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军队只是看起来好看罢了,根本不堪一击。 三千北靖劲骑……一旦撕毁盟约,新京城会遭受灭顶之灾!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放这三千人过江。 可如今又怎是南朝能够说的算,不求和,不放使节过江。只怕今日来的不是这三千人,明日便是三万人兵临城下。 等着他们的便只剩对方‘征余良之楼船,下朗陵之戈甲,东西合势,水陆齐攻’了。 在这一战之前,华箬小心的平衡着与柳垣以及沿江上游与下游的贼寇与将军们的关系,用权术手段驱使那些外放的武官就像是驱使数条看门狗,时而引诱他们彼此撕咬,时而将其中不听话的打为逆贼,用好处引诱其他恶犬将之吞食。 却从未想过远在天边的北靖竟会悍然发兵,这么短的时间就击溃了为南朝守门的恶犬,打破了他精心设下的平衡。 对方的来意根本不是坐上牌桌与他博弈,而是来掀桌子的。 想到此时与北靖开战的后果,华箬霍然起身,小皇帝不明所以的抬起头,却被华箬难看的脸色吓到了。 他怯懦道:“舅舅?” 他牵住小皇帝的手,微微弯腰,“陛下,跟我一起去迎接北靖使节。” 眼见着那道明黄色的身影被从草棚中牵了出来,一直迎到车驾前。 主辱臣死,今日这样的大辱。 哪怕已经有所预料,但真亲眼看到这样一幕。 林晏还是难以自控的生出些许悲凉与愤怒,他垂下头暗暗咬牙,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 不过幸好,幸好此时的林晏已经是二十多岁,不是十几岁。 如果林公子只有十几岁,说不准他此时也会跟那些百姓一样,大骂着往上冲给天子的卫士们添些麻烦。 现在林晏哪怕激愤难平,但至少想一想家中的妻子,便能劝住自己不要去做些无用的事情。 马车内端坐的沈庭玉这下抬了抬下巴,将那枚精美的女子发簪收入了袖中。 侍奉在车门边的丹心缓缓掀开车帘。 沈庭玉踩着甲士的脊背走下马车,马上有人举起黑伞挡在他的头顶。 他今日身披玄色大氅,文士般的宽袖大袖之下是银亮的轻甲,腰间挎着的是长达五尺的长剑,隐约可见胸口的北靖军徽。 从车中走下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年轻,年轻到足以让所有人出乎意料,却有一身让人屏息的威势。 这一刻,所有人都在注视他,对着他弯下腰,甚至于跪在他的脚下,就连南朝的皇帝也只能对这个年轻人俯首。 林晏微微抬起头,透过雨幕看着那张脸,隐约觉得好像有几分眼熟。 可是……究竟与何人相似呢? 沈庭玉平淡的受了礼,连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目光饶有趣味的扫过众人,仔仔细细的将南朝百官们狼狈跪在泥水,一个个淋成落汤鸡的样子收入眼中,最后落在了小皇帝脖子上。 今日小皇帝脖子上带了一枚双龙衔珠的项圈,双龙以黄金制成,龙眸点缀着青绿的碧玉,龙身下还坠着细密黄金流苏,栩栩如生,精美异常。 沈庭玉挑了一下眉梢,若是此物出现在姐姐的脖子上,一定十分好看。 “ 作者有话说: 注1:这段参考《旧五代史》
第八十二章 淅淅沥沥的雨下起来就没有停歇。 床榻上静静安眠的姑娘不知梦见了什么好东西, 唇边微微扬起一抹恬静的笑容。 但很快,她便被珠帘碰撞与脚步声惊醒。 香云见她睁眼, 嫣然一笑, “娘子,来,刚好你醒了, 也省的我们叫你。快些起来喝药。” 南乐刚睡醒,还有些懵,慢吞吞的问道:“什么药?” 香竹上前掀开帘子, 将人从床上半拖半抱的扶了起来,“什么药?当然是少爷为你抓的药。” 南乐不喜欢被不熟悉的人这样钳制着,轻轻的往回抽手, 面上倒还是和气的, 一双乌亮的眸子疑惑的望着人。 “可我没生病,为什么要喝药?” 说话也慢吞吞的,含着一点刚睡醒的软音,本是清甜的声音, 落在旁人耳中只觉得可欺。 香云端着碗上前, 冷笑道:“娘子真是奇怪,少爷让你喝, 你喝就是了。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南乐皱着眉头, 努力想要抽出手, 却反被香竹攥的更紧,“我不喝。” 没有生病干什么要喝药呢? 况且,那药一闻就苦。 香竹冷声道:“这可由不得你。” 两个丫鬟一左一右, 一个钳制她的手臂, 另一个捏着她的双颊, 径直将温热的药往下灌。 药没灌下去两口,南乐受了惊吓,长睫染上泪光,顾不得许多,挣扎起来。 她到底不是寻常关在后院里寸步不出的闺阁娇娇女,那双手曾夜以继日的提着沉重的船桨,在江河中走过千万里。 连疾风恶浪穿行而过,此时要挥开两个未曾做过什么重活,手上没有气力的年轻丫鬟,倒不算难事。 那一碗药没喝下去两口,却是全泼在了地上,连瓷碗都摔了个粉碎。 香云眼见着药泼了出去,变了脸色,惊慌的去看香竹,“这下可怎么办?” 南乐气愤的张口,“你们……” 话刚说了两个字,激愤难平的声音便变得嘶哑,甚至再吐出完整的音节。 南乐捂住喉咙,她被那药激得直犯恶心,张口想要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甚至连干呕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 香竹站起身,她端详南乐惊慌失措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药果然不错,哪怕只喝下去两口,也颇有效力呢。” 南乐睁大了眼睛瞪着她。 她张口想要问,她与她们没有任何仇怨,她们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南乐耳畔恍然响起字字句句。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你当然对不起我。你害死了沈玉,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错吗!” “你这毒妇,一条性命的重量。难道还不够吗?你到底要做多少孽才能悔悟?” “你休想。我告诉你。既做了我的妇人,不论你过往出身如何。这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便是我不要的垃圾,烂也得烂在我林家。你必须为你的错赎罪。” 是了。 她们跟她没有仇怨,但林晏与她有仇。 若主人觉得鱼鹰不该张口吞咽,就会用绳子绑住它的嘴。 若主人觉得狗的尾巴影响打猎,就会剪断它的尾巴。 这就是他给她的惩罚吗? 因为她总是那样骂他,违抗他,所以他便不想再听她言语,将她毒哑,变成一个哑巴。 人都已经走了,瓷碗碎片也收拾干净,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 南乐伏在床边想要呕,但什么都吐不出来。 过了半响,她脱了力,呆坐在地上,肩背倚靠着床脚。 只有地上的一点湿痕能够印证方才发生了什么。 南乐乌眸盯着地上那一团湿痕,泪光在眼中转着,慢慢淌下一道长长的湿痕,鼻头抽动,却是无声的。 不知过了多久,珠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隐约的交谈声传来,“药都让娘子喝了吗?” 南乐听到那道声音,心头一颤,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抖。 她抬起眼,怔怔的看着珠帘。 “少爷,您放心吧。娘子都喝下去了。” 林晏袖手站在门外,隔着一道珠帘,眸子贪婪的注视着帘后之人的身影,一点点吐出今日压在心中的郁气。 他竭力让自己提振精神,抹去一身的颓丧。 幸好此刻南乐不想见他,便也不会看见他这一身有多狼狈。 说来也好笑,一贯浪荡至极,素来不在乎旁人目光的人,到此时却是开始担忧起自己的容貌不够光鲜。 “阿乐,” 珠帘后隐约可见一道长身玉立的人影。 林晏手指捏着已经湿透的袖子,嗓音有几分哑,“我领了一个官职,以后要去金麟为官。今日便动身。” 至于这官职是他怎样得来,为了这份官职他又要面对什么,自是不必再与南乐说了。 只要去了金麟,离了新京,她作为太守的夫人,府中只她一位女眷。金麟那些官宦人家的女眷谁又敢看轻她?谁又敢在她背后言语半句? 只要十几日,他便能与她光明正大的做一对夫妻,给她所有的宠爱。 待他日,他真练出一支新军,回到新京,再给她补一场婚仪。 好好补一场盛大的婚仪,这一次他绝不会放她一人去应对宾客,不会一口自己的喜酒都没尝上。 有那么一瞬,外间的雨好似落进了眼睛,蛰得他眼底发涩,几欲落下泪。 南乐听着这话,垂下长睫,眼泪流的更凶了,泪珠子不声不响的往下落。 室内迟迟未见声响,便是连只言片语都未有。 林晏心中喜色顿去,眉宇间隐见失落,却又很快压住那点情绪。 她并没有如早上一般情绪激动的对他又是砸东西,又是大声叱骂,已经足够让他欣喜的事情。 他极力想要往好处想,说不准她这会儿心情应该是好些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听说他要走了,多少是有些舍不得? 想起过往南乐与他分别时的依依不舍,他有些怀念,又怕她会因为被他抛下而多想。 他微微一笑,如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对自己的妻子那样,向她解释道:“我先去十几天,等一安顿好了就回来接你同去。” 这是他早该对南乐说的话,早该说的承诺。 在分别时告诉她,他们很快就会再见,他绝不会抛下她。 可是真奇怪,他从没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就那么让她等着。 也幸好他从没说过这样的话,才让他知道原来南乐那样爱他,她对他有那么多的耐心,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他。 料想现在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应当还不算太晚。 她过往等了他那么久,为了他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吃了那么多的苦。 所以他此时再等一等她,受一受她的气也是应该的。 林晏相信就像是曾经南乐为他所做的一样,只要他拿出全部的真心待她。日久天长,南乐这样心软的姑娘总会回头的。 可惜此时满心甜蜜的林晏根本看不见坐在床脚边的姑娘是怎样一张无动于衷的脸。 南乐睁着眼,流着泪,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屋内迟迟不见传来动静,林晏自言自语了片刻,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隐隐生出心慌与不安。 南乐的不语真的是因为舍不得他吗?真的是因为情绪缓和了吗? 他盯着珠帘后隐约的人影,想要上前,想要去看一眼。脚却好像在地上生了根,迈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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