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炘闻言只随意笑笑,似乎并不觉这是什么大事。 他轻轻松松应对:“兄长莫怪。寡人原本想邀来东崇使君,与其商议贩珠的商线开拓,可没想到兄长忽的将养蚌人全都赶走,打了寡人一个措手不及,可邀请信函已经寄出,客人也千里迢迢地出发,总不好中途无礼驱客吧?” 原来还真是为这小事便耿耿于怀上。 韩烬冷下脸色,心想自己还真是高估了他的肚量。 新帝怕是忘了,当初是他打平天下,抚平雍岐内乱,而后将皇位干干净净地拱手让给他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他没打算养政权傀儡,适当的时候也会放权,可前提是,对方绝不能是一条养不熟的狼。 韩烬面色很不好,口吻警告,“这条商线以后不必再做,西潭的珠,我全包了。” 被当众下了面子,还是在太后娘娘的寿诞上,韩炘挂不住脸地隐隐薄怒加隐忍。 众臣也随之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于是纷纷垂目不敢多言,全场只殿中心的那一帮东崇人像看热闹一般的,目光在大殿上来回逡巡不停。 宁芙生怕被他们看出端倪,便只好借着阿盈的小身板来躲。 小家伙眨眨眼,很奇怪地发问,“嫂嫂,你藏什么呀?” “……嘘。” 她确认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声音并不大,可那为首的东崇使臣就是目光精准地瞥过来,而后眼神犀利地往她脸上淡淡扫过。 幸好前面那石柱挡得恰好,宁芙又躲避及时,便想自己的真面目并未叫使臣看清。 只是现在不是松一口气的时候,刚刚听到阿烬与新帝的对话,她知晓这群东崇人的出现并非是得阿烬的属意,若如此,情况怕是有些棘手,她须得无声无息地溜出去才好。 “王兄要那些宝珠可是有其他的重要用途?只是寡人想不通,有什么事比充盈国库更重要呢?” “这话不止一人问过,说得烦了。” 韩烬蹙了下眉,神色透着隐隐的倦,只是想起先前母妃的嘱托,他这才忍了忍脾气道,“只最后再说一遍。那珠,是我送美人的赠礼,陛下可否相让?” 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 可是美人……哪来的什么美人? 郢都谁不知道,尊主素来不近美色,身边甚至连宫婢都无,就只留几个下属随从在身边伺候。 一时间,众人都以为这是尊主的调和之言,认为他不过是不想将场面继续僵化。 宁芙听了这话,不禁提起一口气,生怕阿烬会冲动的将她带到众人视野之内。 却不想这时,先前一直对她有所敌意相视的林湘姑娘,此刻忽的从坐席站起。 而后,不知她真是如此作想,还是单纯只为解围,竟开口道:“下月是臣女生辰,我先前已向烬哥哥讨得礼物,不知炘哥哥可否有什么表示?” 她这话一出,现场的紧张氛围倒是降下来些。 连新帝都缓和了些脸色,似想借着这个台阶而下。 可韩烬抬了下眼皮,并不是很给面子,也懒得做这出戏。 他什么也没多说,只忽的转身,向着位席之下迈步走去。 而他每走一步,宁芙的心便不由纠紧一些。 她是不想看到阿烬当众和别的姑娘纠缠不清,可顾及着东崇人在,她本打算受了这个委屈的,任由那林姑娘冒领。 可谁知,她忍下,阿烬却不许。 几个阔步走到她面前来,韩烬没有直接开口,只是将目光盯到她的耳垂上,稍顿。 “怎么没戴耳饰?” 宁芙有些无法承受他当众的逼进,慌乱之下只怔茫冲他眨了眨眸,几分心慌,更有悸动。 他则弯下腰来,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绸环包的小盒,递上前道:“本想回去再给你的,可见你戴的首饰太素,便这会儿给你吧。” 说完,他将盒子打开。 两个格外润泽圆滚的粉珍珠映眼,宁芙方才知晓,他竟为自己打了一对珍珠耳坠,而取材,便是方才争议于朝堂的价值连城的粉珍珠。 他说宝珠赠予美人。 而美人,就在眼前。 不理会周围人的灼灼视线,他伸手小心翼翼地帮宁芙戴上。 再开口时,他声音不自觉扬了些,甚至带着几分揶揄意味的故意逗弄。 “表妹,甚美。” 心头麻了下,受他声音的蛊。 此声,全场皆可闻。 她抿抿唇,耳朵不由发烫,差点儿就要忘了,今天,她是这样的身份。 作者有话说: 玩什么哥哥妹妹这一套,嘿 —
第64章 话落, 全场的视线全部聚拢于一处,宁芙的指尖更不由捏攥得紧了紧。 而韩盈原本就胆子小, 眼下忽的被众人巡视, 吓得立刻往宁芙身后躲,宁芙把人护了护,嗔瞪了韩烬一眼, 抿抿嘴,实在是不情不愿才道了声—— “表兄。” 闻言,韩烬似在强抑嘴角弯起的弧度, 他没应声, 只将落在她耳垂上的力道忽的收重了些,指腹捏揉, 旁人看不到的暗处, 他明晃晃地调戏人。 收了手,韩烬直起身,而后回到上席间, 面色如常地姿态端矜。 而立在一旁的侯府小姐林湘, 此刻脸色已难看到极致, 韩烬方才的举动实在叫她难以下台,她委屈地看过去,模样也算楚楚可怜, 可韩烬却连一个多余眼色都没给, 最后还是芳娘娘出来打圆场,叫场面过得去。 “湘湘放心, 你的生辰礼几位兄长自然都记得的, 到时他们若敢忘, 本宫和太后娘娘都第一个不答应呢。” 太后闻言, 面上也随之扬起调和的微笑,只说生辰礼应时必到,不在今日,也错不过正时。 林湘这才终于面色缓了些,而后顺着这个台阶儿下来,欠完礼重新坐回座位,只是相比方才,兴致明显淡了许多。 全场只林小姐一人在走动,宁芙自然与大家一样,不自觉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没觉得这有何不妥,何况方才自己也被她盯看了好久。 可对方察觉后回视目光,将其他人的打量全部忽略掉,只精准将她的视线敏感捕捉,而后眸底瞬间怒意腾腾,连点掩饰都没有,仿佛受到了她的挑衅。 “……” 宁芙立刻收眼,无奈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无意间将人给得罪了。 不过反正现在已经被迫露了脸,她也不必要再像刚刚那样左藏右躲,于是动作自然地开始执箸用膳,努力凭借信念力隔绝纷扰。 什么雍岐东崇她也管不了了,眼下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把自己身边的小家伙喂饱,至于其他,有阿烬在就是,她才不要再管。 想想他刚刚公然捏耳的调戏举动,宁芙便气呼呼地忍不住脸热,他这么胆子大,烂摊子自己来收就是了! 殿中,那为首的东崇使臣将视线从宁芙面上收回,他似思吟了下,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不知尊主原还有这样一位年纪相仿的表妹,既为兄妹情深,那粉珠我们势必不能夺人所爱,西潭的采蚌生意,我们不再做就是。” 韩烬弯唇笑了下,没多说什么,只抬臂冲其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颇有些轻狂之态。 而眼下,一众东崇人还未落座席位,哪里接得住这酒,见此,众臣皆知尊主并不欢迎这些异客的明晰态度,于是也跟着不慎热情。 韩炘坐在高位,睨眸看不清的意味,他看了韩烬一眼,等了等,半响才硬着头皮出言赐座。 之后又故作轻松姿态,笑着言说:“原来都是误会。兄长若早些告知,也不必生出这样的芥蒂了,美珠配美人,相彰甚好。” 韩烬眼皮都没抬一下。 而韩炘却一副未觉尴尬的模样,忙吩咐身边大监去催催菜。 只是各系佳肴菜膳齐上了桌,却有人吃的没滋没味,更有人吃的战战兢兢。 原本其乐融融的寿宴氛围,全部因着这些东崇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渐渐消匿,徒增场面闷沉。 宁芙原本是局外人,不过当下身临其境,也隐约察觉到雍岐内政的行之微妙。 仰仗权臣上位的新帝显然威严不足,但又难掩自身野心,刚刚他明显是在试探地做出小动作,想以此来测阿烬的底线,只是大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阿烬会如此不给面子的当众黑脸,众臣见状更无人买帐,于是最后只碰得了一鼻子的灰。 现在,宁芙也是真切地感受到,阿烬在雍岐是如何的说一不二,位极人臣。 也怪不得他分明不是君上,却被六国中人尊称一声尊主,可见极受拜崇。 比如现在。 他一人不高兴,在场所有人都谨小慎微地吃不好,喝不下。 嗯……准确来说,应除了她和小阿盈。 垂了下眸,看着面前骨瓷釉盘上的十五只油焖虾,眼下已被她入腹七只,剩下的八只也全部进了阿盈的肚子,整盘被吃得见底,宁芙不禁悻悻然。 方才前席凝滞时,她是竖耳一边看戏,一边在仔细剥虾。 …… 宴席散。 宁芙随着芳娘娘出殿时,忽觉斜侧方有一道视线一直紧盯在自己身上,起先她以为是阿烬,便没有理会,可那道视线经久不消,仿佛探究意味更多时,宁芙终于忍不住地回看过去。 而就在她抬头的瞬间,对方却十分机敏地将视线收回,宁芙没能抓个正着,可那个方向,是东崇的一众人。 她几乎立刻警惕起来。 芳娘娘这时牵住她的手,摇头叹道:“待会儿我要去趟永寿宫,与太后娘娘说几句话,今日这事有些复杂,大概我们人老了,总觉有些事实在有心无力,也越来越难真的介入其中。” 宁芙心知两位娘娘是担心兄弟阋墙,引来国之危难,于是忙懂事点点头,回了声:“娘娘不用过多忧心,阿烬心里有数的。” “但愿如此。” 宁芙又问:“那我去花园转转,不如阿盈跟着我一道?” 她自不会主动寻去人前露面。 夏芳菲却摇摇头,“席上看你光照顾她了,自己都没怎么吃好吧?一会儿我带阿盈同去就是,应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御花园就在附近,你便先一个人逛逛,等我们待会儿过来寻你。” 宁芙感觉着当下的饱腹感,有些羞窘地低低应了声‘好’。 芳娘娘拍了拍她肩膀,似在表达感谢。 而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方才在席间,其实根本没比阿盈少吃多少==。 …… 今天天气有些多云,即便刚过午时,也并不显得十分闷燥。 倒是凉风习习,卷着花香拂面,叫人闻着几分舒服怯意。 不知阿烬去了何处。 她白无聊赖地赏了会儿花,又寻着个木秋千自己荡玩了会儿,时间慢慢消磨,却一直没有等来芳娘娘和阿盈。 大概是被什么事儿耽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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