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圣人的话,就是强留在紫微宫,说不得哪一日就被新任的皇后娘娘给填了窑坑。 可若是不听圣人的话,这就即刻要去南宫伺候太上官家——太上官家如今身子废了,愈加变态,未来的日子岂不是生不如死? 银嬷嬷又敲打了几句之后,冷冷地说道,“这紫微宫的后宫,还是圣人做主,你们是伺候过太上官家的人,莫不是还想出宫?” 众妃嫔无人敢言,连德妃娘子都疲倦地低了睫。就在这一时,忽听得外头有一声内侍官高唱的声音。 “皇后娘娘驾到。” 这下一整个昆玉馆的眼睛都往馆阁外看去,有心思活络的,就往门口挪了挪。 人人口中都传说着这位曾经的郑王妃,见过她的人却极少,待那冬日的天光倾泻而下时,馆阁院里被拥进来一位身着清雅的小娘子,面庞白如春雪,眼睫毛深浓如夜天。 倘或她头上没有那一柄长羽凤簪,凭谁都要以为她是踏云而来的飞天女仙,轻盈婉约。 众妃嫔因都是太子头的,便都只微微福身行礼,口呼皇后娘娘金安。 李合月的视线略过站的笔直、神情倨傲的银嬷嬷,往正中的宝座坐了。 “众位娘子都知我的来历,知道些乌糟的传闻,我便也不遮掩今日的来意了。” 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排小内侍搬着十来只红榆木的箱匣进来了,当着众妃嫔的面打开了盖子,露出了堆叠在一起的钱串子。 众妃嫔十分不解,纷纷看向皇后娘娘。 “我知道诸位娘子最大的不过二十九,年纪最轻的也不过十七岁,怕是三五年都不曾回过家了。我出身市井、知道在街巷里追着风跑,有多自由,有多快活。今日,在座的各位娘子,不曾生育的可领一千贯钱放还归家,仍做从前无忧无虑地小娘子去;生育过的娘子,愿意留在紫微宫便留下来,不愿意的,只将皇子皇女们留下,自己归家。若以上皆不愿,去南宫也使得。” 皇后娘娘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同她们拉家常一般,把这些安排说出来,直惹得众妃嫔动容。 原以为这位新任的后宫之主是个残暴之人,她们想了一百种被填了坑之后如何逃跑的办法,可却没料到,皇后娘娘竟能放她们回家? 众妃嫔们都喜极而泣,纷纷相扶着跪下,直呼娘娘慈心仁义。 那一旁站着观望的银嬷嬷却不依了,攥着皮锤忍了好一会儿,站在了李合月的眼前说话。 “她们都封了太妃太嫔的,又是伺候过太上官家的娘子,再不济也是将她们送到南宫,怎么能轻易放出宫去?委实有悖祖宗伦理!” 这老嬷嬷跟惯了圣人,学到了一身的颐指气使,此时发问的语气更是汹汹。 皇后娘娘却哦了一声,道,“你是谁?又在替谁问话?” 银嬷嬷万没有料到这位新任的皇后娘娘,竟能说出这般让她下不来台的话。 “妾身乃是圣人身边的风仪女官。自是要代替圣人来问话了。” “哦。”李合月想了想,笑向她,“冬至日快要到了,圣人若是想再参详租用的礼法,不必问我,请高祖入梦详解就是。” 银嬷嬷听不明白,还要再发问,可却在接触到皇后娘娘的眼眸时,一瞬哑了声,自回去禀报。 众妃嫔们得了皇后娘娘放她们归家的旨意,个个喜形于色,更有甚者,当众痛哭起来。 而那一头的慈宁殿里,太皇太后封氏听了银嬷嬷回来的禀告,直气的胸口烦闷,这便先歇下来了。 到了夜里的时候,太皇太后在睡榻上辗转反侧,紧闭着双眼抱成一团,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景象。 她瑟瑟发抖着,看见自己在梦里一路向下落,周遭血污腻滑,像是掉进了九渊之下,接着在那里看见了她的长子。 梦里的长子七窍涌出了仙血,口中胡乱喊着二哥儿你怎敢,到末了还在唤自己的娘来救他。 可他的娘却在梦里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抱着脑袋,摆着手叫他不要过来。 他的母亲放弃了救他,甚至不愿意为他讨还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世情圆满(完结) 有一些小道消息, 开始慢慢在紫微宫里流传。 比如年轻的太妃太嫔们,被皇后娘娘放出宫的那一晚,圣人半夜忽然就突发了恶疾, 第二日早上起来,半边身子就不能动了。 再有, 听闻南宫夜夜有嚎哭声,紫微宫里的宫人们暗暗推测:南宫如今只有太上官家一个人起居,妃嫔们出宫的出宫,留在紫微宫里养孩子的养孩子, 太上官家没人折腾, 只有去祸害那些个内侍宫人。 据说, 太上官家的一条腿无法动弹, 五官歪斜, 说话时控制不住口水, 连喝水都要喝一半漏洒一半, 已是生活不能自理的状态。 母子两个齐齐中了风邪, 难免叫人怀疑是不是天谴、报应。 民间一直传说着的,有关于太上官家杀兄夺位的事, 在这些时日里愈发甚嚣尘上,甚至在朝堂之间也成了心照不宣的事。 这一日已近元日, 东京城的夜冷如冰窟,百姓们的脚步匆匆, 都往州桥夜市上去。 虽说州桥上的夜市灯火如昼, 可碍着冰天雪地的缘故, 人总要比前阵子少一些, 可今日却不然, 州桥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桥上空挂着的银锁链上, 挂满了橙黄的灯笼,映在桥上每一个过路的小娘子的脸上,都显现出或温柔、或灵动的光晕来。 再往州桥下看,倒是能明白为何今日人多的原因了。 但见桥下第一间楼厦下,写着玉婆娑几个大字的肆铺招牌下,约有近百的小厮在其间排着队,一路延伸到桥上去。 倒是一旁支开的花棚下,坐了些小娘子,个个手里拿着暖炉子,身上穿着裘袄子,人人的眼睛都往肆铺里看去,像是要把紧闭的铺子大门看穿了似的。 “说是亥时一刻准时开门发售,这会儿什么时辰了?”穿红的小娘子问起了身边儿的女使,得到答案后神色就有些焦急了,“东京城的小娘子都不用睡觉的吗?我傍黑就从颖昌府赶过来了,竟还排不到第一个?” 身边儿笑盈盈的绿衣小娘子就同她搭话,“拢共就十组,一百二十个模样,即便不是排第一个,总是能买得到,小娘子莫急。” “我怎能不急?眼下我排了第四十六位,若是我抽中了不想要的,转回头排队再买,一准是买不上了。”红衣小娘子有些泄气地说着。 “小娘子心仪那一位女仙?”一旁的紫衣小娘子也凑了过来,好奇一问。 红衣小娘子闻言立刻双眼发亮,“九千岁成仙的太元玉女!玉帝都要奉她为尊!我看了磨合乐的画册,她穿碧清的衣裳,发髻上簪了女娲娘娘补天时落下的五色神石!” “我喜欢寿仙娘娘,画册里她的头发长至脚踝,发髻上有九千年一熟的蟠桃。后日就是我十四岁的生辰,就盼着寿仙娘娘呢!”紫衣小娘子说着说着便有些忧愁,“也不知能不能有这个运气。” 绿衣小娘子却不甚担心,笑着说,“我同你们都不一样,我想抽到太阴仙君,她是月宫的主人,画册里,她的怀里还抱着一只玉兔,可爱至极。” 三个人有三种喜好所求,只因今日这玉婆娑限量发售的磨喝乐,是十二女仙,每一位都是法力高超的女神仙,那提前发售的画册里,十二位女仙形容各异,可每一个都栩栩如生、飘飘然欲随风去。 再有,听闻这十二女仙,每一个都是当今皇后娘娘亲手烧制出来的,不论真假,都为这些磨喝乐又增加了几分抢手的砝码。 “其实不用忧心,倘或抽中的并非自己所爱,那边多走几步路,往大相国寺里去,同旁人交换就是,那么多人,总能换到自己喜欢的。” 那位颖昌府来的小娘子闻言便高兴起来,看向几位同好小娘子的眼神里,多了许多谢意。 从夜市喧嚣的声浪里慢慢走出来,一团团璀璨的灯火渐远,直到进了小巷,深重的夜色扑面而来。 然而却也不是极致的黑。 小巷一侧越青墙而出的梅,柔软而嫩黄的花粒簪在寒夜的鬓角。 另一侧垂下的瓦檐上铺着雪,不显山露水的洁白,在夜风掠过时,悄无声息地飞起雪沫子。 隐没在巷子深处的人家,大门是厚重深稳的朱红色,一声下闩的声音响起后,大门悄然开启,先是韩家行二的郎君韩云度率先走了出来,立在门外候着。 安舅母的声音在门里响起来,“地方到底是小了些,可我想着终归人不能忘本,咱们在这里住了十来年,如今屋子都成了自家的了,再去置办房产,岂不是太过铺张浪费?” 话音快要落地时,小娘子的声音接口说着,嗓音轻跃,带了一点零星的醉意。 “我也赞同舅母仍住在这儿。州桥下、佛寺旁,一巷子的玉兰海棠,饿了叫索唤,烦了去逛绸缎行点心铺子,往哪儿搬能有眼下的快活?” 小娘子的声音越过门槛,再出声时,一只鹅黄色的绣鞋踏了出来,再是清雅的素白衣裙,往上看,小娘子像朵醉酒的海棠,带着赏心悦目的娇。 兴许是怕她踏错台阶,在她出门的那一刻,身后一只骨节如修竹的手伸出,承托住了她的手臂,接着手的主人才走出门下,将她揽在了怀里。 小娘子在他的怀里一笑,兴许是醉了,抬起手指拂过他的下巴,“你怕我栽倒?这儿可是我家,闭着眼都能摸出去三五里。” 月初清减的月色落在赵衡意的眼睛,他的手落在小娘子的发上,轻轻揉了揉。 “梅子酒易入口,后劲却很大。还是要仔细脚下。” 小娘子还不曾说话,安舅母便也挤出了门,向着她唠唠叨叨,“烧泥人儿的时候,仔细眉毛头发才是!今儿我就瞧着你的眉毛不对劲,后半段儿像是描上去的,果不其然,叫我猜对了吧?” 李合月喜欢听舅母聒噪的唠叨,笑倒在赵衡意的怀里,“您别说,我这半条眉毛可值千贯。方才二哥哥可说了,玉婆娑门口排了长龙,都等着我烧制的十二女仙呢!” 缺了半条眉毛的小娘子依旧可爱至极,安舅母近半年来因为钱多事少不操心,性情也平和不少,此时拍了拍洋洋得意的甥女儿的手,假装嗔怒。 “一国的皇后,还要和市井小商贩争利,怎么想的?” “咦?皇后娘娘就不能做小买卖了?”李合月把声音放低了,却仍带着小小的快乐,“倘或我白送,那才叫对手艺人的不尊重。” 安舅母懒得说她了,笑着向官家福了福身子,道:“你瞧今日这家宴,元元他舅舅在外,也不能陪您饮上两杯。” 赵衡意闻言笑着说不妨,“未来可共醉的日子还长,也不在这一刻。” 李合月常回家,倒也不稀奇,挽上了赵衡意的手臂,同舅母二哥哥说再会,接着便往巷子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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