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炘抬眼,迟疑问道:“娘娘说的……是那个表姑娘?” 旁人还并不知道宁芙的真实身份,多言也是无益,于是夏芳菲点头算是默认下来。 韩炘思吟了下,扭头眺望了一下远处。 之后喃声:“也好,总好过一个人。” 寿宴上的匆匆一眼,他记得,那姑娘生得极美,像块无暇白釉,不染纤尘。 他很清楚,对于一个灵魂不整全的人而言,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姑娘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会执拗把人占下,并将人当做补全自己灵魂的养料。 待养料浸透他干涸的心,兴许,他会变得正常。 若有机会再见。 希望他的魇症已经得以治愈。 马车驶离,沿着官道加速向东远处,落日余晖,将车顶轭衡的影子拉得极长。 很快,车子无影,匿在了橙黄的天际边。 …… 矮密灌丛之后,隐着另一俩豪派马车。 旧人远处淡影,车厢内的目光收回,并抬手落下挂帘。 韩烬吩咐人驾马回宫。 车轮驶动起来,土路稍有颠簸,宁芙全程陪坐在他身边,见他神情幽幽,于是没忍住试问出声。 “都在百忙之中特意抽空跑这一趟了,怎么不下马车,亲自过去道个别?” 闻此言,韩烬立刻将眉头锁蹙起,略微思吟一番后,这才稳沉启齿。 “母后去过就行,我若现身,反倒影响这离别的温馨气氛,颖娘娘他们现在不把我当仇人就算好了。” 韩烬说这段话时,神色端明,加之一套暗色天子金绣衮服着身,叫他看起来比平日更加威肃凛然,仿佛自身便带着常人不敢随意近贴的冷冽气场。 可宁芙不是常人,偏偏就要对他动手动脚。 她狡黠地伸手过去,帮他拂去肩头蹭起的褶皱,说道:“怎么会?颖娘娘性子是拎得清的,而且韩炘纵先前有恼气,可你留了他一命,他该知你还是顾念兄弟之谊的。” 韩烬嗤了声,似对此毫不在意。 “什么兄弟之谊,芙儿怕是忘了,我身上还背着弑兄之罪,在百姓眼中,我皇位得之不轨,是上不得台面的乱臣贼子。” “谁敢这样想!” 宁芙护短地急厉开口,“这几个月我都打听过了,你父王还未咽气时,便被软禁在寝殿,不得与外界之人接触,赐位诏书根本不清不楚。而且当时,太子韩炀迫不及待提前登基,他的上位难道就方方面面皆合规制?怎么民声那时不怨,偏要在这会儿来刁难你呢?” 名声什么的,韩烬从来不在意。 不过这样被人急切相护的滋味,确实体验起来很不错。 见宁芙喋喋不休的还在继续维护他,且神色十分认真。 韩烬赶紧端坐起来,洗耳恭听。 “姜氏一族,那是害你的恶人,还是十恶不赦那种!先太子韩炀更是欺人太甚,你身上的魇毒到现在还没尽除,这些不全部都是拜他们所赐?心肠歹毒之人根本不值得你惦念兄弟情深,你报复回去分明是对的。颖娘娘母子和他们不能作比,两者性质都不同,一个阴毒害你,一个曾经救过你,你又怎么会真的将他们视作仇敌,狠心戮其性命。” 韩烬笑笑,没有立刻回应什么,只是目光深深凝着她,而后伸手过去捧住她的脸颊,轻力捏了捏。 之后弯了下唇,笑意很暖地点蹭了下她鼻尖。 “打听的还不少,这些都是谁与你说的?” 宁芙脸颊烫烫,大概是被他的掌心捧热。 她被他盯得心跳都快,以前他穿着随意都足够给人压迫感,现在衮服着身,气场自然更强。 她想着,在这样的注视下,应该没有人敢对他说谎。 于是,她也下意识对他坦言:“你还不知道。冯梦玉前几日进宫做尚衣局的女官了,她做的衣服款样极好看,我常寻她来量衣,期间无聊便和她闲聊上两句,由此才知道得多些。” 韩烬顿了顿,忽的严肃,“这些都是宫苑辛密,她敢将这些告知你,看来此人嘴碎的毛病还是没改。” 宁芙品出味来,生怕他会真的怪罪对方,尤其这些都是她自己好奇非要追问的,冯梦玉若真因此而受罚,也实在太无辜了些。 她赶忙劝阻,帮着求情,“我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嘛,你不要罚她。” “你们两个经常在一块儿?” 宁芙点头:“有时会聊聊天。” 她现在一个人住在宽敞的菽樱阁,殿大空落,没有他过来陪伴的时刻,的确难免闲闷。 “看在她还有个能陪你解闷儿的用途,我便暂先留着她性命。” 韩烬看着宁芙松了口气,顿了顿,又特意解释开口,“芙儿,我并非不想叫你了解曾经的我,只是那时我实在……狼狈,那副样子,我不愿叫你想象出来,若非要我一个解释,你就当是我也需要些自尊心吧。” 听他这话居然略带几分委屈意味,宁芙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不忍想笑。 怎么阿烬坐上龙椅以后,包袱竟也跟着重起来了? 现在他倒决口不提自己当初在大醴之时,是如何耍弄心计地故意装可怜了。 把她糊弄得一愣一愣,更吃准她那点儿心善心软,将她便宜里外里都占了个够。 一想到自己曾经还为他和二哥据理力争过,宁芙便又忿又窘,气恼得不行。 “今日把人送走,这边便算处理完。接下来,我们要一起准备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闻言,宁芙敛神抬眼,从他眸间读出些意味。 “重要的事儿……”她喃喃述了遍。 韩烬牵住她的手,指腹摩挲了两下,之后眼神专注,神色更十分认真。 “马上就快一个月了,再久,我怕芙儿会想家。”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宁芙从小没怎么离开过父母身边, 先前最长的一次,也是姑姑宁芷嫁入西渝国, 她跟随出嫁参与庆典, 在郸城前前后后逗留了有十来日。 而眼下这回,从离开玉京之日算起,她先后辗转西渝、雍岐两地, 实际在外的时刻已经远不止一月了。 当然会想家,尤其近来两天,阿烬日理万机不能常陪伴在她身侧, 于是夜半寂寥时分, 她总会担忧父皇母后,还有兄长阿姐等一众亲属, 一想到他们可能时时为自己匿踪而挂心, 宁芙更十分过意不去。 好在,合适的时机终于等到。 韩烬:“慕容肃回国之后,一定不会安生, 他原本就因自己的庶出血脉, 而病态执地想要自我证明, 如今成了一半废之人,应更是恨不得将局面搅得天翻地覆。眼下,他既认出了你的身份, 总会想方设法将此信通知到大醴, 告知给他那三位废物皇兄。” 闻言,宁芙心下一急:“那该如何是好?” 韩烬摇摇头, 将内情告知给她一些, “我原本按兵不动, 是想等东崇人耐心尽失, 忍不住向大醴施压,如此,你父王便不得不为曲线救国而寻援于雍岐。到时,我便顺势而为,以娶你为条件,叫你父皇不得不同意赐婚亲事。可没想到的是,你二哥和谢钧实在是谈判的一把好手,竟生生将他们稳住如此之久,也将我的筹划打乱一二。” “所以,慕容肃回去闹一番也好,这水面静得太久,反倒不利我运作,希望他有点真本事,要折腾就折腾得狠一点儿,别叫我再失望一次。” 静了静,宁芙忽的品出些这话的深层意味。 阿烬肯罕见慈悯留下慕容肃一命,除去看在他师父的面子上,更多的或许是因为慕容肃还有其他利用价值。 想想也是,他这样的人还需要仰谁鼻息?在他这里,恐怕没有谁的面子真的值钱。 只是,他述的计划似乎有些漏洞。 父皇就算受制于东崇,着急想寻外援,大概也不会首先找上雍岐。西渝与大醴结亲交好,姑姑姑父得知大醴遇困肯定会倾囊相助,父皇实在没必要舍近求远,放着西渝不理,反倒巴巴地来向雍岐借调。 看着宁芙眼珠左瞅瞅右晃晃,明显困惑难解的模样,韩烬温和笑笑,知晓她在思寻什么。 “放心,你父皇一定会来找我的。”他眉微敛,倒是自信十足。 宁芙脱口问出:“这是为何?” 韩烬:“大醴与西渝联合寻你踪迹,这么久却依旧全无消息,怎么会不急?雍岐、西渝接壤,你失踪的地方又在两国边界线附近,所以,若此刻有消息传称,在雍岐境内发现了大醴公主的踪迹,你说你父皇会不会立刻千里传信,急于寻我相助。” 宁芙看着他,认真思吟一番,蹙眉说道:“你发的消息,他们未必会轻易相信。” “确实如此。可此消息若是由西渝特勤放出的,他们还会不信?” 闻他忽的提起一相熟的名字,宁芙惊讶不已。 “你说雳绉?” 韩烬没立刻回答,只睁这眼睛淡淡睨过去,语气无波微敛,“这么久了,倒还记得他的名字,这么难忘?” “……” 宁芙眨眼一愣,闻他语气酸酸,真不知他这重点到底是怎么找的。 只是想起昔日间,自己的确意气用事地同意与旁人相看姻缘,宁芙心头难免浮泛些几分心虚情绪。 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确实是她理亏。 继续这样掰扯下去肯定自己吃亏,宁芙才不会傻傻地自讨苦吃,于是赶紧扯开话题。 “雳绉又不是崔易,哪里会愿意蹚这浑水,帮我们的忙?除非你告诉我,他也是你们雍岐暗中插在西渝的密间,随时可听你调派,唯你命从。” 她说完,看韩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也开始不确定起来。 她犹犹豫豫,试探问道:“难不成……他真的还有另一层身份?” “当然不是。” 韩烬很快作否,“他只是西渝特勤,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和雍岐无关。” 宁芙莫名松了口气,同时腹诽着想,若雍岐势力当真如此大范围的渗透到五国朝堂之上,那才真是恐怖如斯。 可如果不是,想请雳绉帮忙便绝非易事。 她也跟着为难起,“那你要寻什么法子?” 韩烬只问:“你还记不记得云翁?” 宁芙认真想了想,脑海里很快浮现出一老妪的沧桑面容。 怎么会不记得?她对自己还有救命之恩呢。 她点点头,虽有些不明所以,可还是肯定回道:“记得,云翁奶奶是雳绉的祖母。” 见她记起,韩烬便继续往下说:“云翁只有左眼能看见,右眼盲了多年。只不过她并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因少时上山采药,意外遭到暴雨泥流,之后不慎从坡道跌落,伤到脑袋,这才致得如此结果。在葡萄园那次,雳绉主动向我示好,愿意帮你我隐藏关系,便是想通过我联系上却云师父,为他祖母寻得诊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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