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点怪怪的,瞄了慕流云几眼,才拿出一个抽口小布包递过去,开口说:“大人,劳您跑这一趟,这是一点辛苦钱,请您笑纳! 我家老爷说了,他身体抱恙,少爷年纪又小,不宜远行,若是郭家认清了死的就是我家小姐,那便是了吧。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此后的事情都交由郭家做主便可,我家老爷就不再到太平县去跑这一趟了。” 慕流云连忙把那一包碎银子推了回去,对那门房说:“银子你收起来,我今日上门是转成来报信,可不是专程来你家发财!小爷家里也不差这么点银钱! 方才你门关得急,也没有听我把话说完,之所以我等特意过来西泗县请叶员外前去认尸,是因为我们怀疑那杀人凶手就是你们家的姑爷郭泓清!便是如此,叶员外还愿意把一切都交由郭家定夺么?” 门房没想到慕流云会这么说,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又被慕流云敲打了几句,这次到也不敢再把门急急关上,唯唯诺诺地应着声,扭身又跑回去报信儿。 这一次,门房回来的速度比前一次慢了一点,回来的时候那包碎银子没有再拿来,态度比起先前也客气了一些,站到门口,先冲着慕流云等人行了个礼。 “劳烦几位大人辛苦跑这一趟,我家老爷说了,想当初这门婚事便是我家小姐自己定的,郭姑爷是小姐自己相中了的如意郎君,不论是福是祸那也都是小姐自己修来的,真是如大人所说,那也是小姐命中当有此一劫。 我家老爷还说,他年事已高,夫人过世之后备受打击,身子骨儿更加孱弱。小姐嫁人之后便是郭家妇,老爷与小姐此生就算是父女缘尽,便不去送她最后一程了。” 说完之后,门房又客客气气地鞠了一躬,然后把门重新关上,等慕流云从这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再去敲门的时候,这一次无论她如何用力敲打门板,都没有人再来应门了。 ----
第六十八章 走后门 慕流云拍门拍得手掌发红,见再无人应门,也知道这么敲下去没有任何用处,便停了下来,揉一揉有些疼的手,心中惊奇这叶家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女儿在婆家被人害了,老父亲却是这般冷漠无情,门也不开,面也不露。 “大人,不如我们到县衙那边去找李源询问一二?”既然叶家的闭门羹他们是吃定了,慕流云也不能就这么放弃,她迅速的换了一个法子,开口征求袁牧的意见。 “我也正有此意,那就请司理带路吧。”袁牧点点头,在这件事上和慕流云想到一起去了。 从叶家到西泗县的县衙还有一段距离,袁牧走在路上不说话,袁甲和袁乙也是安安静静的跟在后面,慕流云便一边走着一边想心事。 叶家的态度自然是不对劲的,且不说一般娘家人听说婆家害了自己的女儿得是何等的怒火冲天或者伤心欲绝,就说州府的官差上门报信,叶员外连面都没露,这就足够怪异了。 或许,叶员外这么做是为了急于撇清什么,或许他是想要通过紧闭大门包庇什么人…… 到底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能比自己女儿的性命更重要…… 出了巷子,慕流云扭头朝叶员外的宅子方向看了看,站在这里并不能看到那房顶上招展着的招魂幡,不论是大的,还是小的。 到了县衙附近,慕流云被那边的阵势吓了一大跳。 在县衙大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尽管站在外围的人别说院子里面的场景了,就连声音估计都听不到,但这并不妨碍每个人脸上那种看戏似的兴奋。 “这位小哥,县衙发生了什么事了?为何如此热闹?”慕流云凑到一个垫着脚、伸着脖子的年轻人身后问了一句。 那个年轻人听到有人同自己讲话,扭头一看是个清秀书生,便好心解答疑惑道:“方才有个姑娘抓了一个贼,送来衙门请李大人审,结果没怎么着,两个人先吵起来了!” 慕流云差一点咬了舌头,这个答案让她不免有些错愕,差一点接不上话来:“所以,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就是为了听县太爷和那姑娘吵架?” “当然不是!我们是想听李大人讲道理!”那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又打量了慕流云一番,“你莫不是外县来的?西泗县谁不知道我们李大人的口才了得,向来以德服人,从不与人争吵!我们就是过来,想听一听李大人是如何说服方才那位脾气不大好的姑娘的!” “不过你站在此处,应该是什么都听不见吧?”慕流云好心提醒他。 那人一愣,脸一红,瞪了慕流云一眼,又似是受了启发,又开始往里面挤了起来。 很显然有这样心思的人不止他一个,其他人也都试图挤到前面去,结果就是所有人挤成一堆,谁也没能够前进半步。 袁甲和袁乙一看这架势,便准备挤出一条路让袁牧和慕流云通过,慕流云赶忙拦住他们。 “不必如此麻烦,大人,两位差爷请随我来!”她小声对三人说,然后便从人群中退出来。 袁甲和袁乙不知道她搞什么鬼,一脸狐疑,袁牧倒是依旧淡定,跟着慕流云挤出人群,顺着街边绕进了附近的一条巷子,兜兜转转一番,又来到了另外的一条街上。 这条街可就冷清多了,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慕流云熟门熟路地找到一扇小门,抬手敲了几下,很快门就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穿着衙差衣裳的老翁,一副老眼昏花的模样,打开门,眯缝着眼睛把慕流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才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 “慕司理!”那老翁慌忙作揖,一身衣裳套在他骨瘦如柴的身上,就如同套在木头杆子上没有什么分别,鞠躬时身子还直打晃,仿佛随时会一头栽倒。 慕流云连忙伸手扶他:“老丈不必多礼,我方才还猜想许久不见,你是否还在此处,这一瞧见便踏实了!不知老丈近来可好?逢阴雨天腰腿可还觉着不舒坦?” “托司理的福,之前按司理送来的药方子抓药回来内服外敷,吃了一阵子就好多了!”那老衙差喜滋滋道,“本来前头的县太爷嫌我年纪大了不中用,想要赶我回家去的,还好现在这位李大人来了,李大人心善,可怜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就又把我留下了,让我在这儿守着后门,说是除非我自己请辞回乡,否则就绝对不会轻易赶我走!”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留在这衙门里头看门,对你来说未尝不是最妥当的安排!”慕流云听后颇有些惊讶,她先前只听说过李源这人上任以来雷厉风行的事迹,却不知私下里倒是这么一位宅心仁厚的善人。 这老衙差早年兵荒马乱的时候被家中兄弟夺了田产,流落到西泗县,做了一辈子的差役,一贯以衙门为家,之前慕流云在这附近办案的时候遭遇山匪,能够侥幸脱身也多亏了这老衙差的帮忙,老衙差还因此伤了腿脚,让慕流云自责了许久,帮他寻医问药,医好了才踏实。 现在听说他有了这样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慕流云也是打从心眼儿里替他感到高兴。 “慕司理,您好久不来,今日这是做什么来的?”老衙差见着慕流云也高兴,见她敲后门过来也不觉得纳闷儿,毕竟已经不是头一回了。 “我们找你们李大人有点事儿,听说他正断案子呢,前头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我们挤也挤不进去,索性就找到这个门了!”慕流云答道。 老衙差直点头:“是了,自打李大人帮我们西泗县做了那么多的大事之后,每次他升堂审案,都会有好多人跑来看看,大家伙儿都觉得听李大人讲话,比听那私塾里头的先生讲得都有道理,我要不是得守着这扇门,也想去听上一听呢!” ----
第六十九章 以德服人 被老衙差这么一说,慕流云的好奇心都更重,她连忙带着袁牧等人穿过后院往衙门前头走,一路上遇到的人倒是也都认得慕流云,对她客客气气地打招呼,慕流云也大大咧咧与他们称兄道弟。 衙差们都是些粗人,没读过什么书,见到许久不见的慕司理来了,免不得有些拍拍打打的动作,慕流云习以为常,嘻嘻哈哈就过去了。 袁牧不动声色,只是目光从几个衙役身上淡淡扫过。 最不淡定的是袁甲,虽然在袁牧身后不敢有什么妄动,却并不妨碍他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慕流云对此无知无觉,和几个相熟的衙差打过招呼,便熟门熟路穿过后堂来到前面,堂前的声音越发清晰,慕流云朝袁牧招手,示意他跟自己到门旁的一个墙垛后头,站在那里能看得到堂前的一切,堂前的人却看不到他们,是个看热闹的绝佳角度。 只可惜墙垛比较小,勉强能够容得下两个人挤在那里,袁甲和袁乙就只能在一旁等着了。 慕流云个子矮,站在前面,袁牧站在她身后,两个人一声不响就像是墙边的两道影子。 相比之下,堂前可就热闹得多了。 那个偷儿跪在堂前,先前在集市上遇到过的那个紫衣姑娘正叉腰站在一旁,看起来怒气冲冲,银牙紧咬,两只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光,像是眨眼功夫就要动手把衙门给拆了似的。 坐在堂前的李源,慕流云只能看到一个侧脸,这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西泗县的父母官,发现这位声名远播的李大人比原本预想的要年轻许多,瞧着还不到而立,身着官服面对着堂下的女子和偷儿,一脸淡定,虽然没有什么官老爷的威严,却又让人感到不可轻视。 “别人还说什么你这县太爷明断事理,我看是糊涂得厉害!”紫衣姑娘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偷儿,“这偷儿当街偷了我的钱袋子,为何判笞刑十下?” 李源面白无须,因此倒也没有其他县令那种捻胡子的小动作,身子坐得端正,朗声应道:“依我大瑞律例,凡当街偷盗者,笞不过五十。方才我已经审问过,此人偷了姑娘的随身钱袋,内有碎银二两,之后被姑娘当场追回,并未造成任何损失。 我朝向来爱民慎刑,既然未有损失,自然要从轻量刑,笞刑笞十为一等,我罚他笞刑十下正是顺应了律法所规刑罚,并无过格之处,不知姑娘有何异议?” “谁说你过格了!我说的是你不够格!他偷了我二两银子,难道就值区区十下?”紫衣姑娘恼火道,“大人可知西泗县里寻常人家一年能赚多少两银子?” “不过三五两之间。”李源回答得很自然。 “你也知道寻常人家一年不过能赚下三五两?那我这二两银子也算是一户人家半年的积蓄,就换了用个半寸厚不到的竹板子抽这厮十下?!”紫衣姑娘高声叱责,“你还敢说自己不是糊里糊涂,昏庸无能?还是你跟这贼人有什么牵连,有心想要包庇他?!”?“姑娘此言差矣,我观姑娘衣着不凡,头上所戴发钗也都价格不菲,随身钱袋由上等锦缎制成,上面的刺绣同样工艺精湛,若本官没有猜错,这钱袋恐怕比里头装着的二两碎银还要更值钱一些。”李源面对紫衣姑娘的指责并不恼火,依旧心平气和与她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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