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切都同她无关。 她独自一人自熙攘人群,喧阗坊市中穿行而过,轻装简行,步履悠游地行在归家途中。 未免招摇,元承晚午间便让马仆驭车回府,亦未随身带任何仆从。 眼下天色渐昏,华灯初上,重回这一片人间烟火里。 长公主忽而忆起她同裴时行成婚前也曾在玉京楼约见过一面。 只是彼时他二人针锋相对,她尚未自那场尴尬难言的情.事中完全抛却对他的怒意,他一句“负责”便又叫自己生了恼。 未料时光推移,她同他结为夫妇,心意相通,还一同养了个小阿隐。 天边轻云浓淡,渐次铺就漫天红霞。 这个时辰,裴时行约莫将将下值归府。 阿隐也该睡起了,乳母会喂她一顿,而后轻轻拍抚她柔嫩的脊背。 若手法拍对了,这小人儿便会打出响亮的一声嗝来。 有时倒将她自己吓一跳,睁着一双灵气的眼左瞧右瞧。 长公主眼前仿佛浮现女儿的娇憨模样,不自觉牵出了更多的笑意。 直到她回府面对这一潭乱象。 门房处面色微肃却略有闪躲的仆人便叫长公主轻轻皱了眉。 可她并未多言,直至行过照壁,恰恰好与听雪对上。 这小女官不知已在这处候了她多少辰光,一双手冻的冰凉。 却难得不顾礼数尊卑地攀上前来,话音里带了浓浓的哭腔: “殿下终于归了,小主子午后便烧了起来,哭的厉害极了,药也喂不进去。” 元承晚当即便变了脸色,提起裙裾奔入主殿。 听雪随她一同拔足,又连忙道: “您别急,驸马一早便归,后来他哄着小主子喝了药,眼下已经退下去了。” 自有了裴隐,元承晚才知为人母要担起怎样牵肠挂肚的一番痛苦。可一望到那柔软的小人儿,再多的苦也酿作心头甜蜜。 女儿未满三月,元承晚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若烧的痛是什么滋味,她自个儿说不出话来,旁人也不知晓她痛在何处。 婴孩究竟能不能喝下那些苦涩刺喉的药汤?阿隐这一日又遭了多少罪? 长公主再不敢细想脑中千百疑问,终于奔到主殿。 耳边是她自己急奔过后的喘声,隐约还有内殿传来的婴儿哭声,一声声的,像是一柄刀在刮她的心。 “本宫说过今日会在玉京楼同李释之会面的呀,怎的没人去通传我一声?” 她又急又怒,话间也被女儿的一声声啼哭激起了泪意。 听雪终于憋不住眼眶中忍到生疼的泪意,落下两行泪来: “驸马不让奴婢们去唤您。” 元承晚再没有一句话,径自推门入到暖阁间。 傅姆婢女都担忧地立在一旁,却也没甚办法。 只见裴时行一身官服未脱,高大的男人小心又细致地曲臂将小小婴儿抱在怀中。 微躬了背脊,口中嗓音低柔,正哦呀哄着。 长公主眼中泪意化作哽咽,上前接过女儿:“阿隐乖,娘亲归了,阿娘抱你。” 她身量比裴时行矮了些,不好直接去抱,便只好满面梨花带雨,盈盈向裴时行望去。 裴时行一见是她,面上仿佛结了严霜,但终究无言将女儿递了过去。 府中有四个奶娘,除却初生那几日,元承晚并未亲自哺育女儿。 可这小儿仿佛当真能嗅到娘亲身上的气味,虽是闭眼嚎哭,却在落入娘亲怀抱的短短几息后渐止了哭音。 只是哭得太久,整个人都不住抽噎。 元承晚只觉一颗心都要被怀中因抽泣而轻颤的小身子碾碎了,她将额面俯贴到阿隐额上。 一片温凉。 果真如听雪所言,已然降了下来。 此间的男人仍旧兀立在原处,灯火将他的影子扯的幽长,却在下一瞬被风挥的不住晃动。 他俊面含怒,目中凛凛若电,冷冷望向元承晚。 元承晚正心疼地为女儿擦干泪痕,阿隐的小手不断落到她胸前,约莫是想攥住阿娘的衣襟,不容她再抛下自己离去。 年轻的母亲将那白嫩柔软的小巴掌包入掌心,轻柔地落了个吻上去。 而后抬眸怒向裴时行: “裴时行你什么意思,阿隐发烧,你竟敢令满府侍人隐瞒于我?” 一想起她的阿隐整个下午都是这般无助啼泣,甚至奶软的嗓音都哭到发哑,元承晚就抑制不住心头一阵阵簇涌上来的火气。 裴时行先是不答,只冷冷睇视她。 而后嗓音沉沉,丝毫不遮掩其中的戾气与讽意: “我瞒了吗?不是你自己要去玉京楼吗?不是你自己将车马遣散,要在玉京楼同旁的男子待足一日的么?” 他一向爱拈酸吃醋,但这话说的全无道理。 “你既知本宫是在玉京楼,如何不知本宫约见的人是李释之。” 她方才气喘未定,此刻却又被裴时行激起怒意: “正是为了避嫌才不令他上门,正是怕伤了你御史大人的颜面才令仆从先行回府。你这话说的恁是难听。 “裴时行,你无耻!” 裴时行唇畔含笑,可瞥望而来的目光却如刀光利刃。 男人悠悠重复道:“我无耻?” “有一堆裙下之臣可供鞍马驱使的人不是我,对着旁人妻子心有杂念的人不是我,为何是我无耻?” 长公主极力抑制住想掴他一掌的愠怒: “你在侮辱谁!我约见李释之所为何事你不是不知道。 “裴时行,本宫并不欠你什么。 “是你说你要同本宫过下去,本宫什么都同你交代过了。你没看错,我就是这般心机叵测的女子,注定无法安分在后宅做你的妻子。” “你若生悔,趁现在还早,为时不晚。” 她果真如从前一般冷心冷肺,话毕便不愿再看他一眼,转身将渐渐睡熟的女儿放入摇篮,搭上小被子。 裴时行凝望她纤腰轻折,每一寸动作都含了为人母的柔情。 “元承晚,你说过要我长长久久伴在你身旁。” 他凝她许久,终于开口,却蓦地阖了眸,轻轻将头偏向一侧: “你告诉我,你究竟哪句话是真哪句话作假?” 他喉结滚了一瞬,仿佛是咽下了所有悲酸苦涩,抑或是泪意: “我究竟还能不能相信你?” 裴时行难得在她面前显露出这么真实无饰的迷茫姿态。 元承晚撑起身子,二人隔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裴时行,我要你伴在我身旁是真,我说我喜欢你也是真。 “可是若你日后还要如今日一般污蔑我,讽刺我,阿隐病了也不告诉我。而是作出这副姿态拿我问罪。” 她也在话音间泄露了委屈和悲酸: “那你告诉我,我为何要留你在我身边,困住你也困住我?” “好,” 裴时行听懂了她的话意,自嘲地点点头: “多谢殿下再一次晓喻臣,让我知晓我在你眼中不过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罢了。” “那阿隐呢?元承晚,你哪怕不爱我,能不能爱一爱我们的阿隐?” 他觉得自己当真下贱到尘埃里,要对着一个狠心的女人吐出这般自贱的话语。 对她俯首,将背脊给她踩在脚下,却只能卑微乞求着她能对他们的女儿多一丝垂怜。 这话当真触到了长公主的怒意: “你凭什么说我不爱阿隐?裴时行,今日的账本宫还未曾同你算,你告诉我,你凭什么瞒我,凭什么阻人通报本宫?” 裴时行眼见着摇篮中的小姑娘眼睫抖了一瞬。 “莫要吵了阿隐,你随我去旁处细说。” 长公主闭眸忍下所有泪意,鼻腔浓重地呵出口气。 她回身避开裴时行目光:“明日吧,今夜我来守着阿隐,明日我再同你讲。” 今夜适合给她留一片天地,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一整日奔波的疲倦,对皇兄的无奈,对皇嫂的怜惜,方才的怒意与奔徙,还有他。 裴时行方才极力撇过脸去,却还是叫她望见他眼尾的红。 这个男人素来骄傲,却一次又一次对着她说出如此卑微的话语。 她同他之间的确还有许多矛盾待要解决,可是今夜已经历了太多事。 此刻的元承晚与裴时行是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一旦对上便要不遗余力地扎伤对方。 她需要这一夜来平复理智,然后好好同裴时行将一切摊开揉碎。 可惜对面的裴时行不知元承晚心头想法。 男人望她这一副回避姿态,面上笑意便是更冷。 他对她竟是如此无足轻重的玩意儿吗? 裴时行几乎要笑出声来。 自己满心痛苦,几欲摧折心肝,她却可以轻飘飘便随手搁置下来。 候到明日,待他被折磨一夜至濒死时刻,再用三言两语将他打发是吗? 他不稀罕这样的施舍。 殿中的灯火都仿佛凝滞下来,整个暖阁被陷入一片沉而涩的气氛。 美艳的女子安静地倚坐在摇篮边,满目柔情地望着其中酣眠的小人儿。 高大的男子远远立在另一旁,却好似全然融不进这片母女和乐的温暖灯火。 他面目冷峻,周身都坠在无间炼狱,受尽炙火苦寒种种极刑。这痛割在心头,将他摧折成为一个空有出色皮囊的行尸走肉。 而后他一步步向着女子踱过去。 可直至行到她身侧,都未能得她抬眼一见。 裴时行方才咀嚼过满口苦涩的轻贱滋味,此刻倒是不在乎这些了。 灯火将他二人的影辉映在壁上。 只见高大的男人俯望片刻,缓缓折腰。 下一瞬却狠狠攫住那被遮覆在他身下的女子,将她小巧的下颌牢牢挑起。 裴时行的笑意的确同壁上影一般浓稠黑暗。 他状若柔情地吻上她的唇,声音也放得极轻: “元承晚,我同意你说的明日再叙了吗?” 作者有话说: “他不稀罕这样的施舍。”意思是裴时行会自己去争,逼着老婆今晚就和他大吵一架
第41章 吵架 自第一回 被她咬出血口, 裴时行每次亲吻元承晚都会钳牢她的下颌,将人桎梏在自己掌中。 可这就使得她朱唇难以闭合,只能仰颈任人舔.咬.吮.吻, 夺尽口中甘甜。 而后无可避免地顺着口角流出一丝极其糜.艳的口涎。 她一双妙目在辉辉烛火下亮如洒金,朱唇被啮出痛感, 却只能无力地怒向裴时行。 美人目中怒意炙盛炯明, 裴时行眼眸含冰覆霜。 却是谁也不甘相让。 他终于恨恨松开唇齿,却又意味不明地以指抚揉,将口涎喂回她唇中。 若说方才长公主决定冷静一夜,明日再同裴时行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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