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翌日便是端午,青岚一年中最盼望的节日之一。因为除了前一夜的烟花以外,厉城在端午当日还有个盛大的庙会。 届时,那些卖艺的、说书的、卖各种南货以及稀奇小玩意儿的都聚到一条长长的主街上。逛庙会的人从街头溜达到街尾,能吃能玩还能看新鲜,简直再找不到更有意思的了。 青岚最好热闹,偏偏蓟州卫又没有这样的集会,所以厉城的庙会她从不肯错过。 天还没亮,她就醒了,好不容易把懒洋洋的太阳盼上了房檐儿,她便立马将玉婵也从床上拉起来,两人一同梳洗打扮。 玉婵自己上了妆,也给不大会上妆的青岚描了眉,涂了口脂。两姐妹各自戴上昨晚上编的五色丝线,吃了粽子才高高兴兴地出院子。 刘家的女孩儿很少出门,出门也得乘马车、有兄弟陪着才妥当,但上元和端午却是两个例外。城里大户人家的女孩儿都能大大方方地在街上走,只要有个丫鬟婆子陪着,谁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而两姐妹走到前院,却见知言守在廊下,正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大概是姨母不放心,吩咐知言陪她们一起去。 玉婵刚要唤醒知言,青岚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示意玉婵别动,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到知言身边,扬手猛一拍他的肩膀。 “哥,你来啦!” 知言被她吓得一激灵,腾地坐直了。 一张明媚俏丽的小脸近在眼前,被晨光笼了一层朦胧。面前的姑娘黛眉弯弯,两只杏眼凝了柔柔的光彩。 是青岚,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 长大以后,他还从没有这么近地瞧过她,此时才发现她五官很是秀美,尤其那双唇瓣,粉红晶亮,柔软又丰润,看得他一颗心猛地一跳。 “你……你做什么?没轻没重的,吓了我一跳!” 他皱着眉头站起来,脸涨得泛红。 青岚被他喝得一愣:“……上次你还吓我一跳呢,我都没跟你计较。” 再说她方才又没使多大的劲儿,他干嘛跟个炮仗似的。 “那你……你不一样!“知言觉得舌头打结,“你是姑娘家,姑娘家怎么能随便吓唬人。” 他总不能说他突然发现她长得挺可人,凑得太近他会不习惯吧。 青岚却觉得他有病。 从小到大,兄妹俩都是你吓吓我,我吓吓你的,怎么今日就拿她是不是姑娘家说事了。 她便不再理睬他,提着裙子大步走出去,眼锋也不给他一个。 玉婵也觉得哥哥反应过度了,瞪了他一眼,就小碎步追出去,挽了青岚的胳膊。 “别理他,就让他给咱们当个护院的。” 她们出来得还算早,街面上却已经热闹起来了。男男女女穿红带绿,成群地聚在路边看表演,时而抚掌喝彩,时而往里面抛些老钱。临街的铺户都插挂了一束束的菖蒲,贴了艾虎和天师符。整条街五彩斑斓,看得人不自觉地雀跃起来。 青岚嗅着淡淡的熏苍术味,听着河边传来的龙舟鼓,早忘了方才的不愉快。她眼下是有些眼花缭乱了,一时不知该去哪一块儿凑热闹。 玉婵盯上了一个用雄黄粉画额的小摊子,拉着青岚去画脸。原本端午画脸的都是小孩子,不过有聪明的手艺人发现了挣钱的道,给姑娘们画小小的花朵。 青岚的额间画了一朵半莲,玉婵画了朵梅花,两人互相欣赏了一阵,青岚又回头问知言,她的半莲好不好看。 知言还在出神,却见她忽然笑眯眯地转回身来,仰起一张动人的脸,问他好不好看。 “好看……”他脱口而出,继而脸颊一红,不自觉就改了口,“好看什么好看,都是小孩子的玩意儿,你们凑什么热闹。” 青岚怔了片刻,翻起眼睛观察他:“……刘知言,你今日怎么了?” 知言被她瞧得赧然,侧过头去不看她。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们幼稚。” 话说出口,他才觉得难听,原本不是这个意思的。 玉婵和青岚诧异地对视了一眼。平日里,哥哥连翻花绳都能跟她们一块儿玩,今日突然就说她们幼稚了。 “端午毒气重,保不齐我哥就是中毒了。”玉婵边笑边对青岚道。 姐妹两咯咯地窃笑了一阵。 知言有些尴尬地跟在她们身后,低头随意看去,见青岚漆黑光洁的发丝垂落如瀑布,在她身后微微地摆了摆,一片乌蒙蒙之下是纤纤细细的一把腰。 他赶紧收回目光,懊恼地掐了一下自己,现在怎么办,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看了。 之前都还好好的,自打母亲说了那样的话,他现在一见青岚就总忍不住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昨日告诉母亲,看文清的意思,对青岚是半点都不喜欢的,可不要再惦记人家了。 母亲发了一通牢骚,说文清没眼光,宝贝送上门都不知道接着,然后就让他回去了。可后来不知怎地,又让人把他从前院叫回来。 “要不然,让青岚嫁到咱们家来吧!”母亲眼里放着光,“一来咱们是亲上加亲。二来,岚姐儿既聪明又敞亮,日后有她守着你,为娘也放心……” 知言走在一队人的最后,边走边在心里埋怨母亲。亲不亲的不知道,反正他现在都没法好好跟青岚说话了…… 玉婵不常出门,没多久就走累了,兄妹三人带着丫鬟径直走到街尾,想找个歇脚喝茶的地方。 或许是打把势卖艺的都集中在前头,这边逛庙会的人少了许多,街市显得十分安静。 前边再走几步有个二层的茶楼,从外面瞧着还算干净清雅,玉婵就想去那坐一坐。快到门口的时候,青岚却拉住了她的胳膊,叫她先别急着进去。 “你看二楼的那些客人,奇不奇怪?” 玉婵抬头看了看,没觉出哪奇怪来。 青岚眉头一蹙,或许是因从前和父亲多次历险,她对周遭的环境尤其敏感。她总觉得那几个客人老是状似不经意地瞟着她们。还不止于此,这茶楼听着挺安静,说明客人不多,但既然里面不忙,为何在这种挣钱的好日子,茶楼外连一个招徕客人的伙计都没有。 她往大堂望了望,那里基本没什么客人,只有靠门的一张八仙桌旁坐着两个人。 比较靠外的那人脸朝里,穿了身岩色的松江布直裰。他肩膀宽阔,靠在椅背上,坐得端正又舒展。靠里坐的那人正和他说着话,面色十分恭敬,他微微颔首答应着。 青岚觉得这人气质不大寻常,便由着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作者有话说: 原本说隔日更,但是这两章连得紧,所以明日也更~
第8章 骗子 ◎......◎ 等她回过神来,玉婵和知言已经在几步之外和街边一个小老头说话。 这小老头生得干巴巴,五十来岁年纪,穿了身旧道袍。他面前的地上铺了块粗布,一个大大的“解”字写在上面。 原来是个算命的。 “小事而已,公子不必客气,”他对知言道,“公子要不要问问举业前程,老朽为您卜上一卦?” 知言摆了摆手,他不大信这些。方才若不是这小老头提醒他发簪有些松了,他根本不会同他讲话。 “其实,公子已有功名在身,只是还想进益,不知老朽说中了没?”算命的两只小眼睛直放光。 知言脚步一顿,他自然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聪敏有学问的,但有没有功名也是能瞧出来的? 算命的见他迟疑,神色愈加高深起来:“公子的左手上,中间三颗手指长而硬挺,而除食指之外的另外两指实为接近,料定公子家共有兄弟三人,除公子之外,其他两人是一母所生……可是如此?” 知言倒吸了口气,倒是说得一点不差。 历代也有不少名臣擅长占卜,也没准这小老头真有些本事? 青岚怕他上当,压低声音劝他:“你家是本地大户,他多半是早知你的身份,这种人不能信。” 知言点点头要走,那小老头眸中的怨恨一闪而过。 “这位小姐来得好,老朽正想提醒您一句。看您印堂泛青,眼下发紫,司空处还有暗纹,恐怕近日会有血光之灾啊!” 他捻着几根老鼠须子,一对小眼睛瞟着青岚。 青岚差点气笑了,她拢着裙子蹲下身来,审视了那小老头片刻,唤了声“纤竹”。 纤竹会意,巴掌大的铜牌往那老头面前一亮。上面赫然刻着——蓟州卫衙门出入腰牌,以凭放行。 “再敢胡说八道,抓你去挨板子。”青岚眉梢一竖,眼角染了厉色。 老头吓得一抖手,小须子差点拔掉两根。 “老朽眼拙,老朽该死……这就换地方。” 他抓起屁股底下的小杌子和地上的粗布往腋下一夹,拔腿就走。五十来岁的人,两条小短腿利落得很。 青岚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了,谁知他跑出一段竟突然挺直了腰杆,转回头骂她。 “呸,丫头片子,仗势欺人,你就等着见血吧,不是你死就是你爹死!” 青岚猛地回头看过去。 那小老头大概觉得她追不上,边跑还边朝她摇头晃脑的。 青岚气得牙痒痒,把他先前用来压布的石子一股脑划拉到手里,追上前几步,狠狠甩出去一颗。 小老头的腿窝上重重挨了一下。他吃了痛,一个跟头摔到地上。 回头一看,那小姑娘正青着脸,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手里还掂着一把碎石子。 今日算是惹错人了。 他也顾不得给自己揉揉,就手忙脚乱地捡了东西跑,结果才刚站起来,另一个腿窝又狠狠挨了一下,他原样地摔了回去。 一连两个大马趴,他这下学乖了,也不怕周围人笑话,像个□□似地在地上趴了片刻,突然猛地窜起来往前跑。 石子一颗接一颗地飞过来,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任他左躲右晃,仍能狠狠地咬上去。 老头恨自己只生了两只手,护得了这儿就护不了那儿,只好猫着腰,耗子似地往前窜。待他没入人流,那些石子才终于放过了他…… 知言和玉婵已经追上了青岚。玉婵挽过青岚的胳膊,才见她咬着牙,胸前微微起伏着。 大多数时候,青岚并不信这些神鬼诅咒之类的事,但一牵扯到父亲,她便有许多的小心和忌讳。 年幼的时候,每逢父亲迎敌,母亲总要带她一起吃斋礼佛。后来母亲离世,她便不在意这些。直到有一回,父亲从战场上回来,身中数箭,奄奄一息,险些就挺不过去了,她才真真切切地体会到,父亲是武将,干的是把命别在裤腰上的差事。稍有个运气不好,她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别气了,”玉婵抚了抚青岚的背,“那人是骗子,说话都得反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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