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完自画像,蝶舞又让含桃站在自己面前做参照物。这一画,就是大半天。 含桃和静荷都知道,小姐作画习字的时候,若无要事,不喜被打扰。两个人俱是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家小姐在玩什么把戏。等到蝶舞放下画笔的时候,两个人才凑到近前观看。 两张画,都是半人像。第一张,是蝶舞的自画像,容颜、首饰、衣物和身段都分毫不差。第二张,衣物、首饰、身段都是含桃的样子,头部却是蝶舞瘦下去的样子,五官被安置在了一张瓜子脸上。 含桃和静荷笑了一会儿,看看蝶舞,又看看画像,道:“小姐,您少画了一样东西。” 蝶舞细细看了一番,没发现画中的自己缺了什么物件,“少了什么?” 含桃的手指点在画像的耳际,道:“是您耳垂上的朱砂痣。” “帮我填上就是了。”蝶舞说完照了照镜子,果然,左耳垂上有小小的一颗朱砂痣。又伸了个懒腰,微微笑着,“明天我再临摹几张,你们帮我挂到寝室、暖阁,还有这书房,也挂上。” 含桃和静荷想一想就觉得有趣,却不知其意。 蝶舞调皮地笑,解释道:“经常对着一胖一瘦两个自己,心情就不大好,心情不大好呢,就能少吃、少想大鱼大肉了。” “有用么?”两个丫鬟对此表示怀疑。 “试过才知道啊。”蝶舞卧到醉翁椅上,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从没想过会有这一日,想尽办法和自己斗,斗得这么辛苦,比对付府中这些人,还要难。 吃晚饭的时候,尧妈妈没来,水彤却送来了一道蟹粉狮子头,笑盈盈地道:“这是醉仙楼的招牌菜,姨娘说老爷对大小姐的画欣赏有加,特意为您加了这道菜。” 蝶舞半晌无语,慢吞吞地喝着菠菜粉丝汤,哭的心都有了。 蝶舞欲哭无泪的时候,寒烨昭的心情也很差。 他这桩婚事,最心急的是皇帝,赐婚之后又亲自选了吉日,使得两家筹备的时间只有五天;最忙碌的是邵以南,一心一意要把婚事办得最风光最热闹,把素来清净的寒府闹了个鸡飞狗跳。今日,肃亲王府又送来了四郡主丰厚的嫁妆,府中异常喧哗。直到入夜,府中才恢复了往日的平宁。 寒烨昭在前院厅堂用了晚膳,之后,就坐在西次间的罗汉床上看书。 门外传来丫鬟低低的语声:“四郡主留步,容奴婢进去通禀一声。” 随之是一道温柔如三月暖风的女声:“也好,有劳了。” 寒烨昭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将军。”丫鬟隔着帘子禀道,“四郡主前来,说有要事相商。” 寒烨昭道:“问她何事。”
第19章 门外交谈的语声就有些激烈起来,旋即,毡帘被人撩起,两个女子走进门来。 走在前面的女子,披着小白狐皮斗篷,容颜清丽,满头珠翠,神色端凝,是四郡主钟离薇。跟在她身后的侍女,身段高挑,容颜艳丽,神色格外冰冷,眉宇间盈着戾气。 丫鬟追进门来,诺诺告罪,垂首站到角落的阴影里。 寒烨昭的目光扫过二人,又收回到书卷上。 室内有片刻的沉寂,落针可闻。 地上的一对铜胎掐丝珐琅火盆里的煤炭燃得正旺,室内暖如春日。钟离薇却还是觉得冷。她面前的男子,一袭黑衣,容颜比听到的传闻更英俊,眉宇间并无不悦的迹象,坐姿亦显得很悠然,可他的气息是冷的。那双手,十指修长,煞是好看。可是,死在这双手下的有多少人,恐怕他自己也无法清算吧。 钟离薇很快敛了心神,垂下眼睑,恭恭敬敬行了个福礼,“妾身钟离氏见过将军。” 寒烨昭仍旧悠然地坐在那里,不温不火地道:“见寒某何事?” 不还礼也就罢了,连个座也不让。钟离薇身边的侍女眼中的戾气更重。 钟离薇解嘲地浅浅一笑,“妾身此时来见将军实属不该,不合礼仪,是妾身唐突。” “见我何事?” 寒烨昭的语声如前,但他这三句话一直换汤不换药,任谁都能揣度出他的不悦和不耐烦。 钟离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知道还是直接说明来意为好,强压下了心头的委屈、怨怼,笑道:“成亲之日,我要带两名贴身的侍女随我一道嫁入将军府。” “可以。” 很明显,寒烨昭没听出这句话的玄机。钟离薇只好把话挑明:“妾身的意思是请将军纳这两名侍女为妾。”语毕,脸颊泛起了红晕。 寒烨昭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人,看着那名侍女,道:“两人之中有她?” “是。”钟离薇的话音落地,那名侍女有了些不自在,别开脸望着别处。 “会拳脚?” 钟离薇脸色微微一变,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 寒烨昭继续凝神看书。 室内的沉寂压得人心慌,钟离薇心里急躁起来,“将军,两日后就是拜堂成亲之日,若因琐事生变,将军对圣上无法交待不说,恐怕还会落为笑柄。” 寒烨昭这才放下书,却抬手拿起了放在桌案一角的请柬,问道:“哪里送来的?” 丫鬟恭声答道:“是慕容府送过来的,慕容大人请将军去醉仙楼赴宴。但原定的日子正是将军成亲之日,慕容大人已经又命人带话过来,说改期再聚。” 寒烨昭却道:“去告诉他,改期就不必了,我如约前去赴宴。” 此话一出,钟离薇就露出了惊容。 寒烨昭这才看向钟离薇,道:“可以。” 钟离薇的心绪并没有如愿以偿之后的轻松,反倒愈发忐忑起来。 “除了她二人,你不必带任何人进府,将军府能够妥善照顾郡主的衣食住行。”寒烨昭的唇角漾出一抹笑容,如澄明的秋水起了涟漪,观者悦目,却感觉不到暖意,“郡主方才这番话,回去后可以和肃亲王复述一遍,倘若婚事因此被搁置,寒某……”他顿了一顿,“不胜感激。” 这柔中带刚的一番话,句句敲打在了钟离薇的心头。人都说他一介武夫,所建功名不过是依仗着皇帝给他的数十万精兵,闲时行径又为人不齿,必是胸无城府之人。可也不过须臾间,他应允了她的条件,却也给予了反击,她主仆三人还未进门就已被孤立了起来。 这个人,她看不清,肃亲王府中人也没看清。 出门时,她的脚步有些踉跄。 钟离薇和侍女走后,寒烨昭吩咐丫鬟:“去温一壶绍兴花雕,再备几样下酒菜。” 刚吃完,怎么又要吃?丫鬟直接怀疑将军气糊涂了。 “一壶怕是不够,取一坛过来吧。” 丫鬟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将军海量不假,平日在府中却是滴酒不沾,她在左右服侍了一年多,也只见过他在中秋与同僚畅饮终夜那一次。 寒烨昭又转头望着门外,道:“风寒露重,还请贵人保重身体。” 随着愉悦的笑声,钟离睿和邵以南一前一后进到门来。钟离睿穿着件石青色锦袍,笑得像是一只心愿得逞的狐狸;邵以南身着月白色锦袍,进门就做贼心虚似的垂下了头。 丫鬟这才明白将军早已知晓皇帝驾临,连忙跪倒在地恭请圣安。 寒烨昭起身相迎,未等行礼,钟离睿已道:“罢了。”一面说一面坐到罗汉床一侧。 丫鬟起身后,连忙去外面传话,回转身来又奉上茶点。 寒烨昭和邵以南分别坐在杌凳上。 钟离睿促狭地笑道:“一门亲事,妻妾三个同时进门,将军好福气。” “承蒙皇上隆恩。”寒烨昭一本正经打起了官腔。 钟离睿因而觉得无趣,为钟离薇开解道:“四郡主的两名侍女,等同于朕身边有你和以南,如今有此举,也情有可原。那两名侍女一文一武,一刚一柔,妙得很。”言下之意,是把寒烨昭和钟离薇的一番对话尽数听了去。 寒烨昭没说话。 钟离睿斜睇他一眼,正色道:“赴宴之事就免了吧,你总要给四郡主三分体面。” 寒烨昭望着檀木架子上的掐丝珐琅鱼缸里的金鱼出神。 “你这厮,朕和你说话呢。”钟离睿拿起桌案上的书要砸过去,见是本弥足珍贵的古籍,比划两下又放了回去。
第20章 寒烨昭这才道:“承蒙皇上挂念烨昭家事,臣惶恐。” 钟离睿为之结舌,半晌才道:“你的家事,也是朕的家事!” 寒烨昭道:“臣惶恐。” 邵以南强忍着笑,继续装聋作哑。 “混账!”钟离睿斥道。 寒烨昭道:“郡主、皇上先后而至,实是意料之外。烨昭一介武夫,不善言辞,不懂寻常礼仪,若有失礼之处,请皇上降罪。” 钟离睿每次听到寒烨昭一句话超过二十个字就会头疼,这次也不例外。乍一听他是在自责,实则是在暗讽四郡主不顾礼仪少了涵养。毕竟是皇室宗亲,钟离睿出于本能的为其开脱:“想来四郡主也是有不得已之处吧,肃亲王和王妃是榆木脑袋,此事定是他二人的主意。” 寒烨昭面无表情,“皇上明见。” “滚滚滚!”钟离睿忍无可忍,“我跟以南喝几杯酒就走了,你去歇了吧。” “臣告退。”寒烨昭起身拱手,一步步退出门去。 “快,把酒菜摆上来。”钟离睿喜滋滋地吩咐丫鬟,话音未落,就听到寒烨昭在窗外发号施令:“传令五成兵马司,彻夜巡城!” “是!”侍卫的语声铿锵有力。 彻夜巡城,就意味着所有风月之地概不接客。 “这混账东西!”钟离睿恨得咬牙切齿,“闷了这些日子,我难得出来一趟。”说着,手掌拍在桌案上,“办他!回宫就办他!” 邵以南闻言立时变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息怒!” “你给我起来!”钟离睿啼笑皆非,“不过是给他点颜色看看。” 邵以南起身,道:“皇上意欲何为?” 钟离睿真的恼了,“你再和那厮一样打官腔,明日我便给你讨个夫人!” 邵以南这才笑了,稳稳当当坐回到杌凳上,“那你的意思是……” 钟离睿满脸兴奋,“给他找女人!” 邵以南冷汗直流,“过两日他就有三个了,是你赐的婚。”继而怀疑皇帝是喝醉了溜出宫的。 钟离睿翻翻眼睛,“猪脑子,哪个大臣不是妻妾成群,再找,就给他找个棘手的,看他还敢不敢阻挠我找乐子。”上次自己被寒烨昭点了穴没面子不说,回宫后太后大发雷霆,第二日就开始装病,今日说身子无恙了,却又开始催着他册立皇后,好不心烦。 邵以南暗自为寒烨昭捏了一把冷汗。 钟离睿左瞧瞧又看看,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封请柬上,拿在手里看了看,“左都御史慕容诚,言官,言官好啊。”说着哈哈大笑,“他可有未出阁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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