泠儿也没有解释,只道:“奴婢已经把衣裳取来了,就挂在屏风上,您若是有什么事再吩咐奴婢。” 陶令仪暗叹燕臻身边人的体贴,又不自觉想到晴岁和阿英。 不知道她们两个如今怎么样了。 她轻叹一口气,迈出浴桶,用宽大柔软的巾布将自己裹住,擦干,换上了泠儿准备的衣裳。 那是一套柔软的寝衣,陶令仪穿上之后,便回了榻上歇息。 昨夜几乎一夜未睡,此时一碰枕头,就立刻沉入了梦境。 然而,就是做梦也不得安生。 燕臻舍命救她的那一幕就像是刻在眼底似的,反反复复的在脑中重复,而后便是燕臻瘫倒在她的怀中,一张脸苍白无血色,他抬起手,似乎是想摸一摸她的脸,却因为没有力气,只到半空就垂落了。 宽大的衣袖蹭到小臂以上,露出手腕上的一截青色矜带,他浑身上下都染着血,只有那一截手腕被保护的很好,未染纤尘。 “簌簌……”他艰难地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最后却只说了半个字,便遽然咽了气。 “不,不要……” 陶令仪一下子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因为起的太急,她甚至有那么一刻的懵然,缓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在哪儿,痛苦地按住了发胀的太阳穴。 “来人……” 泠儿听到她的声音,疾步走进来,“娘娘,怎么了?” 陶令仪哑声开口,“陛下如何了?” 泠儿微妙地顿了顿,但是因为陶令仪低着头,并没有发觉她的异样,连忙回道:“陛下已经无碍了,此时在歇息。” 陶令仪当即便要起身下床,可一踩到实地,忽然身子晃了晃,还好泠儿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才没有让她摔倒。 “娘娘,您还是好好歇着吧,反正陛下也没有醒来,您可别这么糟践自己的身子。”泠儿劝道。 陶令仪揉着眉心点了点头,没有逞强。 泠儿松口气,“娘娘上榻歇着,奴婢给您倒些热水来。” 她说着便要退下,却被陶令仪叫住,“去给我找一个绣架,和竹青色的布来。” - 天子重伤的消息,自然不能外传,否则容易引起朝局动荡。 紫宸殿当值的宫人日夜轮守,连晖带着金吾卫护在外围,除了一些近臣之外,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正殿内。 燕臻倚靠在榻上,御医正给他上药包扎,“陛下,伤口里面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只剩外面的皮外伤,还要再养些日子。” “朕知道了。”燕臻并不意外,点头嗯了一下,而后将半解开的衣裳穿好,因为伤口挨近右肩,他只能抬一边的胳膊,衣襟敞着,贴身时候的宫人想要上前替他系上扣子。 然而还没来得及上前,便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近,“陛下,娘娘来了。” 燕臻稍一怔,而后立刻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在榻旁候着的几人很有眼力见地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陶令仪进来的时候,燕臻身边空无一人,衣襟半解,露出一大片刚包好的纱布,他正艰难地抬手想给自己系上襟扣,然而半晌都抬不起胳膊来,并且因为用力,将雪白的纱布又洇出了血来。 “诶,别动。” 陶令仪一眼便瞧见那刺目的红,她快走几步将他按住,嗔怒道:“怎么不叫人来伺候你?” 燕臻笑看着陶令仪,认真道:“除了你,我不想让旁人碰我。” 陶令仪甚是无语,“你受伤呢。” 燕臻如何听不出陶令仪言下的关切来,他顺着杆子就往上爬,软声道:“簌簌帮我。” 陶令仪不想就这样被他拿捏,侧着身子不想理他,却不想燕臻也不再逼她,就自己抬手,伤口霎时崩开,鲜血涌出,他痛苦地闷哼一声。 陶令仪听到动静转身,看着他肩上的纱布已经完全被染红了,脸色苍白,额上沁满了冷汗。 她里唾骂自己没出息,连忙按住他的手,妥协道:“好,我帮你。” 说着,她稍稍坐近了一些,俯身替燕臻一颗一颗地系上襟扣。 两人挨得很近,但是谁都没有出声,寝殿里安静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少倾,还是陶令仪先开了口,“以后莫要如此了。” 这样的情景,他已经幻想了半年,从前只能在梦里见到,今日却成了真。 燕臻直勾勾地盯着她,怕她再离开似的,将她锁在自己的视线之中,“簌簌,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救你的。” 陶令仪手下动作一顿,“你是皇帝,江山和百姓,都不能轻易抛下,为了我不值得。” 她说的认真,燕臻答得坦然,“只要为了你,什么都值得。” 陶令仪一怔,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便听燕臻接着道:“簌簌,回来吧,回到我的身边,我不能没有你。” 如从前一样的语气,但不同的是,陶令仪没有立时否决。 沉默许久,才摇了摇头。 而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燕臻眼底闪过一起失望,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把她逼得太紧,否则会适得其反。 他没有去追,而是自己系上了最后一颗扣子,而后吩咐人传膳。 薛呈也正巧在此时进来,“陛下,随王来了。” “让他进来吧。” 燕长风穿着一身窄袖胡服走入紫宸殿,装束利落,只看他这打扮,燕臻就知道他刚从衙门过来。 他点点桌前的椅子,“坐吧。” 燕长风行礼之后,在燕臻的书桌前坐下,“陛下,已经处理完了。” 他不等燕臻去问,便主动禀报道:“除了惠宜之外,还有陇右的张孟。他曾经是陶郁州的手下。先前陛下与陶郁州借兵围了定国公府,陶郁州心里一直对陶家有愧疚,所以才会帮着搭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线,其余旁的,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了。” 燕臻并不意外,听到陶郁州的名字的时候,眼底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淡淡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是。”燕长风拱了拱手,应下。 两人聊完了正事,燕长风便把视线挪到了燕臻的手臂上,“陛下伤的重不重。” 燕臻摇摇头,“放心,朕心里有数。” 说着,他不自觉看向方才陶令仪碰过的襟扣,浅笑了一下。 燕长风如何看不出他眼底的笑意是因何而起,再想起方才在殿门口看到的人影,忍不住问道:“陛下,您就不怕自己没算好,当真赔了命进去。” 陶郁林的造反不是假的,那杯毒酒也不是假的,陶郁林会拿陶令仪的命威胁他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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