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我回去筹办丧事,把样子做足,还劳烦师父差人将这尸身送过去......只是找我爹的事,师父有何打算?”她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 吴炳西见她平静下来,终于舒了口气:“我自会派人去找,你们安心过日子,不要掺和.....我会上报朝廷你爹已经殉职,为你们求个抚恤,你爹之前一直想让你弟弟脱离军籍,倒可以借此机会提出来。你想要什么,是诰命还是封赏,我来替你求。” 青岚痴怔了一会,不禁漠然苦笑,两行清泪淌了下来。 她一直觉得家里清贫,想着若是朝廷某日赏下一大笔银子该多好。 怎料银子是要这样得来...... 日头渐渐爬上了头顶。槅扇吱呀一开,青岚红肿着眼睛走出了角房。 等在外面的纤竹见她步履蹒跚,好像生了重病一般,便觉出不对,赶忙上前扶住她。 此时有个半大少年迎面走来,他生得干干瘦瘦,一身灰布短打,见了青岚也只当没看见,直眉楞眼地往角房里走。 此人是吴炳西的下人小路,青岚早已习惯他这态度,无心跟他计较。 而小路听她脚步声远了,却回头瞥了她一眼,阖上槅扇。 吴炳西正立在窗前,朝街上望着。 小路走到他身侧,见街边上青岚正要上马。她似乎有些恍惚,上马的时候一脚踩空,被纤竹扶住了。 “你何必与她多说?”小路看了吴炳西一眼。 “……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吴炳西沉声道。他的脸陷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小路冷哼了一声,满眼的漠然。 ** 天色阴沉,风裹着水汽迎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 青岚与纤竹上马后没多少工夫,雨又下了起来,两人之前来去匆匆,没带着雨具,只好趁着雨不大,以背作伞,一路疾驰回了家。 也不知是因一夜未眠,还是因空着肚子淋了雨,青岚觉得脑袋里一团浆糊,昏昏沉沉的。她往炕沿上一坐,任由白嬷嬷和紫雪给她擦脸、更衣,问她各种各样不知该怎么答的问题。 “小姐,老爷回来了没?” “小姐,少爷说老爷昨日就该回来了,别再是耽搁了?” “衙门一早把您叫过去是不是有什么大事?”...... 她垂眸静静地听着,那些话渐渐地模糊起来。父亲这样猝然消失,许许多多的事情一下子压下来,而这其中的内情又不能对人倾诉。 她自幼闲散自在,突然间竟要挑起这个家了。 紫雪见她缩着身子不吭声,忙试了试她的额头:“您别是染了风寒吧。奴婢让厨房给您下碗姜汤面。”说罢又从衣柜里挑出一件夹衣给她披上。 青岚被她的手一凉,稍微精神了些。她想着丧事不能拖,便让白嬷嬷把家里的下人都叫过来,告诉他们老爷身陨,家里要办丧事,此外还要派人去学堂通知庆安。 白嬷嬷原是青岚母亲带来的陪嫁婆子,听说老爷就这么走了也是悲痛不已,灰白的两鬓更添了一抹沧桑。 “小姐,这丧事可不是您一个姑娘家能办的,里里外外、头头道道的,若是出点岔子,受了累还让人说闲话。咱们不如请刘夫人过来帮忙?” 青岚摆了摆手,姨母正忙着给玉婵备嫁妆,哪会有空。何况姨母是刘家的媳妇,也不该劳烦她办沈家的白事。 白嬷嬷仍蹙着眉:“……那京师祖家的长辈难道不该来帮忙?您怎么还让晚两日再给他们送信?” 青岚反反复复地想过这事,他们与祖家的关系特殊,祖家人一来,定会有不少麻烦,所以最好还是拖一拖。 家里的下人听说老爷突然殒身,无不惊叹悲痛,青岚不想多说,让他们各自去忙,又让刘管事请了棺材铺的俞老板来,细细地将治丧的事问上一遍。 白嬷嬷待她问完,埋怨她太操劳,说应该让刘管事直接拿银子去找俞老板。 青岚身上发冷,正拿筷子卷着已经不太热的姜丝面吃,紫雪嘴快,便替她说了。 “您老这都看不出来?若是交给刘管事去办,俞二定会觉得是刘管事帮他揽了生意,说不定还会克扣些银子出来讨好他,那这丧事就不一定办得好了。小姐是要让俞二知道,这差事是小姐亲自交给他的,他做得好不好,小姐都瞧着呢!” 青岚边往嘴里塞面,边冲白嬷嬷点点头。紫雪便得意地看了白嬷嬷一眼。 白嬷嬷懒得搭理紫雪。她也不是全然想不到这些,是实在没料到小姐年纪轻轻的竟已经有了这许多心思。 说到底,心眼都是被逼出来的。若凡事都有旁人给担待着,谁用得着费心思。小姐打小就没了娘,从前至少还有个爹护着,现在连爹也没了,日后操心的地方可多了去了。 “小姐,”她想到这些,鼻子就直泛酸,声音都软了,“容老奴多句嘴。若是这次祖家来人,您和少爷就跟他们回京吧。老爷和祖家闹得再僵,你们到底是嫡孙。有祖家庇护着,您和少爷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青岚原想说不必,沈家人口那么复杂,她可不想寄人篱下。但她抬头见白嬷嬷微微浑浊的眼中又带了泪,心里就是一颤。她最怕看人家掉眼泪,更何况是疼了她半辈子的老嬷嬷。 “嬷嬷……”她赶紧握住白嬷嬷粗糙的大手,随便嚼了两口就想把面吞下去,噎得直冒眼泪,“……先让我想想。” 最紧急的事已经处理完,她本打算回屋去躺着,却突然想到,父亲失踪的事也许能在书房里找到些线索。 他习惯早早回家,将未处理的公文或信件带回来处理,说不定有些还留在那里。何况,现在父亲的值房已经被锁起,师父也不会放她进去翻找,所以书房是唯一的希望…… 书案偌大一张,竟是被完完全全铺满了。 这里扣着一本书,那里覆着一张纸,除了几支笔还在笔架上,其它一切都混杂在一起。她只好先一样样地帮他理好。 说起来,上回她帮他理书案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她那时是个小不点,还需借助书案后的那把太师椅,呼哧呼哧地爬上爬下。她理得认真,对自己的成果甚是满意,满心盼着他夸她懂事、能干。 然而一整日过去,他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于是第二日她又不辞辛苦地把再次被弄乱的书案重新收拾好。 然而,还是没得到半句表扬。 她等不及了,就趁他在书房的时候跑过去找他。还记得他那时皱着眉,似是在找什么东西,看见她一双小鞋才抬起头来问她何事。 她背着手问他,有没有发现这两日书案整洁了不少。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半晌才慈爱地抚了抚她的头:“我闺女真能干!” 过了几日,她又跑过来帮他收拾,然而那把太师椅已经被搬远了。那椅子重得很,她根本拖不动,但离了它,她就够不到书案。 后面几日,她又跑过来数次,发现只要他不在,那把太师椅就都在别处。她去找白嬷嬷帮忙,才听白嬷嬷说,父亲的书案历来是不许人收拾的,平日乱着也就乱着,旁人收拾了,他反而找不到东西…… 事到如今,这张书案还是一样乱糟糟,那张大大的太师椅也回到了原位,只是用书案的人不知所踪了。 青岚看得心里酸涩,抓起一本倒扣的书往椅子上一扔。 “不想让我动你的东西,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绕那么大一个弯子。” 清开了几本书,才显出下面几张写了字的纸。她随意翻了翻,发现其中有一张不是父亲的字迹。 沈家是,父亲虽然从了军,但他自幼练的是台阁体,而这张纸上是隽秀俏丽的簪花小楷,看笔体力道,像是女子所写。她轻轻一抽那张纸,一股香味荡起,拿近一闻,确实是这张纸的香味。 她极少用香料,所以对香味很敏感,这张纸的香味实在是特别。闻香如识人,若写字的真是女子,想来是个极其妖冶魅人的。 作者有话说: 我的留言呢,好想看看,系统你快还给我~(拼命摇晃,拍打,撞头,打投诉电话......)
第12章 有客来 ◎......◎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什么相思苦、绊人心。有人抄情诗给父亲? 这真是始料未及了。 但仔细想想,父亲伟岸威武,又是一军之长,有人倾慕倒也不奇怪。不过,自母亲离世后,倒并未见他同哪个女人亲近过。她年幼的时候,祖家还曾挑了两个女人送过来,说要给他做个良妾,却也都被他退回去了。虽然这其中不乏她捣乱的缘故。 桌子上旁的东西都没什么特别的,她觉得身上酸痛难忍,便坐到太师椅上细细端详那张纸。 然而,除了香味以外,纸张本身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她正要将它放下,却发现这诗句里“聚”字的耳朵少了一横。往下看去,“相思相见”的第一个“相”字里多了一横,其它的几个“相”字却都是正确的。“长相思”的“思”字中间多了一点,其它几个“思”字却并无错误。 三个错字若是串起来——聚,相思。 …… 这不还是传情么!还以为藏着什么秘密。青岚气得将纸一扔。 纸张划过案角,落进她脚边一个小铜盆里,铜盆里还有些炭渣和一小片未燃尽的纸。 哪有夏日在书房里烧炭的? 她忙蹲下身来,捡出那张未燃尽的纸片。虽然上面只有“又東风”几个字,但这字迹明显和那张香纸上的字迹出自同一人,且“東”字里面多了一横。 这张纸上写的大概也是些咏情之词,可惜其余的字句燃尽,也不知有哪些字做了标记,和“東”串起来又能念成什么。 她扶着太师椅的扶手坐回去,仰天想了无数种字句的组合,实在想不出会是什么情话。 但话说回来,谁会为了写一句情话,如此大费周章?且按父亲的性子,也不会刻意销毁一封情信。 那会不会这些标记出的字不是要简单的串起来?而是—— 字验! 父亲说过,前朝的谍者常以字验作为通信的手段。双方以同一本书作为密钥,写信的时候在字上做记号,这些记号代表着书上某一页的某个字,找到这些字便可获得讯息! 青岚一时激动,嚯地站起来。因起得太猛,她一下子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疼,便赶忙抓着扶手坐回去。 或许,她是窥到了密函的一角,但也仅仅是一角,毕竟其余的纸已经烧了。再者,这书房里这么多书,也一直有人除尘,要凭空找到那本密钥简直是大海捞针。 她靠在椅背上,越琢磨越感到头痛难忍,刚刚忙着找东西还不大觉得,现在却已是浑身酸痛乏力,只想就地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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