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他又直直地跪了下去,敛袖拱手,深深叩地:“儿臣选第二个。” “虽死不悔。” ----
第111章 为国解忧 == “虽死不悔。” 众朝臣纷纷垂首,不敢多看多言,只闻圣上呢喃着这四字,语调之中似有愤怒,又似有感怀。 “既如此,朕便应了你所求。也不必耽搁了,你即刻启程前往边关,朕也会派人去信恭王。” 圣上佝着背,背手往上首龙椅走去,未在看卞佑年。 卞佑年闻言也毫不犹豫,叩首谢恩,拜别皇后后,便径直出了万福殿。 皇后上前搀扶圣上,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推了开来:“皇后果真给朕生了个好儿子。” 皇后瞧着圣上面容,却是不明此话究竟是真心夸赞,还是假意讽刺。圣上就是这般,即便与他同床共枕几十载,却也参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沈寒山望着卞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笑问道:“太师对此,可还满意?” 郝盛远冷笑一声:“尚可。” 只要卞佑年去了边关,那便是羊入虎口,绝不可能活着回来。而即便是他侥幸回来了,当今圣上也绝不会再信任于他。 “还真是我的好徒儿。”郝盛远朝着沈寒山笑说道,只是这笑,却掩不住虚情假意。 沈寒山嗤笑一瞬,转而又自顾自地斟酒自饮起来。 卞佑年一离开,圣上便下令大宴继续,仿佛方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仿佛即将奔赴沙场的并非是当今圣上的长子。 众朝臣心中各有所思,却皆不敢显露半分,只继续推杯换盏,吐着吉祥话。 而卞佑期自然知晓这一切是郝盛远的安排,早在来参加大宴之前母妃就同他交代过了,无论殿中发生何事,都要喜形不露,哄的圣上开心就好。 他侧过头看向父皇,却见父皇目光呆滞地看着下方翩翩舞女,哪里还有一丝悦色? 他心中暗笑卞佑年蠢笨,如今父皇定是厌弃了卞佑年,而他,才会是父皇最终的选择。 思及此,他起身走到殿中,朝着圣上叩首祝寿,祝语说了一箩筐,圣上才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他。 “父皇,儿臣给父皇备了寿礼,还请父皇过目。” 卞佑期虽说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老成些,心眼再如何多,可终归也只是个刚过一十年华的孩童。 他沾沾自喜地拍手叫人端了个木匣子进来,早就忘了母妃叮嘱的喜形不露。 匣子不大,只需双手便可轻易托住,但那匣子之上却是镶金淬玉,奢华无比。围观众臣只观此匣,便知此物不菲。 当即便有人出声道:“三皇子这匣子里装的定是稀世珍宝,便是这匣子也不是寻常之物。” 卞佑期听得受用,便开了匣子,呈过头顶,说道:“父皇,这是儿臣寻了百位隐世道人亲自作法开光的道袍,身着此炮,定能让父皇心想事成,天从圣愿!” 听闻此物是件道袍,圣上这才堪堪提起几分兴趣,命人接了过来。 他端着木匣还未细看,却是说道:“期儿有心了,懂得朕的心意。” 若说方才圣上说卞佑年有几分他年轻时的样子令人敬羡,可懂得圣心,那才是人人梦寐之事。卞佑期笑得张扬开怀,甚至朝着自己母妃使了一记眼色。 郝连荷微微一笑,对他这安排也甚是满意。 此前她让卞佑期为圣上准备寿礼,卞佑期直说心中有数,他自有安排,她还有些忐忑,毕竟这孩子心眼有余,可有时候这心眼却没用对地方。 现下看来,卞佑期这回倒是办的不错。如今国库空虚,寿礼越是贵重越不合时宜,反倒容易引起圣上厌烦。一件道袍也不值多少钱,却能送到圣上心坎里,便是最好的安排。 郝连荷心中也正得意着,可待她看清圣上手中的道袍之时,唇边的笑意却霎时僵住。 圣上拎着手里的道袍也是神色晦暗不明。 修道之人皆出尘勤俭,不喜繁奢,因而道袍非黑即白,用料也朴实无华,方显修道之人心无旁念,真挚诚心。 圣上今日穿的,也不过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素□□袍,与外头观里的修道人没什么两样。 可他手里的那件,却全然另辟蹊径,令人语塞。 且说这料子,非棉非麻非纱,而是用金贵无比的蜀锦所制。再看那样式,虽说样式是道袍的样式,可那衣领袖口衣摆处却都以金线缀边,图样繁琐细致,精致至极。 但好在这道袍颜色乃乌黑之色,朝臣隔得远,也瞧不真切,只远远看着是件再普通不过的道袍,并未察觉出其中异常。 圣上愣了半天,众人还以为是为三皇子这份赤诚之心所感,却不知圣上是忍了又忍,这才将那道袍扔回常侍手中,命其收捡起来。 “三皇子起来吧。” 卞佑期愣住了,这次圣上唤的可不是期儿,而是三皇子。再看他母妃也是面色黑沉,反倒是皇后眼含笑意,便觉出不对来。 可他不敢多说,只能规规矩矩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三皇子礼毕,其余皇子公主朝臣这才开始纷纷献礼。但不论官阶高低,寿礼却都是低调质朴之物,这才让圣上又展了几分笑颜。 “好好好,看来众卿都知朕心,朕甚是感慰!”圣上一手扶着龙椅,一手拍着心口,难掩复杂心绪。 沈寒山待众人都献完礼后,这才缓缓起身,走向殿中央时,却还不忘回头朝着郝盛远说了一句:“该我了。” 郝盛远见他眼神玩味,心中不安至极,仿佛被人拿着闷锤狠狠砸下。 “这两月的药送过了?”他微微侧头,朝着身后的随从问道。 随从却是摇头:“照太师吩咐,不曾送给。” 得了此答,他才稍稍安了心,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方才与沈寒山递酒的侍女。侍女状似无意地微微颔首,却被郝盛远尽收眼底。 沈寒山缓步走向厅中,也是叩首拜寿,因他才思过人,出口成章,就连祝寿之词都是花样百出、层出不穷,引得众人纷纷拍手赞扬。 圣上亦是微微带笑看着他,却并不深沉。 他对这位太子少傅是当真欣赏的,若非如此,也不会将此高位给这样一个年纪尚轻之人。可如今因着卞佑年的缘故,他见着沈寒山却难免有些不悦。 “沈少傅也给朕准备了寿礼?” 沈寒山颔首称是:“但这份寿礼非臣一人所备,乃是臣与太子殿下一同所备。” 听他又提及卞佑年,圣上本就不多的耐心便霎时被消耗殆尽:“既如此,便不必呈上来了。” 沈寒山却是不依,拱手说道:“太子此前将此物交予臣时曾说过,若是臣办不妥此事,便让臣以死谢罪。圣上当真愿意看臣殒命吗?” 圣上自是不愿的。 抛开别的不说,沈寒山的才华有目共睹,与他同辈之人无人能出其右。如此能人,他便是再不喜,也不会滥杀之。 “那便呈上来吧。” 沈寒山叩首谢恩,正欲让人将寿礼抬进来,却突然倒地痛呼,惊得一众朝臣说不出话来。 “快,快寻太医来!”还是圣上先反应了过来,朝着随身常侍吼道。 郝盛远看着倒地不起的沈寒山,却是不急不忙,摩挲着白玉杯盏闲笑饮酒。 他就知道,沈寒山早已叛变。 可沈寒山的痛苦却并未持续太久,不过须臾,就见他又面色如常地站了起来。 “圣上恕罪,臣无状了。当是方才饮酒过量,伤了脾胃。” 圣上见他无事,悬着的心这才安了下来,略带不满地指责道:“下回沈少傅饮酒前还是先算算自己几斤几两!” “是。”沈寒山叩首应是,却在抬头的刹那望向了端坐一旁的郝盛远。 郝盛远面色铁青,好似要将手里的杯盏生生捏碎一般,嘴里张合轻启,念叨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沈寒山扬唇一笑,拍了拍手,就见殿外四名常侍端了个四四方方的大箱子进来。看那些常侍的蹒跚步子便知,这箱子里的东西,决计不轻,四人共抬都有些吃力。 圣上看着常侍们将木箱砰地一声放下,心中好奇:“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沈寒山走到箱子旁,伸手抚过那平平无奇的木箱,而后抬手将木箱盖子一把掀开了来。 众人这才看清箱子里装的究竟是何物,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箱子里装的,乃是白花花的银子! 圣上也是一怔,可总归是见惯风云的国君,他很快就收敛了情绪,问道:“这便是沈少傅与太子给朕的寿礼?朕不知,原来在你二人心中,竟是如此肤浅之人!” 按说这话当是怪罪之意,下一瞬沈寒山就该跪地求饶,可偏偏众人却并未在圣上眼中看出半分怒气,亦无缘得见沈寒山痛哭求饶的模样。 沈寒山不卑不亢,立于木箱旁,一字一句,言自肺腑:“太子殿下与臣深知这些年朝国陷于苦战,被匈奴处处牵制。为抗匈奴,平定民心,圣上不惜散尽国财。可若无财,何立一国之本?奈何圣上宽厚仁慈,亦不愿百姓被赋税所囚。” “因而太子殿下与臣言,愿倾尽所有,助圣上、助朝国战士一臂之力。臣与太子亦师亦友,遂臣也愿助太子,举我家财,为圣上解忧,为朝国解忧!” “但臣亦知晓,如此白银不过微末,却也是臣与太子的一番心意,还请圣上为边关将士笑纳!” ----
第112章 别的筹码 == 大殿之中满室寂静,众人只敢稍稍抬眼打量圣上的神色。 可圣上却无甚表情,直看向面无愧色的沈寒山。 众人不敢说话,可郝盛远却不能听之任之。他心中似有油火烈烹,实没想到沈寒山竟要与卞佑年来这一出。浓烈的不详之感直窜他心头。 他起身朝着圣上拱手,却又转头朝着沈寒山说道:“沈少傅此举虽有大义,却实乃对圣上风骨的亵渎。若是圣上收了你这钱财,岂不是向天下人承认圣上无能,平不了国库空虚之难?” 此话一出,支持三皇子一派的朝臣当即附和:“太师说得有理,这些钱财虽能解一时之难,丢的却是皇家颜面,若圣上都要靠朝臣来上供银钱才能平忧患,那百姓又如何能相信朝廷,相信圣上?” “是啊,沈少傅此举属实草率了。” “还是太子殿下太过年轻,只见表面,未窥本质。” 郝盛远这番话好似给了众人勇气一般,一时间议论不休,争先恐后地发表意见。 沈寒山笑着不说话,对众人的呵斥不解充耳不闻。 众人见他如此,便以为他被说得无理,竟是说得愈发起劲,万福殿内哗然吵闹不休。 圣上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也被烦出了一丝裂纹,他一手撑头,低声呵斥道:“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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