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钱。”男子漆黑的眼瞳逐渐积聚起淡淡笑意。 裴时行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想笑。 果然是只蠢狐狸。 时隔六日,尘晚终于再次化作人形。 她这些日子几乎就是被当作裴时行的小宠在养,因为裴时行的法术对她无效。 可他不必凭借法术,单是他这个人的本事就叫她难逃。 眼下粉衣红妆的小狐狸兴冲冲进了集市,凭借着一张惹人眼的好颜色,迅速自当地人口中问到了镇上最好吃的一家店。 “裴时行,他们都说李家面馆最好吃,而且便宜!” 她是只极有分寸的小狐狸,并不会趁此机会敲裴时行一笔,故而只选了实惠的面店。 裴时行望着她亮晶晶的眼,尘晚方才用这样的眼神在人群里锁住他,而后满面笑意地扑过来的。 “好。” 清冷的道士简短应声,提着剑便大步走开。 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子两三步追上他,一对容貌不俗的男女穿行于集市之中。 身影被夕阳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倒是十分相配。 李家面馆就设在镇中心的位置。 店门口还放了一个雕塑,是个面容亲和的胖妇人,双手捧了碗面,似乎是在招徕八方食客。 他家的面也的确不愧美名,待食过广受赞誉的李家面,到了晚间,裴时行也依照诺言,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作为有分寸知感恩的狐狸,自然也不会让债主多为她花一份钱另开一间。 尘晚化作狐身,随意便蜷盘在桌子上。 这样的条件自然比前几日露宿荒郊野岭要好得多,只是尘晚难得地失眠了。 她甩了甩尾巴,将爪子搭在身前,将头落了上去,望着对面毫无动静的帐子。 试探道:“裴时行?” “你要做什么?”他也还没睡。 “我想和你说说话,我睡不着。” 她的话音轻轻散在夜风里,软的让人心念一动。 “我不想和你说话。”裴时行暗叹一声,闭上双眼。 尘晚有些沮丧,可惜狐身不能噘嘴,难以表露她的难过。 闷闷不乐的小狐狸正要转回身,却忽然记起阿姐的话。 她说,男人最是口是心非,他们的话要反着听。 男子若说不要,实际上就是“我要我要”的意思。 她又打起精神: “裴时行,你几岁了呀?” 尘晚想等裴时行说出自己的年纪,然后告诉他,自己已经有两百五十岁了。 吓死他! “三百岁。” 帐中传来男子沉冽的声线。 尘晚对人间的修士并不了解,她十分讶异地发问: “啊?你不是人吗,你怎么还不死?” 裴时行默默望着帐顶承尘,是啊,他怎么还不死。 他不过是个无父无母,被抛弃在山脚的无名婴儿,偶然被师门捡了回去,而后又因天资过人、身怀灵骨被寄予厚望,一路走到了现在。 每日不过就是修行,不知生不知死,不知喜怒哀乐,只消走下去便罢。 “该死的时候自然就死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 尘晚点点头,复又开口: “你要去邺都做什么呀?” 其实她真正想问的是,邺都之中你要寻的那个人脾气好不好?我并不是故意弄断你的手镯的,他会不会杀我泄愤? 可裴时行并未回答,良久,他反问道: “你呢,不好好呆在山里,跑来人间做什么?” 这么蠢还敢四处招摇,偏偏还生的这样惹人眼球。 “我可不是来玩的,我是为了修炼。” 狐族修炼之法众多,但她从前听哥哥姐姐们最常谈论的就是通过男女和合来获取精华。 阿姐说,这法子不仅容易学,而且生效快。 更重要的是,它能让人快活。 这一切都是只修出两尾的尘晚所急需的。 只是她现在被裴时行困住,寻不到愿意同她双修的男子: “裴时行,你还要困我多久?” “你很急?” “是呀,我很急。” 懵懂的小狐狸听不出这男人的嘲讽之意,诚恳回道。 裴时行因她的回答哑然一瞬,沉默片刻: “至多一月。” 尘晚欢呼一声,至多一月她便可以去寻凡间男子修炼啦。她一不小心将心底话也说出来: “我要找多多的男子来修炼,最好一次十个,十次就是一百个,一百次就有一千个啦!” 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狐狸。 “尘晚,” 帐中的裴时行深吸一气,冷冷出言:“闭嘴。” 可尘晚本就毫无睡意,此刻乍闻喜讯,如何闭得住嘴。 她真诚道谢:“谢谢你裴时行,你真是个好人!” “不过你既然是道士,道士不都是用桃木剑的吗,为何你的佩剑不是?” “裴时行?” 久等不到应声的小狐狸正欲再唤,室内却忽然响起利剑出鞘的“铮”鸣,随后又极快地合了回去。 带着强烈戾气的剑鸣昭示着主人的怒意。 尘晚浑身的毛都因为这铮声而抖了一瞬。 房中终于安静下来,一人一狐,一个在柔软的榻上,一个蜷在桌上,俱都沉沉睡去。
第59章 前世番 翌日起身, 尘晚央求裴时行去昨日的面馆吃一顿再动身,裴时行也应允了。 可他们去到李家面馆时,店面前围了层层重重的人。 尘晚化作狐形跳上裴时行肩头, 终于望见里头情形。 竟是面馆的老板在被一个差不多年岁的男子厮打。 他二人看起来都年过半百,只是李老板毕竟是站柜台的商人, 身形瘦削。 对面那个显然比他魁梧许多, 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将他二人拉开。 只是那魁梧的男子张口要骂,却只是发出怪异的“啊啊”声。 他是个哑巴。 尘晚终于自旁人口中知晓了真相。 “这人是胡娘子的兄长,胡娘子十年前就跑了,还是人家老李去报的官, 直到现在都没找着人。” “对呀!” 方才说话的大嫂身旁的另一名男子接口道: “当年可是他家妹子嫌老李穷, 这才抛夫弃子自己一走了之的吧? “还卷走了家中钱财,也亏得老李是条汉子, 自己又把这面馆张罗起来! “怎么, 如今看妹婿发达了就赶来攀亲,攀不上就动手?” “就是, 做人咋能这么不厚道。” 人群里絮絮响起众人的指点声。 那魁梧的庄稼汉听着众人的谩骂指责, 起先还比划解释着什么, 只是众人都瞧不懂他的意思, 他便又一次无力地摔坐在地, 呜呜地捂脸痛哭。 男子肩上的小狐狸眨着一双清澄澄的眸看完这一切,凑到他耳边小声道: “裴时行,你有没有听到? “原来连店前的那个雕像都是照着胡娘子的模样刻的, 为的是有一日天南地北的食客来往, 能发现她的踪迹。” “现在还被人砸了店面。唉, 他好可怜呀。” 小狐狸长叹一气, 难过地趴在裴时行肩头。 雪衣素冠的道士恍若未闻,只以漆黑的眼瞳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裴时行,我们帮帮他好不好?”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尘晚不意他竟然这么冷血,她重又跳起: “你们不是讲究慈悲为怀吗?” “那是佛门中人,” 他用剑鞘将肩上的狐狸爪子一只只撬起: “尘晚,我是道士。” 小狐狸死死扒住他肩上衣料,可裴时行力气使的大,她四个爪子仿佛圆滚滚的汤圆,终究支撑不住,啪叽一声摔在地上。 摊成了一张狐狸饼。 “起来,走。” 裴时行望着地上耍赖的狐狸,冷淡开口。 小狐狸往后动了动耳,这是不悦的征兆。 她装作没听到。 “索性我只是去告罪,只是顺路带上你这个罪魁祸首。尘晚——” 裴时行的语气变得莫测起来: “你说既然是罪大恶极的罪魁祸首,想必是死是活也没甚关系罢?我现在就用这剑……” 尘晚几乎是自地上跳起来的。 裴时行冷笑一声,动腕合起剑鞘。 又是一声叫她头皮发麻的铮鸣声。 “走。” 裴时行话己出口,大步离去。 身后的小狐狸四脚并用,极快地追赶上他。 下一刻却抢先到了裴时行脚面前,躺倒在地,阻他去路。 裴时行不管,抬脚便要自她身上跨过去。 四只雪白的小爪子死死抱住了他的脚,不让他走。 俊朗的男人薄唇抿平,低头望去。 那无赖的小狐狸正冲他摇尾巴,尖尖的狐吻张开,咧着嘴。 原来狐狸也是会笑的啊。 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可惜裴时行不解狐狸的风情,收回脚,径自换了个方向。 无赖狐狸又躺倒在他面前。 如此戏码上演十多遍,裴时行终于妥协。 却忍不住咬牙道: “狐狸,你给我记好了。” 话罢便又转身向那面馆行去。 尘晚哪有不应,她一个骨碌便翻起身,用又蓬又大的尾巴扫了扫身上尘土,哒哒地追上裴时行脚步。 裴时行穿行过人堆,望着那正抚着妻子雕像痛哭的李老板: “你可是想探知你娘子的生死和方位,我可助你。” 李老板幞头都在方才的争执中被打落。 此刻自蓬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双血红的眼望住裴时行,热泪纵横。 “是呀,这位道长,你当真能帮老李?” 李老板神色恍惚地趴在那雕像面前,还是侧旁一位大娘代他回话。 这十年间老李是如何思念胡娘子,又费了多少工夫寻妻,众位街坊邻居都是看在眼里的。 特别是他同胡娘子的儿子也在前年夏天溺水身亡,可老李坚持不肯续弦,一直孤身一人痴守着家门。 他寻过修士,算过卦,甚至招过魂。 可大多皆是徒劳,至今亦不见胡娘子下落。 因此,此刻众人虽望这年轻人生的相貌堂堂,一副器宇轩昂的模样,却终究是半信半疑。 “是……是……”李老板仿佛终于反应过来,“慧娘,我要我的慧娘啊!” “她的生辰八字。” 裴时行并不废话,听李老板报出八字便开始起卦。 只是不过片刻,他停下动作,墨眉轻蹙: “你妻子的生辰八字,当真?” “是啊,我同慧娘成婚十年呐,自当年交换庚帖我便牢牢记在心头的啊,怎会有假!” 李老板情之深处,伤而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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