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喃喃自语,在堂屋里踱来踱去,江谨平日里没少见慕流云被案子缠住的时候是个什么模样,便很识趣的在一旁默默喝茶,并不去开口打断他的思路。 慕流云的心思兜来转去,最后掐算了一下最近可有什么大日子,然后唤来守在院子里的一个仆人,对他吩咐道:“去把小五儿给我找回来,越快越好,就说他先前不讲道义的事情,爷已经不追究了,让他赶紧给我滚回来,有重要差事交给他去办,他要是给耽误了的话,我就扒了他的那一身臭皮去做大鼓!” 诸如此类的狠话慕流云之前也没少撂过,所以听他这么讲,那仆人也不紧张,笑嘻嘻应着声,扭头跑掉,看来搞不好也很清楚小五儿这会儿是躲在什么地方,所以便熟门熟路过去叫人了。 ----
第十三章 一对儿光棍 小五儿还没找回来,慕流云就坐在堂屋里和江谨一边喝茶一边闲聊,从慕流云上一次放走的小丫鬟出嫁之后小日子过得多么红火,到江谨最近又刚刚推掉了一门亲事。 “又推掉了?”慕流云在发小面前毫无形象地翘着二郎腿,吸溜一口热茶,“我记得前年有个媒婆去你们家提了太平县东边一个庄子上的闺女,你说对方斗大的字也认不得一筐,与你不是同路人,给推掉了。 去年又有一家托人过来牵线,说是一个善女红又会作诗的小娘子,颇有些才情,结果你又给推了,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司户,怕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今年这又是因为什么呀?照理说你这年岁也不算小了,性子急一点的,和你一般岁数估计都要抱娃娃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挑三拣四呢?当心太过挑剔,回头坏了名声,到时候老大不小了,也没个人愿意把闺女许给你,到时候你娘怕是要追着你打咯!” “你还说我,难道你不也是一样?宁愿人家视你为洪水猛兽。”江谨不理会他的调侃,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抬眼看了看慕流云。 慕流云托腮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边的情况!你哪能跟我比!要我说,你还是赶紧娶个贤妻进门,生他几个胖娃娃,给我添几个侄儿玩玩!” “你不急我便不急。”江谨对这个提议没有半点兴趣,似乎并不想谈论自己,反而问慕流云,“倒是你,难道就真的想这么过一辈子?没想过为自己做点打算?” “此事不宜拿来谈论,至少现下不合适。”慕流云连忙打住他的这个话头,“我家里这几天有贵客留宿,私事还是回头再聊比较好一些。” 江谨心领神会,便也不再去追问,两个人又聊了聊州府衙门里的一些杂事,没多久小五儿就从外头一蹦一跳跑了回来。 “爷,我回来啦!”小五儿跑进堂屋,嬉皮笑脸同慕流云打招呼,看到一旁坐着江谨也不拘束,朝他行了个礼,“江司户,你又来啦!” 换成别人家的小厮这样同客人讲话,那自然是非常失礼的,可是小五儿这么同江谨说话,江谨倒也已经见怪不怪了,就连慕流云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照着小五儿屁股踹了一脚都连眼皮也没多抬一下,这种场面对他而言也是家常便饭了。 “你还知道滚回来?赶紧领你的差事,办好了,之前跳车逃跑那么背信弃义的事情我便既往不咎,若是办不好,你就仔细自己的皮子吧!”慕流云揪着小五儿的耳朵叮嘱,“去帮我打听清楚,这太平县里头,有没有谁家的少夫人去外头避暑小住或者去庙里吃斋未归的。 记得放机灵一点,莫要让人察觉到你是在替我出去打探这些消息。” “放心吧爷,这种事儿我可是熟得很!”小五儿满脸堆笑,对这个差事喜欢的不得了,朝慕流云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爷,出去打探消息免不了要喝完茶,吃口面什么的……” 慕流云早就料到他会这样,把准备好的一串铜钱塞到他手里,小五儿接过来掂了掂,笑得见牙不见眼,嘴上道着谢,脚底下飞快地就跑了出去。 小五儿领命跑了之后,江谨没过多久也告辞离开,慕流云自己也没有闲着,他饥肠辘辘了好半天,这会儿赶忙让人去厨房把已经做好的吃食先给他端上来一些,他在自己房中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因为晚上家里要招待留宿的贵客袁牧,厨房自然是要精心准备一些精致菜肴,对于慕流云尽快能上桌的需求就显得糊弄了许多,除了一个简单的热炒之外,几乎都是冷碟,外加两个半冷不热的饼子。 慕流云倒也不挑,就着热茶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跟在他身边伺候的是在家中年头最多的丫鬟红果,她立在桌旁帮慕流云夹菜添茶,见他这样风卷残云,便猜到了背后缘故:“少爷,您又要去衙门里验尸了呀?” “是啊。”慕流云喝了半杯茶,把方才噎在嗓子眼里的面饼顺下去,“验尸太累人了,而且验完回来之后,被熏得一时半会儿也吃不下去饭,要是不提前吃饱哪里顶得住!” 吃饱了肚子,慕流云把红果轰出去,自己换了一身利落的窄袖衣裳。 红果对于自家少爷不用人伺候着更衣这件事也早就习以为常,等慕流云换好了衣服出来,她已经把慕流云用来验尸的工具箱准备好,站在门口等着,慕流云从里头一出来,她就把那个通体乌黑的木头匣子递了过去。 慕流云接过匣子,冲红果笑着点点头:“还是你周到,别人要是有你一半贴心,那我这日子得过得多舒坦!” 红果微微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润,咬了咬嘴唇,被慕流云夸奖得有些娇羞,待调整好了情绪想要和自家少爷说点什么,一抬头发现原本站在跟前的人已经走得影子也看不见了。 慕流云提着自己的工具箱大步流星往外走,还没出大门,便遇到了袁牧。 袁牧还穿着之前的那身衣服,不曾更换过,看起来到客房安顿了之后应该是也没有歇息。 “袁大人!”慕流云一见他,赶忙毕恭毕敬作揖。 “慕司理这是要去哪里?”袁牧的视线扫过慕流云的衣着,还有他手里提着的黑色木匣。 “回大人,我正要去殓尸房验尸,先前在山里的时候缺少衬手的工具,周遭的环境也不大适合。”慕流云老老实实回答。 袁牧点点头:“那便同去吧,正好也让我见识见识慕司理的验尸手段。” “那袁大人请随我来!”慕流云从善如流地向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在将袁牧等人留宿在家中之后,他也就想明白了,既然拦不住,便索性大大方方一些,不要鬼鬼祟祟反而惹人怀疑。 只要一心一意把这案子查清楚,就能尽快把这几位贵人给恭送出去。 就是不知道自己这种开膛破腹式的验尸手段,之前这袁提刑有没有经历过,能不能承受得了…… ----
第十四章 夜访殓尸房 殓尸房可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好去处,再怎么胆大的人也照样不愿意住在殓尸房附近,所以太平县的殓尸房便被修建在了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慕流云叫家里的车夫备了车,请袁牧先上了车坐好,这才自己也钻进去,吩咐车夫出发。 作为慕家的车夫,自家少爷没事儿爱往那殓尸房里跑,去摆弄死人骨头的事情,也算是习以为常,只是没想到另外那位家中贵客居然也会同去,不禁偷偷回头多瞄了袁牧几眼。 慕家的马车自然比外面雇来的宽敞舒适不少,车夫去殓尸房也轻车熟路,没多久便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殓尸房里常年都停放着死者尸骨的缘故,这周围仿佛也比别处阴冷几分。 马车照例停在距离殓尸房几丈开外的地方,此时已经不早了,天光早就不像先前那样明媚,再近一些饶是年轻力壮的车夫也还是会觉得有些心里发毛。 慕流云和袁牧从车上下来,车夫瞧了瞧西斜的日头:“少爷,还是一个时辰之后来接您?” 慕流云盘算了一下,点点头,顺手摸出铜钱递给车夫:“对,你去找个茶楼吃茶休息吧。” 车夫喜滋滋地接了铜钱鞠躬道谢,赶着车走了,慕流云抚了抚衣服上的褶子,一手提着工具匣子,朝袁牧恭敬地示意了一下,袁牧颔首,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朝殓尸房走去。 看守殓尸房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姓氏也是白,不光头发胡子都白了,因为早先生了眼疾的缘故,就连眼仁都是白的,看东西只能看到一个囫囵个儿,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估计是眼不见为净,什么也看不清,这老头儿守着殓尸房也不觉得害怕,所以这份差事就落到了他的头上,柴薪钱给得不少,比一般健壮的棒劳力都还多一些。 慕流云和袁牧到的时候,白老头儿正摇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大蒲扇,搬了一张小木凳在大门外头坐着呢,也不知道他在这么一个阴气森森的地方,怎么还会觉着热的。 感觉到有人来,白老头儿停下蒲扇,眨巴着浑浊泛白的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楚向自己走来的是什么人,然后便试探着问了句:“慕司理?是你么慕大人?” “是我是我。”慕流云与他熟识,语气很是放松随意,“你这眼睛莫不是好转了?” 白老头儿笑道:“好转什么呀!还不是到了这个时辰,除了慕大人之外,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愿意跑到这种地方来么!慕大人这是为了方才运过来的尸首来的?” 说完之后,他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白茫茫一片的眼珠朝慕流云身侧转了转,脸也转向了袁牧的方向:“慕大人……你身边可是还有别的什么人?” “正是!今日有上官随我同来。”慕流云答道,他没打算对袁牧的身份做太多说明,说了这白老头儿也未必搞得清,真搞清楚了保不齐还要紧张害怕,着实没有这个必要。 听了他的回答,白老头儿松了一口气:“是人便好了!我方才看着面前有两道影子,还当是守着殓尸房太久,这日头还没有下山就见了鬼呢!” 冒犯上官这种事可大可小,全看人家想不想跟你计较,想老白头儿这样的小民就更是如此,有没有冒犯到衙门里的人,也全看人家心情怎么样,跟不跟你一般见识。 慕流云偷眼瞄向袁牧,见他面无异色,松了一口气,心里捉摸着这外界的说法似乎也并不能作准,说什么袁牧是“活阎王”,一见面就平白让自己心惊胆战起来,这一天下来,袁牧虽然让人有些摸不清意图,脾气到并不像是那么阴晴不定、暴戾恐怖,反而脾气蛮好的样子。 先前莫名其妙地给自己老娘见礼,现在被白老头儿当成是鬼,眉头都没皱一下。 不过想一想倒也不奇怪,外界不是也说自己满院子莺莺燕燕,甚至还因为贪图别人的美色,就把姑娘家强行掳回家去,说的就好像自己是个土匪胡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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