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已不悦,却一直谈笑风生。 他不屑计较,怒意的流露,也不过是一个冷眼回眸,却胜过讲述千言万语。 他表现出怒意的时候,其实并不见得是真的生气,比如上次呵斥邵以南;他心情大好的时候,可能就是风雨来临之前的征兆,比如此刻。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男子,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一个让她越来越看不透的人。 寒烨昭离去半晌,室内的气氛依然让人觉得压抑、寒冷。 蝶舞被人扯了扯衣袖,她转头望去,是戴姨娘。 戴姨娘使了个颜色,和蝶舞一起行礼告退。 钟离薇这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早已汗透背脊,“走吧,都走吧。”喃喃低语着,步履轻飘飘地走进内室。 沈姨娘跟了进去,心里自然也是万分颓唐。郡主示弱不行,对峙也不行,这个寒烨昭,究竟该怎么应付?这样一个狠角色,想到一个细节,让她有些胆战心惊,沉吟半晌,道:“那夜您在期云阁,奴婢至今仍对他的一句话颇为不解。” 钟离薇情绪低落,有些不耐烦,“哪一句?” “就是他说您若是男儿身那句,他不说进门当夜,不说别的日子,偏偏说进门三日之后……” “你是说我回门那日?难道他知道那件事?”钟离薇打了一个寒颤,“不可能,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王府内的事,他从何得知?” 沈姨娘只好打住了话题,“奴婢没有别的意思。”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该怎样呢?”钟离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他若对我了若指掌,这将军府不就成了我的牢笼?” 沈姨娘忙趁机劝道:“所以,郡主您要抓紧时间抓他的把柄,待他获罪,您就能回到王府了。”这里的一切,她都不喜欢,一刻也不愿意多做停留。郡主一直看重主母应有的地位、权利,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迟早要离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做什么? 钟离薇神色复杂地叹息一声,“似乎也只得如此了。得力之人我也给你带来了,日后你见机行事就是。” 沈姨娘喜道:“奴婢定不负郡主所托。” 戴姨娘和蝶舞一起走出正房,在分手的岔道口停下脚步,道:“我这几日身子还有些虚,等我好些了,帮你清算账目可好?” 蝶舞想起前车之鉴,又想到寒烨昭的话,就委婉拒绝道:“姐姐身子弱,应该安心调养才是,妹妹怎好让你劳神呢。” 戴姨娘落寞笑道:“妹妹别多心,我如今形只影单,就想着每日到你那里坐坐,一来是搭把手,二来也想找个人说说话。”见蝶舞仍是迟疑着没有应声,就索性把话说明,羞惭地道:“我也知道,妹妹定是还记着抄写诗集之事。那时的确是我糊涂,想着空口许诺,到时却不认账,从而让你无法跟将军交待。可如今账目之事,又如何做得了假?”
第66章 刚见到钟离薇被寒烨昭弄得下不来台,立刻就转过头来像模像样地和她套近乎。蝶舞莞尔一笑,寒烨昭真就没说错,不过,不管怎样自己都不吃亏,就点头应下了。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才笑着作别。 蝶舞回到院子里,想起小凡的可怜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丫头每次看向含桃或者静荷时,眼里总是含着羡慕,不外乎是想追随个待人宽厚的主子,她有意帮她一把,可是…… “小姐……”静荷走过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等我先去换件衣服。”蝶舞仓促地摆手一笑,径自走进房里,“邵将军怎么也不过来喝酒了?”她和含桃嘀咕着,一面走进暖阁,一面解开披风丢在椅子上,“我还想跟他讨个人情呢……”说到这里,看到了卧在大炕上的寒烨昭,吓得惊呼出声,小手按在心口处,睁大了眼睛,“将军?” 寒烨昭唇角弯成一个愉悦的弧度,对含桃摆了摆手,“下去吧。” 含桃也被吓了天大的一跳,木然应了声是,梦游一般走出门去。 静荷是要提醒的,她却没心思听,被吓也是活该。蝶舞敛起惊容,笑道:“将军过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过来坐坐罢了。”寒烨昭坐到炕边。 连厅堂、寝室都装不下你了?蝶舞腹诽完毕,解释刚才提起的话:“妾身要见邵将军,事出有因,想为一个丫鬟讨个人情。”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必须得抢先说明的。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蝶舞就说了小凡被责罚之事,之后有些不安地道:“也没别的意思,只是看她性情不错,做大丫鬟时也没欺负过谁,就想让她过得自在些。” “你想让以南把小凡带出正房,让她到东院当差,倒也可行。”寒烨昭说着皱了皱眉,“为何偏偏要让以南帮你?” 蝶舞有些紧张,他现在怕是还没消气,自己可不能平白做了他的出气筒,谨慎地道:“因为妾身觉得由邵将军开口要人最妥当,若换了别人,妾身不但帮不了小凡,恐怕还会害了她。”之后又笑,“也只是想想,邵将军能不能帮这个忙还不一定,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妾身就将此事放下不提。” “没什么不妥当的。只是觉得,你对下人太好了些。” 蝶舞坦诚地道:“下人也是人,只是命不同罢了。将军在外征战时,救的最多的不就是那些穷苦百姓么?” “这话说得好。”寒烨昭展颜一笑,伸手去拍她的肩头。 蝶舞神经绷得有些紧,一直怀疑他不知何时就会像在正房一样发飙,见他的手抬起,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寒烨昭有些没辙地看着她,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蝶舞对自己有些没辙了,两只手绞在一起,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妾身对正房之事心有余悸,有些惧怕将军。” 寒烨昭失笑:“又不是针对你,你怕什么?” 蝶舞空前的诚实,低着头道:“那、那也怕。” 寒烨昭含笑打量着她,酒红色梅花暗纹小袄,水绿色百蝶穿花棉裙,绞在一起的手,各个细节都使得她像是个小孩子。可这个小孩子,却是善良而聪慧的。她因为不了解他,素来懂得进退,从不自以为是,这,也是她的聪明之处。 蝶舞见他迟迟没有出声,心里有些惴惴的,刚要抬头看他的神色,觉得身子一轻,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他抱在怀里,耳边传来他沉郁柔和的声音:“和我亲近些,就不会怕了。” 怕不怕可以先放到一边,心里那份不自在比害怕还要磨人。自己在他面前,竟像是个轻巧的洋娃娃,随随便便就能拎起来。蝶舞忍着不适,一味低着头,双手不知该安放在何处,上身向外倾斜,和他拉开距离。 寒烨昭忽然松开了手。 意识到自己就要摔到地上,蝶舞惊呼一声,本能地反身扑向他,双臂勾住了他的颈项。 此时的寒烨昭露出了得逞的笑容,“这就对了。” 蝶舞要气死了。 寒烨昭一手绕到她后背,一手环在她腰际,“离这么近,你倒不看了?” 蝶舞收回手,低下头,忍着气道:“怕又轻薄了将军。” 寒烨昭轻声笑着,下颌摩挲着她的额头,大手握住她微凉的小手,“稍后我知会以南,让他把那丫鬟要到东院,等他回府时再把人送到你这儿。日后他怕是少不得要你跟他畅饮一番以示谢意。” 蝶舞闻言欣喜不已,抬头看着他笑道:“那妾身不是太划算了?” 寒烨昭奇道:“你有什么划算的?也没落到什么好处。” “日行一善,落得心安。”蝶舞的笑容更加灿烂,“将军也没落到好处,可还是帮了妾身,不是一个道理么?” “不是。”寒烨昭否认,“我有好处。” “什么好处?”蝶舞忍不住怀疑自己又中了招。 “讨你欢欣,就是我的好处。”寒烨昭笑容清朗,“我在等你求我留下来那一日。” 这个人,能不能别这么整人啊。蝶舞在想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应该对他投怀送抱,而不是因为心理抵触而处处保持距离。沮丧片刻,她开诚布公地剖析他的心理:“将军只是觉得妾身不似别人那样待您,才会另眼相看。其实妾身并无可取之处,待到将军心愿得偿之时,怕是会后悔不迭。” 寒烨昭当然不认同,“你又不是我,怎会知道我的心思?”
第67章 “有的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的心思。” “我不了解的,却是你的心思。” 蝶舞头疼了,照现状来看,和他谈话不可能占到上风,这根本就是自寻烦恼。和每次一样,她岔开话题:“已是正午,将军用过饭没有?” “没有。”寒烨昭由着她下地,“传膳吧。” 蝶舞如释重负,出门去了厅堂。 寒烨昭眼中有着清浅的笑意。这几年来,与高手过招,和仇敌对阵,闲时外出打猎,在朝忍受奸臣的污蔑,哪一件事都需要足够的耐心、定力。他没输过,没有不能征服的对手,没有不能俘获的猎物。由此,他不心急,会一步一步理清自己和她的心思。 吃饭的时候,寒烨昭见自己这边鱼肉俱全,蝶舞那边则和上次见到的一样,全是素菜,不由打趣道:“外人若不知,还以为我待你刻薄。” 蝶舞自嘲道:“若是刻薄,妾身就不会是这样了。” 寒烨昭的语气似真似假:“这样又何妨?我看着不错。” 蝶舞懒得理他,给他盛了一碗白米饭,坐到他下手,自顾自吃菜。 寒烨昭继续逗她:“这大鱼大肉,你看着就不想吃?” 蝶舞扁了扁嘴,看了他一眼,依旧没搭话。 寒烨昭的语气里有了几分认真:“想吃什么就别为难自己。你整日不得闲,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蝶舞只得道:“已经习以为常,这种日子,就当作礼佛斋戒好了。”说完觉得不妥,又补救道:“妾身没有藐视神佛的意思,只是打个比方。” “什么神佛。”寒烨昭神色淡淡的,“真有神佛,怎会有战乱,怎会允许良者不得善终,恶人大行其道。” 他这观点放到她的前世,稀松平常;在这种社会,就是标新立异了。蝶舞有些诧异,“妾身见将军闲时喜读佛经,还以为您一心向佛呢。” “开杀戒、无清誉的人信佛,等着下十八层地狱么?”寒烨昭微笑,“佛经多看有益,静心。礼佛与否就因人而异了。” “可府里不是有佛堂么?”蝶舞的话说出了口,心里也有了答案,会心一笑道,“别人府里有,这里自然也要有。” 寒烨昭赞许地点了点头。吃罢饭,就如他歇在这里的时日一样,喝了一杯茶,看了会儿书,歪在大炕上,惬意地入了梦境,一觉睡到了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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