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田眼泪刷的一下流了下来。昨天金氏折磨了她一整天,她一滴眼泪也没掉,一声苦也没叫。但是看到爷爷,她的眼泪便再也忍不住。 她将头抵在爷爷额头上,感受到爷爷温热的皮肤,心里默默感谢老天,感谢他让爷爷还活着。 来之前,和路上,阿田都想到了各种悲惨的结局,仿佛都已经看到爷爷七窍流血的尸体。现在看到爷爷还安然活着,阿田心里已经万分欣慰,觉得自己的那些噩梦仿佛都没那么可怖了。 元喜悄无声息的从背后出现,亲切微笑着说:“你看,我从未骗过你,我说会好好照顾你爷爷,就是会好好照顾他。” 阿田眼泪挂在脸庞上,转过头,看着元喜,想说谢谢又说不出口。 元喜和蔼的笑容还没收起来,忽地,左手一把抓着阿田的肩头,把她一下从床头拎了起来,然后俯身,右手抡圆了,左右开弓,“啪啪”,两个大耳光,抽在沉睡的爷爷的脸上。 元喜是有功夫在身的,爷爷的脸立刻高高肿起,留下了清晰的指印。 阿田高声尖叫,拼命挣扎,却一丝一毫无法挣脱:“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元喜微微笑着说:“还没完呢!” 他手一抖,阿田便被远远重重的摔到地上,然后左手拉起爷爷的手臂,右手不知如何已经握了一把匕首,锋芒一闪,一刀挥下,爷爷右手小指、无名指一下被斩断,迸溅着鲜血飞出,两根流着血的断指正好掉落在阿田眼前。 阿田只来得及一声尖叫,便晕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阿田悠悠醒转,她还原来的姿势躺在原来的地上。元喜就坐在旁边,喝着茶等她醒来。 阿田一醒来,立刻哭叫着,连滚带爬,爬到床前。 爷爷仍然双目紧闭毫无知觉,双颊红肿,阿田颤巍巍捧起爷爷的右手,她心里多希望那是一场噩梦,但是,爷爷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只剩下两个断指,伤口完全没有包扎处理,鲜血已经干涸了,流了半床。 阿田只觉得恨意和愤怒聚集在胸口,快要炸开,这感觉盖过了难过和伤心,让阿田没有一滴眼泪,只觉得双目烧得炙痛。 她回身,双目通红地恶狠狠看向元喜,便想冲过去跟他拼命。 元喜好整无暇低头喝着茶,微笑道:“你别想着跟我拼命,我说过,会把你们剁碎了喂狗,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阿田全身颤抖。她紧握着双拳,指甲深深掐在手心的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强迫自己用平静的声音道:“你出去,我要跟我爷爷单独呆一会。” 元喜和蔼得像个真正的老爷爷,站起身来:“行,时间别太长,太晚了宫门会关的。” 待元喜出了房门,阿田全身再没有一丝力气,瘫软得仿佛面条,扑在爷爷身边,紧紧抱住爷爷的右手臂。 阿田再也没有一滴眼泪,只有心痛和绝望。 她想,这个噩梦,可能真的永远都醒不了了。 回去的马车上,阿田没有预想中的哭哭啼啼,只是木木的眼光投射在马车的角落里。 元喜想,可别把她吓傻了,要是傻了,怕是不好用了。便开口温声道:“孩子,你放心,我说道做到,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爷爷的。卢大夫已经在研制新药了,说不定下次再来,你爷爷已经醒来了。” 阿田面无表情,连目光也没移开过分毫。 回到宫中,还是由得贞送她回金氏所在的掖庭旁破落宫殿。 金妈妈一见她的状态,赶紧上来关切道:“这一天,可是累坏了,快快,给你留了饭了,快来吃吧!” 阿田沉默坐在桌前,低头捧着饭碗,一口塞进去如同嚼蜡食不知味。 金氏坐在旁边陪着她吃饭,摇着扇子,闲闲地问:“割掉手指,血流得多吗?” 阿田一下子放下筷子,抬头直望着她。 金氏白胖的脸颊上挂着笑容,语调仍是那么绵软,犹如一条蛇一样软绵绵滑腻腻冷冰冰:“是我给元喜出的主意呢。以后啊,你若是不练雅言,就割舌头,舌头割完还有耳朵鼻子;你若是不练礼仪,就割手指,手指割完还有脚趾。我想着啊,你若是学得慢,总还能给你爷爷留下一样两样的,咯咯咯!”她高兴得拿扇子掩着嘴笑。 阿田只是面无表情地直勾勾看着她,目光犹如两口深潭,幽幽暗暗。 今天晚上,金氏早已打着呼噜睡着了。 阿田不再辗转反侧,也不再爬起来看月亮。 她静静地侧卧着,闭着眼睛假寐。 她虽然年幼无知,又是乡下粗鄙出身,但也知道,无论什么原因,用她来假扮公主,乃是大罪。她一路在车上就想过,自己不惜一死,甚至想过如何跟这些恶人来个鱼死网破,可是想到爷爷,一想到爷爷…… 阿田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要保护爷爷!我要保护爷爷!” 依稀间,仿佛听到爷爷那真正和蔼可亲的声音:“第一步,忍让……第二步,忍让中周旋……第三步,忍让中强大……” 绝地反击,绝地反击!自己有没有能力,能在绝地反出生路? 从第二天开始,阿田就像换了一个人。 她虽然话少,不笑,却很配合金氏,也很听话。 金氏默默观察着她,心里有几分佩服:这姑娘懂得识时务,不是单纯地任性胡闹,倒有些本事。 按照计划,因为时间不算太多,所以金妈妈主要教授阿田的礼仪和雅言。 而这两方面,追求达成的目标和标准,也不是礼部的学究老爷们那般严苛,而是尽量神似乐阳公主。 特别是礼仪,只求日常的行为举止附和和神似乐阳,而并非那些庆典仪式的礼仪。 这位金妈妈,是乐阳公主的奶妈,也是宫中老人,即了解乐阳,也了解皇宫,因此,在训练阿田方面,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几天下来,因为阿田的顺从和配合,进展迅速,特别是在雅言方面。 这主要得益于,本朝一直大力向民间推广官话,也就是所谓的“雅言”。而爷爷作为饱学之士,也是对雅言有所修习的。 虽然爷爷没有特意在这方面教导过阿田,但是日常偶尔也会说雅言、用雅言对话。 况且阿田本来年纪小,口音又不重,再加上日常会有涉猎,还有阿田竟然还有些学习语言的天赋,总之,金妈妈发现阿田很聪明,雅言这一块的教学,很快就有所成效。 阿田本来嗓音与乐阳有几分相似,大约是年轻女孩子大多都是娇嫩的嗓音吧,这下学会了雅言,如果抛开语调表情,那与乐阳竟然有六七分相似了。 金妈妈心中沾沾自喜,她有些心急邀功,既然阿田几日便有了这样的成就,便美滋滋急匆匆的,趁着午间时分各宫午休人少,带着阿田去甘露殿。 顾贵妃正打算午间小憩,听禀报金妈妈带了个小宫女来,立刻就召见。 屏退了殿内其他侍从,金妈妈命阿田跪拜贵妃娘娘。 阿田缓步上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跪拜之礼,头、颈、胸、背、腰,步伐身姿,甚为标准:“贱民阿田,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顾贵妃惊喜了:“哎呀,雅言说的不错!礼仪也学得到位!这声音听着,倒是像乐阳!” 顾贵妃转头大大称赞:“金妈妈,果然还是你办事得力!元喜也算是个好的,就是有时候,办事太急了。” 金妈妈心里得意洋洋,脸上却一片谨慎,嘴上还要谦虚:“还是娘娘运筹周全!什么事都在娘娘心里呢!” 顾贵妃仔细打量着阿田:“毕竟年纪比乐阳小了一岁,身量好像矮了些,这倒是没什么,鞋子就可以解决了,金妈妈,回去之后,你记得日常给她敷粉、保养,她皮肤比起乐阳还是粗糙了些。哎,我怎么觉得她瘦了呀?” 阿田确实是憔悴又消瘦了。经历了这些,她日常精神和食欲都差了很多。 金妈妈却心里担心,是不是贵妃知道了所有的餐食都是自己把荤的吃掉、给阿田吃素的?她赶紧出言解释:“这丫头能吃得很,倒是没瘦,只不过这件宫装不太适合她,宽大了些,就显得她清瘦了。依老奴看,怕是她现在跟公主身量差不多的。” 顾贵妃看了她白胖的脸蛋一眼,笑笑道:“这事容易,你去乐阳宫里,取一件乐阳的旧衣裙来,给她比量一下!” 金妈妈只得遵命前去。
第13章 明白 甘露殿里只剩下顾贵妃和阿田两人。 顾贵妃看看低头不语的阿田,轻柔和蔼道:“你叫阿田是吧?本宫以后就叫你阿田了。你爷爷的事,我听元喜回禀过。你不要担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本宫自会命元喜善待他的。” 阿田一下跪倒在地,仰起头含泪恳求:“娘娘!娘娘慈悲!阿田一定事事从命,只求娘娘能否看我爷爷年迈又重病,令元喜公公不要再折磨于他了!” 顾贵妃心中不喜她借机请求告状,只是淡淡说:“我是个信佛的,心软得很,不会去无故折磨你爷爷的。” 阿田心里便明白了,元喜的一举一动,也都是回禀过顾贵妃的。 阿田伏地叩首,掩去眼中的恨和怒,口中抽泣:“娘娘,若是我爷爷能醒转,还请娘娘能放他离去。阿田一定会听命于娘娘,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顾贵妃心说那可不行。她本就厌恶这样低贱之人,用这样的下人替代贵重的乐阳,本来就是无奈之选。 此时便不欲再与她多说,便口中只淡淡说了一个“好”,然后支起胳膊肘托住脸颊,闭目假寐,沉默不语。 不知道金妈妈怎么动作这么慢,竟然过了好一会儿还没回转。 本来午间就是顾贵妃小憩的时间,她本来只是不想与阿田说话假寐,闭了眼睛一会儿,午间和暖日长,竟然困倦得昏昏睡着了。 阿田看着她竟然睡着了,挪了挪酸痛的膝盖。 她已学过了粗浅的礼仪,知道贵妃娘娘没命她起身,她便不能起身。 眼见金妈妈不知道何时回转,才能惊醒贵妃娘娘。 这跪拜之礼,要求身躯各处都挺的笔直,便更加辛苦了几分。 阿田看墙边立着一个一人来高的大花瓶,便一点点移动膝盖,挪到花瓶旁边,让花瓶遮住她大半身形,然后松软了腰背,把屁股放在两只脚踝上,这样舒服了很多。 忽地殿外一阵人声喧哗闹腾。 只听一个宫女怯生生道:“殿下,娘娘说没有召唤任何人不得进殿,哎呦……”间杂着“啪”地一个脆响耳光声,乐阳怒喝“滚开”,然后殿门被“砰”的踢开。 顾贵妃睡得正香,一下被惊醒,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乐阳气冲冲的冲进来,一见到贵妃娘娘,立刻哭得梨花带雨,直扑到贵妃怀里“母妃、母妃”地哭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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