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匀见她有些沮丧,便说道:“不论如何,你倒是可以把药给我,我总要试一试才知。” 卞宁宁长叹一口气,无力的笑了笑。 药?她连药长什么样子都不曾见过。 “那便等我先取到药了,再来劳烦白公子吧。” 白匀颔首应下,卞宁宁也不再多留,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房之后,沐浴一番,换了身鹅黄色常服坐在院中,看着渐渐升起的那轮玉盘出神。 坐了半晌,她却又突然站起身,抬头往四下看了看。 茫茫夜色,寂静无声。院中除了摇摇烛火,便只剩惨淡的月色。 她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唤了声:“雁之?” 话音刚落,就听房檐之上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而后便是一道黑影利落迅速地出现在了院中,跪在了她的脚边。 雁之动作之快,卞宁宁根本瞧不清他是从何处来的,不过瞬息之间,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前些日子雁之受了伤,一直留在城外别院休养。后来她们来了遥州城,她也问过雁之的情况,但卞亦枫却说雁之醒来后就自行离开了别院,不知去向。 雁之本就是训练有素的隐卫,不习惯出现在人前,行事生活都在暗处,因而她也没有再迫问。 而雁之此前一直按沈寒山的吩咐暗中保护她,所以今夜不过试着唤了一声,竟当真将他召了来。 雁之跪了半晌没听见她说话,便以为是自己动作太快吓着卞宁宁了,于是告罪道:“郡主恕罪,属下……” “不必道歉,你何错之有?”卞宁宁打断他的话,笑着说道。 “多谢郡主。郡主此番召我,可是有事要吩咐?”雁之依旧垂着头,恭敬地问道。 虽说此前沈寒山吩咐他暗中保护卞宁宁,可在莲经寺时,他就已经露过面了,因而如今也不扭捏,当即现了身,只想着能满足郡主所需,也是好的。 卞宁宁想让他起来,却又怕他早已习惯如此,自己强行要求,反倒让他局促,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任他跪着,自己却走到廊下,坐在了石阶上。 “你的伤可好了?”她问道。 雁之怔了一瞬,没想到卞宁宁会关心他的伤势,规矩十足地回答道:“多谢郡主挂心,属下的伤已好了。” 卞宁宁看着他撑在地上的手,点点头,面上依旧挂着笑意:“那便好。” “今夜召你来,有两桩事。” 雁之这才抬头看她:“郡主吩咐便是。” 他如今的任务便是保护郡主,帮郡主办事,只要是郡主的吩咐,他自然都会应下。 “第一件,是要你帮我去绑一个人来。” 卞宁宁双手放在膝头,指尖轻轻敲打着双腿,让人恍觉她说得不是要绑人的坏事,而是帮人的善事。 “何人?”雁之问道。 “西城方府,一个婢女。但我不晓得那婢女的名字,只能给你画像。其余的,你得自己想办法,将她带来见我。” “是。”雁之毫不犹豫地应下。 卞宁宁站起身回了屋子,片刻后,便拿着一张宣纸走了出来,上面是她凭着记忆画出来的那个婢女的模样。 雁之接了过去,看了一眼,便仔仔细细叠了起来,揣到了怀中。 “那第二件事是?”他继续问道。 卞宁宁坐回到石阶上,看着雁之恭顺的模样,却是默了片刻。 正当雁之疑惑之时,就听卞宁宁轻声说道:“第二件事,是要你告诉我,如何才能拿到瘴毒的解药?” 雁之垂着头,看不见神色,却并未立即回答,几息过后,才听他说道:“郡主说笑了,瘴毒无药可解。” “雁之,别装傻,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自然知道瘴毒无药可解,却有能在毒发之时,抑制疼痛的药。” 卞宁宁声音轻微柔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这几日她也想得明白,既然瘴毒是天下尽知的无药可解,她便也不去钻这个死胡同了。但是,她一定要拿到郝盛远手中的药方。 而雁之却只是沉默。 “雁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你只需告诉我,那药方是否在太师府中,其他的,我自会打算。” 卞宁宁见他不答,便又说道。 可雁之却赶忙摇头:“郡主,属下绝非此意,也绝不会让郡主涉险。” 这意思便是,不会告诉卞宁宁这药方究竟该如何拿到了。 她看着雁之,雁之却垂头不看她。她心叹一口气,猜到雁之如今这番模样是为何了。 雁之虽说当年是父王的人,可他已跟随沈寒山许多年,这份衷心溢于言表。沈寒山不会让她去涉险,倘若雁之告诉了她,她若出了事,这份罪责便会落到雁之头上。她都明白。 而且,雁之应当也是真心不想她出事。 “若我们都不救他,他会被生生疼死的。”卞宁宁不再看雁之,只站起身朝院中走去。 她仰头看天,声音凄凉怅然。 “你可曾见过沈寒山毒发的模样?” “见过。”雁之站起身,跟在她身后。 他陪伴在沈寒山身边已三年有余,怎会没见过他毒发的模样。便是沈寒山被关押在深牢中,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模样,他也是见过的。 “那你就当真想眼睁睁看着他每月都遭受一番如此痛苦吗?” “定然是因为他此前救我帮我,如今郝盛远对他才没了信任,也不再有药送来。你可以独善其身,我却不能。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想让我这一生都带着愧疚吗?” “更何况,当年父王亲自挑选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护他周全。可若是父王回来见着他如今这幅模样,可算周全?你又该如何跟父王交差?” 卞宁宁知道,这番话多多少少有些以身份压人的意思了。她不愿如此,可若不如此,她如何能让雁之开口? 她也知道,对于雁之而言,承担罪责是小,怕她当真出事是大。 念及此,她便又继续说道:“雁之,我不怕死,但我怕这辈子都要带着愧疚而活。你明白吗?” 雁之抬头,比夜色还要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挣扎。他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臂膀绷得紧紧的。 他就这样站着,沉默不语。卞宁宁也不催促,就与他一同站在月下,各有所思。 过了许久,雁之渐渐松开了拳头,紧绷的身子也松弛了下来。 他声音低沉,却满是坚定:“郡主放心,此事交由我便好。” 说完,不等卞宁宁开口,雁之便霎时不见了踪影。 “雁之!”卞宁宁赶忙唤了一声,可四下寂静得可怕,没有丝毫回应。 她原本只是想让雁之告诉她药方在何处,她再自己想办法,并未料到雁之会自行前去。雁之虽说也是武艺不俗,可前不久他才大伤初愈,如何能闯进铜墙铁壁般的太师府? 她心中焦急,在院中蹀躞了半晌,从院东走到院西,再从院北走到院南,想了许久,决定还是得找人跟着雁之,护着他。 可她自己没这个本事,便只能去麻烦她那位九皇叔了。 也不知道这回她这九皇叔又要调侃她些什么。但被揶揄几句她也不在乎了,雁之的命更重要。 卞宁宁边想边朝着院外走去,可刚拉开院门,却突然见一道黑影当头落下。 “雁之?!”卞宁宁惊呼一声,却是心头一定,“我以为你......罢了,没走便好。” 雁之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夜色,黑影兜在卞宁宁周围。 他出声道:“太师府戒备森严,我独自一人没办法闯进去,也没有办法能拿到药方全身而退。” 当年,他也不是没试过,可差点连小命都交代在了太师府。从那以后,太师府更是加强了戒备,他根本无法近前。因而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卞宁宁长舒一口气,说道:“你知道便好。咱们绝不能硬闯,只能智取。” 可雁之却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说道:“但属下也不能让郡主去涉险,此事,万万不可。” 虽说夜色黑沉,她看不清雁之的神色,却仍是能感受到他坚定的眼神。她正想再劝,却见雁之从怀里掏出来个小布包,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她将那小布包接了过来,拿在手中掂了掂。很轻,不知装了些什么。 “此前郡主与白公子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白公子不是说,若是有药,他说不准还能再试一试,或许能验出药方来。既如此,郡主就将这药给白公子验验吧,说不准白公子真有这个本事。”雁之看着她手里的小布包,低声说道。 卞宁宁惊疑地看着雁之,似乎有些不确定他这话的意思:“你是说,这便是每月郝盛远给沈寒山服的药?” “是。”雁之答。 “那你哪儿来的?” “方才从主子行李中偷来的。” ----
第71章 一言为定 == “什么?” 卞宁宁以为自己听错了。雁之是说,这药,是从沈寒山房里偷出来的? 可既然沈寒山有药,为何此前要生生受苦,硬捱过来? 雁之点点头,又说了一遍:“方才我去了趟主子的屋子,从他行李里偷出来的,主子不在,他并未发现。” 卞宁宁这才确定自己当真没有听错,便将自己心头的疑问问了出来:“既有药,为何不用?” 雁之想了片刻,才回答道:“这药,是主子第一次毒发时偷偷留下的。当年主子不愿被这瘴毒左右,可奈何这毒无药可解,主子便想着,说不定扛过一两回便好了。可痛过一回之后,主子才发现,这毒之烈,当真是他不能承受的。” “而这服药,主子便一直留着,却从来不用。我也不懂主子究竟为何如此,或许是给自己的警示,亦或者,是他最后的希望。” “主子前些年也找了好些大夫来验这药,可都验不出来这最后一味药究竟是什么。所以这些年主子也在自学药理,便是想自己勘破这药方。” 余下的,他也不必再多说,卞宁宁也都明白了。 这服药,就一直被沈寒山带在身上,却从来没用过,大概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自己验出来这药方。 可偏偏他总是如此,从来都自己默默承受一切,也不愿意让身边人为他烦恼半分。她想起他好不容易捱过毒发之后,明明身子已虚弱不堪,却仍是白着一张脸说自己无事,让旁人不要担忧。 但他可以强打着精神哄骗别人,她却不会当真袖手旁观。 她拿着药,默了片刻,复又抬眼看雁之,说道:“好,那我便让白公子再试一试。” 若是不成,再想办法。总之,她也总要出些力才行。 雁之见她应下,便抱拳告退:“剩下的,便交由郡主了。我便先去忙另一桩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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