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锁不知,她这番行事,根本就是徒劳。 “宋知府审案的方式还真是特别,这番话倒更像是串供,逼人招认。”她一开口,就是丝毫不留情面的讽刺,直剌剌地刺向宋霄心口。 宋霄本就因沈寒山刚才说他愚蠢而有些不安愤怒,现下听一个啥也不是的小女子这般说,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审案他确实不在行,那收拾一两个没有眼色的女人都不成吗? “你这贱妇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用力猛拍了下桌案,一声巨响也没掩盖住他的声音。 “贱妇?” 卞宁宁都还未来得及反应,沈寒山却先一步开了口。 宋霄转头,却见沈寒山的面色冰冷到了极点,眼底隐隐含着难以言说的狠戾。 这实在不该是温润如玉的太子少傅该有的眼神。 宋霄心头猛跳,心道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而沈寒山与卞宁宁的视线相撞,见她微微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过后,才终是压下心里的怒火,说道:“你若再口不择言,就自去领三十板吧。本少傅最见不得口舌污秽之人。” 宋霄又是一阵点头,惧怕过后,只觉今日实在是倒霉透顶,这太子少傅也是喜怒无常、捉摸不透。 而派去抬尸体的侍卫也终于回来了。 两名侍卫用草席托着尸体,上面覆着白布,轻手放在正厅地上,又轻脚走了出去。 白布有些短,甚至盖不住那双苍白的脚。脚上未着鞋履,裸露在外。 卞宁宁心头涌上一阵悲楚。 明明是两三日前才见过的人,如今却这般死气沉沉地躺在这里,任人摆布。 “府衙的仵作呢?”沈寒山已站起身,走到尸体旁。 宋霄急忙跟上前,回答道:“我这就派人就叫。” 可沈寒山却是将他拦了下来:“一来一回又是一个时辰,浪费时间。” 说完,他朝卞宁宁看了一眼。 卞宁宁意会,也走到尸体旁边,柔声说道:“沈少傅,小女子会验尸,不如让我试试吧。” 宋霄诧异地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女子方才说了什么。她说自己会验尸?他甚至怀疑她是否见过尸体。 而方海站在他的侧后方,也是一个劲地摇头,他便装作没瞧见。方海心里着急,竟然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令他心里烦躁得紧。 他甩开袖子,憋着口气说道:“你一个女子怎会做这等粗秽之事,查案可不能儿戏。” 这回他学聪明了,说话前也想了想,这是不是沈寒山爱听的。他想这次总不会挑他的错处了,他严谨办案,当得表扬才对。 而沈寒山确实也没再找他的岔,只是不认同他的话而已。 “那你随我一同验尸吧。”沈寒山朝着卞宁宁说道,而后亲手撩开了覆盖在方秋卉身上的白布,“晚些时候宋知府让仵作再来确认一番就是了。” 宋霄目瞪口呆地看着沈寒山。 这太子少傅的意思是,他信这个女子会验尸,而且还要同她一起验尸?堂堂太子少傅居然会亲手做这些事? 可他除了惊讶,也不敢再说别的话了。面对方海的无声祈求只当没瞧见,心想着回去将方海此前送的那些玩意儿退些过来。 天气愈发热了,就这么放了两日多,尸身已开始渐渐发出一阵恶臭。正厅里里外外本就站满了人,这味道散不出去,便聚在厅里。 这次宋霄自认机智了一回,派人去弄了几张面巾来,小心翼翼地递给沈寒山一张,自己也覆了一张。 沈寒山接过后没着急带上,却是递给了卞宁宁。 卞宁宁只扫了一眼,就摇头婉拒了。 沈寒山微微一笑,也不勉强,而是将面巾退回给了宋霄。 宋霄愣愣地接过,霎时觉得自己脸上那张面巾实在有些扎脸。难道他带面巾也错了? 沈寒山见他怔神的模样,终于出言说了句好话:“这味道一般人闻不惯,宋知府将面巾分给厅中其他人吧。” 宋霄终于再次喜笑颜开,亲手将面巾递给厅中其他人,哪还有方才的威风? 众人接过面巾带上,凝神看向站在堂中的沈寒山和卞宁宁。二人蹲下身,仔细查验起来。 方秋卉双眼未闭,似临死前有不甘之事。夏日炎热,尸体浮肿腐烂得更快,但尚有衣衫遮挡只面庞惨白肿胀,面颊两侧和脖颈处都是尸斑。唇边溢出的白沫的已干涸,只在脸颊与脖颈上留下一道长痕。 卞宁宁抬手将眼眶里生出的飞虫扇开,露出那浑浊不堪的双眼。 而后她仔细看了眼方秋卉身上穿着的破败衣衫,这是从她第一次见到方秋卉开始,就从未换下过得那身。 她轻轻撩起方秋卉上衣的右下摆,只见右下腹已经布满尸绿,草席上也浸了些尸水,以腐尸为生的尸虫暴露于天日之下,淌在尸水中蠕动着。 众人好奇地走上前,见此场景差点没把隔夜饭都呕出来。 玉锁也走上前,却没急着后退。面前的场景仿佛利刃一般在她心上划了一道血痕,却化作静悄悄的眼泪滑落。 她在卞宁宁身旁蹲了下来,朝着方秋卉瞪着的双眼伸出手。 卞宁宁握住她的手腕拦了下来,轻声说道:“玉锁,即便是认罪,也保护不了你想保护的人,我们必须还原真相。” 玉锁迷茫而诧异地看着她,而后在宋霄的呵斥下,含泪收回手,默默退回到一旁。 她望着蹲在尸体旁忙碌的卞宁宁,百感交集。 原来她早已猜到自己认罪的原因。 卞宁宁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都带着面巾,手捂口鼻,似是不敢再看这边。 她看了眼沈寒山,说道:“既然方大老爷说姚大人是中毒而亡,不如沈少傅看看她的口舌?” 这话再次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看了过来,只是目光都凝聚在沈寒山身上,并未注意她。 沈寒山缓缓掰开方秋卉的下巴,仔细查验起来。 卞宁宁这才伸手触碰上了方秋卉放在身侧的右手。 “轩儿……” “当初让他背负上刺母的骂名,让他去找那个女人报仇,我是不是做错了?” “真想再看轩儿一眼。” 苍老得如同被车马碾过得枯枝一般的声音传来,却只卞宁宁一人可闻 这便是方秋卉临死前的挂念吗?字字句句,都是她的轩儿。 可那个女人是谁?难道是姚氏? 如果那个女人指的是姚氏,那她与方秋卉之间又有何过节?竟能甘愿让姚轩背负骂名,也要去往平冶。 看来当初姚轩刺伤方秋卉当真是另有隐情,并非外界所知的那般。至少从方秋卉的遗愿来看,她与姚轩是一条心的。 而姚氏选中姚轩,也定不是巧合,倒更像是方秋卉和姚轩蓄谋而为,只为报仇。可是,是为谁报仇呢? 好不容易探了方秋卉的遗愿,竟又有了新的问题。 卞宁宁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转头看向沈寒山:“沈少傅可有发现?” 沈寒山站起身来,垂头看她,眼里带着笑意:“你让我看她的口舌,想必是已经有答案了吧?” 卞宁宁也跟着站起身,从发髻间拔出那根细长的银簪,递给沈寒山:“沈少傅不妨试试?” 沈寒山看着她抬起的皓腕,带着他送的那只玉镯,莹莹光白,令人心动。 他没有接过那只银簪,只是说道:“还是姑娘来吧,大家来等着你来解惑呢。” 厅里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二人在打着什么哑谜。 卞宁宁也不再推却,收回手,说道:“那便由我来吧。” ----
第82章 漏洞百出 == 卞宁宁拿着簪子,再次蹲下身去,径直朝着方秋卉的锁骨上方的咽喉部位刺去。 方海心头一慌,立马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颤着声质问道:“你做什么!为何要对我妹妹下此毒手!” 听上去,好似真的兄妹情深。 卞宁宁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方大老爷若当真如此疼爱自己的妹妹,便不要试图阻拦我查找真相。” 这一瞬间,方海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威严。那是种不容许侵犯的高贵,仿佛高挺入云的城墙,他越不过去。 他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跌坐回座椅之上。 沈寒山给了宋霄一个眼神,宋霄就立即让人将他压制在座椅上,不许他再随意动弹。 银簪扎了下去,伴随着阵细微到几乎不被人察觉的皮肉撕裂的声音。 她转了转手里的银簪刺得更深了些。而方秋卉已去世有两日多了,这一簪子下去,一丝血都没流出来。 玉锁眼都不眨地看着卞宁宁,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绝望的目光染上光亮,紧绷的身子渐渐松弛下来。 几息过后,卞宁宁才将簪子拔了出来。簪子上带了些血污,她捡起一旁的白布轻轻擦了擦。 她举起手里的银簪,朝着众人说道:“还请诸位瞧瞧,这簪子可有何异样?” 众人摇头,而有那么一两个头脑灵活些的,便已反应了过来。 其中也包括方海。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太过紧张,他的前襟已被汗水浸湿,脑门上也全是汗。 而宋霄却有些没闹明白,问道:“沈少傅,这是何意啊?” 沈寒山没看他,却是将卞宁宁手中的银簪接了过来,缓缓说道:“方才我已查验过死者的口舌,腔壁舌苔发黑,说明死者确实服下过毒药。” “那岂不是说明她当真是中毒身亡的?”宋霄接着问道。 卞宁宁有些无奈,心道这宋霄究竟是如何坐上这遥州知府的位置的? “可我用银簪刺入姚夫人咽喉根部,银簪却并未发黑。这说明,姚夫人服下的毒药,是在她去世后,被人强行灌下去的。姚夫人真正的死因,是经年累月的咳疾所致。”卞宁宁说道。 厅里厅外,顿时一片哗然。 玉锁抑制不住地笑了,可方海却愈发慌乱。而厅外看热闹的方家二房三房众人,听了这话,却是冷笑连连。 一向胆子大的方家二老爷,便已开始出声嘲讽起来:“大哥今早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咱们妹妹是被人毒死的吗?怎得验出来是这番结果?” 冷飕飕的语调夹杂着落井下石的风凉,任谁都听得出来。 宋霄觉得外头的声音吵得脑袋疼,便又骂了一声,厅外再次安静了下来。 卞宁宁这才接着说道:“若姚夫人是中毒身亡,那一定是毒入肺腑,甚全蔓延到四肢百骸,根本不可能出现如今这种局面。” 她转头看向郑掌柜,故意问了句:“郑掌柜方才说,玉锁向你买的是剧毒的石焦散吧?那郑掌柜不如来同大家说说,若是被石焦散毒死,咽喉处可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毒药残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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