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突然,让人心跳急速;又极快,似蜻蜓点水一般,而后转身,没有说旁的,径直离开了殿中。 虽然只有背影,看不见他的脸,但涟卿知晓他脸上一定挂着笑意。 涟卿又继续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他远去,虽然方才他什么都没说,但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至少,她知晓了。 殿外,陈修远唇边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 她这么聪明,定然猜得到他脸上的笑意…… 虽然没有留下,但这种默契,却恰到好处,让人回味。 涟卿也明眸笑着。 想起他最初抵京的时候,也想起他认真同她授课,说起朝中之事的时候,还有方才,他一直没应声,却始终目光看着她,藏不住倾慕的时候…… 涟卿莞尔。 无论有人嘴上怎么说,但他分明一直是一个有趣,却懂克己复礼的人。 她忽然很想知晓早前同他在一处的时候,也忽然很想记起全部。 冠之哥哥。 * 登基大典前的几日,琐事繁忙,除却朝中政事,还有登基大典的诸事都要抽空上心。 如此这般,时间过得尤其快,一晃就至登基大典前一日。 大监自早几日起,就离开了东宫,先回了宫中做登基大典和之后的准备。 登基大典之后,旁人对涟卿的称呼都要从殿下变成陛下。 她的日常起居之处,还有平日里处理政事之处,都会从东宫迁至宫中。 这些准备的事宜,琐碎又复杂,还涉及很广,只能由宫中和东宫两头都熟悉的大监亲自去做。 不仅大监,其实何妈也跟随大监一道先入了宫中熟悉。 天子是女子,身边总要有管事嬷嬷在,也方便。 何妈是天子信得过的人,日后在宫中,寝殿中的琐事也都需要何妈照看。 所以自几日前起,大监和何妈就都去了宫中熟悉和筹备,涟卿身侧只留了柯度,瓶子,和青鸾,云雀在身侧伺候着。 大监同何妈都在宫中,也都是稳妥的人,涟卿不用多花心思。 翌日登基大典前一日,整个礼部都紧张得似热锅上的蚂蚁,忙碌又焦虑,穿梭在东宫和宫中之间。 涟卿则同陈修远一道漫步东宫。 涟卿一直环顾四周,她好像还真从未这么认真端详过东宫这处。 “在看什么?”在她身侧,他温和问起。 涟卿也确实有感而发,“我记得,刚回京中的时候,总觉得东宫久未有人住过了,就像一个阴森的牢笼,周围的人不知道谁是真心的,谁是有目的的,也不知道周围的事,会朝什么方向进展。而且,那时候好像刚醒,什么都不记得,也什么都不知道。心底总是有不安的时候,还频频做噩梦,所以那时在床榻上想得最多的,就是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但真要离开的时候,又忽然觉得这里其实有很多记忆,就像,千水别苑和临水阁……” 就想你。 她同他一处时,其实大多的时间都在临水阁书斋里授课。 后来便是思齐殿,处理政务。 东宫这处,其实留了不少印记在…… 这一晃,明日就是登基大典。 等今日离开,日后就算能回此处,也不会长留。 所以她心中感触。 但她说完,他也温和应声,“人总是如此,过往以为很想要的,到最后可能是最一文不值的;过往以为不重要的,却可能是最重要的。” 涟卿好奇看他。 “怎么了?”他收回目光。 “在想,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真入秋了,涟卿拢了拢外袍,明日是登基大典,后日就是中秋,身上的衣裳有些单薄了。 “我说陈念。”他一面应声,一面解下外袍给递给她。 涟卿接过,外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 柯度会意收起手中的披风,方才,没上前是对的。 涟卿一面披上外袍,一面出声,“念念?” 他颔首。 她好似忽然想起来,陈修远和陈念在一处的时候,陈修远分明宠溺,却又一脸别扭的模样。口是心非,但坚决不承认。 涟卿笑起来。 “笑什么?”轮到他问。 涟卿看他,“你对陈念不一样,是因为他是太子的缘故?” “不是。”他斩钉截铁。 涟卿等着听,他悠悠道,“是对你不一样……” 言罢,他垂眸笑了笑,没有停下脚步。 等涟卿回过神来,他已经行出好远。 “等等我。”涟卿撵上。 …… 两人在东宫中走了好些时候,也有些累了。 眼下正好离湖心亭不远,便去了湖心亭一侧的角落喂锦鲤。 秋日了,但锦鲤还是一涌而上,喜庆,也养眼。 两人一面喂着鱼,陈修远一面叹道,“日后要称天子了……” 她目光未从锦鲤群上离开,温声道,“称什么,不都一样?” 他轻笑,是啊,一样都是他的小尾巴。 “小尾巴。”他低声。 “嗯?”她抬眸看他。 “去书斋坐坐吧。”他轻声。 “好。”涟卿也跟着起身。 湖心亭离书斋不远,从湖心亭便可以远远看到书斋的窗户。 陈修远还在这处远远看过她;她也在书斋中偷偷伸脖子打量过陈修远…… 这些,都仿佛是昨天的事,还历历在目。 但都未同对方说起过,就似珍藏在心底的小秘密。 这一段时日都在忙着朝中和登基大典的事,许久未来临水阁这处的书斋处,书斋中还保持着早前的陈设。 涟卿俯身拿起书册,都是她早前抄过的册子,都还在这里。 果真如同陈修远说的,她以前最不喜欢就是他让她抄书,但眼下忽然心血来潮,也会握笔,从随意拿出的一本书册开始摘抄…… 陈修远笑了笑,没有打断她。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照理说,昨日涟卿就应当到宫中去,在寝殿下榻,今日再在寝殿休整一日,明日就是登基大典。 但她借故留到今日。 于是两人都在书斋这处,一人认真抄着书,一人安静看书,好像不需要说旁的,就似浑然天成的默契。 涟卿忽然想,应当,没有一个天子登基大典前的一日是这样度过…… * 很快又至黄昏,宫中来人了。 这一趟,是大监唤的人来催。 柯度来了书斋外,“殿下,该动身去宫中了,大监让人来催了。” “哦。”涟卿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就到黄昏前后了。 她入宫,陈修远却留在千水别苑中。 她是有些不习惯…… 她撑手起身,也看向陈修远,“我先走了。” “嗯。”他轻声,却一直看她。 她都起身了,还是俯身看他,“新的地方,什么都是陌生的,如果我睡不着怎么办?” 他淡定,“‘没想好’还在。” 一侧,被点名的‘没想好’赶紧坐直了去。 涟卿抱起它,知晓他是故意打趣,但临末了,马上要分开,而且,是日后都分开在两处,不似在东宫时候一样。 “冠之哥哥……”她轻声。 只是她话音未落,陈修远温声,“我会一直在。” 涟卿莞尔,转身出了书斋,又从书斋的窗外笑眸看他,“明日见。” 明日见。 陛下。
第076章 登基与中秋 八月十四,中秋前一日,诸事皆宜。 丑时起,宫中各处就开始忙碌起来,进进出出,都是在为今日的登基大典做最后准备,出不得任何差错。 今日是新帝的登基大典,自先帝卧病后,宫中接连几年,除却早前的那次生辰宴,宫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隆重的时候。加上定远侯逼宫谋逆,而后的先帝葬礼,朝中和宫中都急需一场隆重的登基大典扫清早前的阴霾。 寅时起,寝殿周围开始陆续掌灯。 无论是巡逻或是值守的禁军,还是宫中侍奉的内侍与宫女,今日都换上了应景的新衣,处处昭示着今日的不同。 礼部四司的官吏,也从几日前起,就守在宫中。 寅时即至,从眼下起,每一个步骤都要严格控制在既定的时辰内,登基大典的每一个细节都要在测算的吉时内。 寅时二刻,寝殿中的准备都已妥当。 寅时三刻,何妈入了内殿,唤涟卿起身。 涟卿迷迷糊糊睁眼,眼中都是困意,是没睡醒,但也能睡眼惺忪得撑手起身。她是黄昏前后入的宫中,天子的寝殿都在瑞和殿。对涟卿而言,瑞和殿不算陌生,早前侍奉姑母的时候,几乎隔日就会来寝殿这处。 但寝殿内的陈设和布置,大监与何妈都已经细心更换过,周全得换成她平日里的习惯和喜好,与早前在东宫中的寝殿相仿。 所以,虽然是头一日入主寝殿,但熟悉的环境,相对更容易让人宽心。尤其是内殿,宽敞而不清冷。 先帝久病,夜里不喜光亮,也不常通风开窗,整个寝殿中多黯沉压抑;东宫入主后,好似一扫早前的黯沉。 殿中扯下了厚重窗帘,白日里也多通透;夜里还会点上几盏长明灯。屏风和隔断恰到好处得遮挡了长明灯的光亮,不扰人,却多了几许温和。 如今的寝殿,已经全然看不出早前的痕迹。 但涟卿昨晚还是辗转反侧到很晚才睡。 翌日的登基大典,心中如何都有些紧张与难以平静,而真正到了宫中,又忽然觉得宫墙内外似是隔了一道说不清的屏障,她想要见谁,都不似早前容易。 “什么时辰了?”涟卿问起。 长明灯的光晕落在她羽睫上,似蝶翼拢在金晖下,睡眼惺忪里也带着慵懒与动容。 何妈温声,“寅时三刻了,陛下当起了,今日是陛下的登基大典,诸事都要在时辰上。” 何妈口中的称呼已经换成了陛下。 涟卿略微怔了怔,很快也反应过来,今日起,她就是西秦的天子了。 何妈扶她起身,“后殿沐浴的汤池都已经准备好了,青鸾和云雀会伺候陛下沐浴,稍后至殿中更衣,换上龙袍,要同礼部官员一道,先去太庙祭祀。” 登基大典的流程,这几日都有礼部官吏在她跟前重复。 何妈稍稍提起,她心中便已有数。 青鸾和云雀同她一道去的后殿,除却青鸾和云雀外,还有几个侍奉的宫女。 涟卿宽衣,入了汤池中。 温和的水温沾上肌肤,好似疲惫和困意都在慢慢褪去。 整个今日,应当还有眼下这小段时间可以短暂放松,而后的安排都已密集排满。 青鸾和云雀在一侧舀水,涟卿也伸手往身上拂水,袅袅水汽里,思绪去了别处。 这次因为生辰宴的缘故,早前外地的诸侯,世家和武将大都回了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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