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彦直到黄昏时分才回到府中。 这几日他一直很忙,日日早出晚归,有时温然睡下了,他还在书房处理公文。 今日陆彦一回来却没有进书房,温然见他今夜似无事,打算与他说虞霜的事情。 陆彦上前握住她的手,神色郑重:“阿然,今夜我要与你说一件事,是我先前在越州答应告诉你的那件事。” 陆彦的话堵住了温然接下来要说的话。 温然清楚,陆彦将要说的事也许会很重要,虞霜的事情先不急,她还是先听听陆彦要说什么。 “好,你说,我听着。” 温然一副认真聆听的神色。 陆彦看向她那双澄澈干净的双眸。 无人知晓他此刻心中有多忐忑,无论有多少理由,他的行为就是欺骗,他不知温然清楚这一切后会做何反应。 但他不能再拖了。 冬狩之时就是他恢复身份之日。 陆彦挥手让所有人退下,外面宋棋守着,暗处还有影卫盯着,确保他将要说的话不会被任何人偷听到。 温然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心中莫名有些紧张不安。 “什么事要如此郑重?你这样我都有些害怕了。”温然笑着道。 她本意是松缓气氛,陆彦听见她说“害怕”,不由收紧双手。 温然感受到手上的力道,她轻声提醒:“你握得太紧了。” 陆彦减弱手上的力道,他没有松开温然的手,他看着温然不解困惑的双眸,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道:“阿然,我……不是陆彦。” “什么?”温然觉得自己没听清,她听不懂陆彦的话。 “我原本的名字是……”陆彦一顿,他缓慢吐出那两个字:“赵、宴。” 温然没听过这个名字,只是赵这个姓乃是皇族姓氏,她再清楚不过。 温然心中一颤,她勉强笑道:“你在说什么?赵是国姓,你怎么会姓赵?况且我从未听过赵宴这个名字。” “你确实不可能知道这是谁的名字,”陆彦看得出温然勉强撑出的镇定,只是他既已开口就必须说下去。 他摊开温然的手心,在她掌心写下一个“宴”字。 陆彦一边写一边道:“宴,取安定之意。当年皇祖父为我取此名,是想要天下自此安定,再不多生战乱致使黎民受苦。” 温然听到那句“皇祖父”,她心中震动,隐隐意识到什么。 陆彦却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直接道出了答案:“阿然,我并非陆家子弟,我的父亲是已逝的昭明太子,当今圣上是我的皇祖父,我原名是赵宴。” 温然从未觉得自己的思考这么迟钝过,她好像听不懂陆彦的话,但他说得那么清楚,清楚到她根本不需要去思考他是谁。 已逝昭明太子唯有一子,乃是当今圣上亲册的皇太孙。 建元十八年的一场刺杀,致使这位皇太孙下落不明,最后连尸首都没找到,距今已有十二年,所有人都默认这位皇太孙已经逝世。 陆彦现在说什么?他是赵宴?这怎么可能! 温然难以置信,她猛地起身道:“你在胡说什么?你怎么会是赵宴?那位分明已经……” “当年我身受重伤坠落急流,侥幸被一猎户所救,”陆彦打断温然的话,他在温然满目的震惊中,看似平静地说出后来的事,“我被那些刺客所伤,刺客刀刃上带有剧毒,我被猎户救上来之时双目已盲,身体极其虚弱。几度命悬一线。我不敢随意说出自己的身份,好在那猎户并未疑心,他一直照顾着我,直至一年后皇祖父派出的人寻到我,他们将我带走,让慧云法师为我疗伤解毒。” “那时我双目失明,身中奇毒,慧云法师短时间内无法帮我解毒,而皇祖父不知那些刺客从何而来,不确定京中是否还有人意欲对我下手,所以对外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坠水而亡。 “这一隐瞒就是十二年的时间,而真正的陆彦早年因为体弱病亡,我顶替他的身份,陆先生帮我遮掩,这才瞒过众人耳目。 “阿然,这就是事实,今日我所言,无一句虚假。” 若是先前的解释还有些过于简单,那陆彦如今所言则再翔实不过。 温然想到,她先前还在困惑陆彦年少时为何会经历那些磨难,又为何会有那么行踪诡秘的影卫,如今这些困惑都有了答案。 陆彦站在她面前,明明与先前一般无二,温然却觉得有些地方不同了。 陆彦伸手想要碰触她的手腕,她莫名往后一缩,躲开他的手,她垂眸不敢看陆彦的目光,沉默许久,她声音低微地道:“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我……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陆彦收回探出去的手,他握紧双拳,温然的反应已经比他想象中要冷静许多,他不能强迫她一瞬间就接受这个事实。 “好,我这两日在书房歇息。” 陆彦说完,他看着温然始终垂着头,他想要上前一步,但最终还是停在原地:“我知你心中惊骇,但不论今后发生什么,不论我是谁,我都不会伤害你,你也不用怕我。” 温然闭了闭眼,她默然没有作答。 陆彦转身即将离开之时,她终究没忍住,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今日把一切告诉我,是不是很快,你就要恢复身份了?” 若非如此,他尽可以将这件事隐瞒下去。 他先前一直不说,今日突然开口,必有原由。 陆彦转身看向温然,他轻轻点了点头:“冬狩之时,即是那日。” 冬狩,竟只有不到三天的时间。 温然觉得不能理解,今日这一切都让她觉得荒谬。 “你今日告诉我,不怕我将此事告诉别人吗?难道你不怕冬狩那日我露出什么端倪吗?陆彦,你到底在想什么?” 既然选择隐瞒,那就一直隐瞒下去,如今告诉她实情又是为什么? 他要在冬狩之时恢复身份,她早晚会知道这件事,不迟这一两日的时间。 不让她知晓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陆彦闻言摇了摇头:“阿然,你不会的。我答应过你,不再隐瞒,你是我的妻子,我不会让你做最后一个知晓实情的人。” “你既然这么相信我,那你之前为何不告诉我?你有那么多时间告诉我实情,却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你让我如何想?我除了接受还能怎么办?”温然语气微冷。 她本不想和陆彦这么争吵,她和陆彦成婚后,虽有生气的时候,但都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 今日不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满心怒火。 陆彦隐瞒自己皇太孙的身份并无不妥,她本不该如此气愤,只是他那一句“你不会”,反而激起她的怒气。 这是信任吗? 可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至此,她连眼前人是谁都不能确定,她要如何去信任? 而她又在做什么? 她在对着皇太孙,未来极有可能坐上帝位的人发火吗? 她真是疯了。 温然说完,背过身子再不去看陆彦,她尽量放缓声音道:“刚才是我失态了,你让我静一静,我会接受的……” 温然话还没说完,她腰上一紧,陆彦从身后抱住了她,他双手绕到她的身前,牢牢握住她的手。 温然下意识想要挣扎出来,陆彦控制着力道不去伤她,却没有松开。 “你说得对,我早该告诉你的。只是我一直很害怕,我怕将实情告诉你,你便再也不肯靠近我。你一开始就有意避着我,后来你又那般害怕赵启临,我不知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你会不会也像害怕他一样害怕我。 “是我自私,是我想要你留在我身边,所以用了陆彦这个假身份去骗你,你怨我怪我都是应该的,只是……阿然,你不要怕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温然看不到陆彦的表情,但她听得出陆彦语气中的祈求之意,他将自己姿态放得那么低,温然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他的表情,她怕自己心软,她怕自己还什么都没清楚之前,就先应允了陆彦的话。 “你刚刚才答应让我静一静,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温然语气平静,仿若怒火全消。 陆彦低眸,他眼中闪过失落之色,他松开温然的双手,往后退了一步:“好,我现在就去书房。” 陆彦走得不快,温然始终没有回头,直到听到身后门响,她身形一动,透过窗棂隐隐还能看到陆彦的身影,他独自往前,深夜里孤寂一人。 温然想到他先前说的那些经历,双目失明,身中奇毒,几度命悬一线……他失踪的时候还不到十岁,温然不敢想他在山中的那一年是怎么度过的。 他能走到现在,应该走的很难吧,甚至如今他体内还有难解的寒疾。 温然疲累地揉了揉眉心,她有些脱力地坐到软榻上。 今日陆彦所言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无法短时间内接受他说的事实。 她原先还在担心若赵启临登上帝位,她会面对什么,成婚之前在永嘉公主府,她甚至还和陆彦讨论过这个问题。 那时她心中忧切,陆彦向她承诺她担心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如今想来这话竟是别有意义。 永嘉公主府…… 温然眸光一动,她不由握紧双手,先前她一直以为陆彦是凭借陆先生和永嘉公主之间的情分,才请动永嘉公主帮他提亲,如今想来……或许并非如此。 依陆彦所言,陆先生和慧云法师皆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那永嘉公主会不会也知情? 先前在琼苑,永嘉公主受陆彦所托,帮她摆平六皇子下药一事,再往后曲江探花宴上,徐贤妃召她一见,最后也是永嘉公主出面解围。 还有在林韶乐的生辰宴日,陆彦说过他与许久未见的故人重逢,那日来客可以称上一句故人重逢的,只能是郑妃娘娘,他的母亲。 温然无奈一笑,如今她方才发现,之前种种皆是蛛丝马迹,但任她如何猜想,又怎么能猜到陆彦会是皇太孙赵宴? 她该如何面对陆彦这个新身份? 待到冬狩那日,陆彦恢复身份,他们又将要面对什么? - 两日后,圣上车辇自宫中而出,一路朝着南山行宫而去。 此行陆彦陪同在列,温然自不例外。 温然第一次参加这种皇家狩猎的场合,随行的车辆长到一眼看不到尽头,走在最前面的是圣上的车架,温然掀帘往外看去,亦是很难看到圣上车架的一角。 这中间隔着太远的距离,远到她心中空茫。 直到陆彦握住她的手,温然回神,她放下帘子,垂眸将手收了回来,沉默不言。 陆彦抿唇,他微微握紧双手。 这两日温然几乎不与他说话,他答应要给她时间,自然不会逼迫于她。 马车一路行至南山行宫,男女分住东西两侧,温然与陆彦在行宫之内分道走向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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