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监没留意他这处,陈修远上前。 “哟,太傅。”大监连忙迎上。 “陛下在吗?我才从寝殿来,瓶子说陛下在寝殿。”陈修远说明来意。 大监自然知晓太傅明日要离京,大监笑道,“太傅,您来迟了些,天子方才离开,去大殿那处了。” 大殿? 她去大殿做什么? “柯度跟着呢。”大监笑着走近,悄声道,“老奴估摸着,陛下不习惯太傅离京,想着日后早朝之事,见不到太傅身影,心中难免有不同。早前过去的一段时日,原本就是多事之秋,陛下从东宫变成天子,连缓和的时日都没有,就一头扎在朝事当中,也一直都是太傅在身侧。如今太傅离开,殿下心里怕是不踏实,想去看看大殿之中,自己一人面对朝臣在是什么模样……” 能做到大监这个位置上的,大都是人精。 极会揣摩人的心思。 尤其是天子的。 他都未必想得到,但大监能揣测的到。 “我知道了。”陈修远应声。 “那老奴去忙了。”大监拱手,然后继续监工,“天子不喜欢这个这个颜色,挪到一边去。” 陈修远笑了笑。 * 快至大殿时,暮色已经渐渐沉下,夜色逐渐降临。 大殿当中是会留长明灯的,但长明灯不会太亮。此时已经入夜,殿中还灯火通明,是涟卿在。 殿外值守的禁军见到他,拱手问候,“太傅。” 他轻嗯一声,推门入了殿中,果真见涟卿侧坐在大殿中的阶梯上,从阶梯上看着殿下发呆出神,一侧是‘没想好。’ 柯度陪在殿中,殿中再无旁人。 “太傅。”柯度敏锐。 涟卿也才回过神来,抬眸看他。 他轻嗯一声。 他上前,柯度拱手,而后会意退出了殿外。 柯度早前并未跟在大监身边,但这些时候,都是大监在带柯度,什么时候当做什么事,柯度就似开窍一般。 人退出了殿外,也朝殿外值守的禁军嘱咐道,“太傅与殿下在商议朝事,离远些,也不要旁人靠近。” 禁军领命。 柯度自己守在殿外,又回头看看殿中,大殿内外的灯火布局惯来有讲究,能从内看到殿外,但殿外看不到殿中人影。 柯度又确认了一次,方才安心守在殿外。 天色渐暗,灯火通明下,陈修远迈上阶梯,在她身侧落座,“在想什么?” 最熟悉的两个人,说话时都不用称呼。 言辞间,又伸手去摸‘没想好’,‘没想好’舒服得蹭他的手,然后借机窜到他怀中,它最喜欢他这身衣裳,很柔软,很舒服,小垫子踩在上面可以踏步,停不下来。 陈修远当然没留意它,只是看向涟卿。 涟卿正托腮坐着,也转眸看他,轻声道,“明日你就要离京,我就是想习惯下,从这里看下去,你不在的时候,大殿中的模样。大抵同现在一样,空捞捞的?” 她眸间含韵,声音里带着熟悉的印迹。 “就像,高处不胜寒……”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同他说起,但许是临别在即,心中的感触凑在一处,又淡淡垂眸。 “不胜寒才对。”他轻声。 她又抬眸看他。 “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小尾巴,这是刚开始……”殿中的灯光映在他眼底,他如实道起。 从来没有一个皇位是容易做的…… 即便是陈翎。 这些年,陈翎登基背后的腥风血雨他都看在眼里,也目睹陈翎从一个聪慧却不谙世事的皇子,忽然成了东宫,又带着刚出生的陈念,一步步等上天子帝台,一步步走到今日。 即便是今日的陈翎,她与沈辞的关系,也都需要反复权衡利弊。 哪有帝王之路是简单的。 苍月,南顺,长风,都有自己的难题,又不全然相同…… 她靠在他肩头,“你会回来的,是吗?” 她声音微沉。 “怎么问这个?”他温声。 “就是,忽然心中不踏实……”肩头上,她声音又很忽然很轻。 因为不踏实,才会来这里。 因为在这里时候,即便朝中争执不休,短兵相见,他也一直护着她,她也知晓他在。 但他要走了…… “那怎么才踏实?”他笑着看她。 她没应声。 他笑了笑,忽然抱起她,她脚下凌空,‘没想好’前一刻还在沉浸地踏步,下一刻就落在地上,不满得歪着头看向两人背影。 深紫色的朝服,环抱着杏色的龙袍,在明亮耀眼的灯火下,旖旎而悱恻…… 杏色的龙袍散落在龙椅上,她背后一丝冰冷,不由轻颤,下意识往前。 他撑手在她身侧,她往前,扯住他身上的官袍,官袍滑落,隐约露出结实的纹理,精壮有力,没有一丝冗余。 身前是他的温和,背后再次靠上冰冷,在灯火辉煌的大殿上,说不出的紧张,刺激,也不敢出声…… “阿卿,抱紧我。”他低声,眸间藏了隐忍与动容。 她是抱紧他,但却亲近得不能再亲近,她攥紧指尖,咬唇也未藏住声音,“冠之哥哥,不行……” 她脑海中嗡嗡作响,似从来没有过的混沌,失.控,无措,和动容…… 也似从未有过的踏实,爱慕,和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杏色的龙袍不知披在身上,她脸上都是绯红,眸含韵致,羽睫连雾,似雨后的落蕊。 “踏实了吗?”他声音温和,声音里还有没褪去的情绪。 她看他,没有应声。 他指尖抚过她脸颊,隐晦道,“大逆不道的事情都做了,我如果不回来,陛下可以去燕韩兴师问罪,让陈翎把我扔回来。” 她脸色红。 想起方才双手扶住龙椅的时候,他按下她。 是大逆不道…… 他伸手拾起地上的深紫色官袍,这身官袍,就似一身保护色,让他安稳守着她身侧。 他眸光微微停留。 她见他伸手拾起深紫色官袍,应当是结束了,但下一刻,刚披上不久的杏色龙袍被扯下,她背后一凉。 他用深紫色的官袍裹着她,她诧异看他。 灯盏的光晕下,他抱起她,她身上披着他的官袍,轻叹声溢出唇间,“冠之……” “不让我踏实吗?”他暧昧。 他抱着她,她高出他一头,脸红到脖子处。 他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 “交易还记得吗?”他看她。 她轻嗯一声。 “我在不在,朝臣有没有施压,都不能多看旁人一眼。”他沉声。 她要紧下唇,“早前不是这么说的……” 话音未落,他伸手揽住她后颈,让她低头亲他。 她阖眸,眸间隐在夜色里。 ——无论我在不在,你都可以自己往前走。不依附于任何人,自己往前走。 ——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也不需要任何人在你身后。 ——你就是天子。 她攥紧他手臂。 他狠狠吻上她唇间…… 我喜欢的你,是那个在生命中最晦涩的时候,一直守在身边的你。 那穷极一生,我也会守着你。 云开,见月明。
第083章 浮出水面 第二日休沐,涟卿睡到很晚才醒。 今日陈修远离京,晨间她知晓他起身,俯身吻上她额头,然后起身穿衣。 两人昨日在一处的时间很长,从黄昏前后到夜深很久。 该做的做过了,也靠在一处说了很久的话,而后才相拥入眠。 他眼下还是岑远。 岑远是太傅,自古以来,没有臣子私事离京,天子却送臣子于城外的。 君王相送,大都是因为以要事相托,以儿孙相托,或是以江山社稷相托。 她不能去,也没有去送的道理。 是大监去送的。 大监代表天子,大监相送便是天子重视太傅之一。 “大监,照顾好陛下。”临行前,陈修远叮嘱。 大监拱手,“太傅放心,老奴一定尽心竭力,力保天子周全。” 大监的话他是信的,也伸手扶起他,“天子初登基,许多事情未必周全,魏相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天子身边,大监,你多提点。” 无论是临近诸国当中的哪一个,大监都是天子身边极其重要的角色。 既是天子与宫中的桥梁,也可以做天子与百官的缓冲。 大监是先帝留给涟卿的,大监比涟卿更熟悉朝中官吏,也更清楚朝中的人情世故和利益权衡,大监是能真正帮到涟卿的人。 陈修远说完,大监颔首,“太傅放心,老奴一定不辜负太傅所托。太傅,您也一路顺风。” “借大监吉言。” 寒暄完,陈修远撩起帘栊,准备上马车。 远处,马蹄声并着朗声传来,“六叔!” 人影还是豆大一个,但声音就能听出来是宋佑嘉。 遭了,倒忘了同他说一声。 他眼下自己循着来了。 陈修远驻足,眼见着马蹄飞驰往这处来,也在近前停下,然后马背上的宋佑嘉跃身下马,陈淼上前,替他牵起缰绳,宋佑嘉则快速上前,“六叔!你今日离京怎么都不同我说一声。” “那你不是还来了?” 宋佑嘉:“……” 宋佑嘉轻咳,“我那是,刚好在城门处值守的禁军里有个朋友,说见到太傅的马车出城了,我就来了。” “嗯,你在何处都有朋友。” 陈修远说完,宋佑嘉不由挠了挠头。 “我走了,记得,在京中好好同张大儒一道念书,等我回来,要考你的。”陈修远提醒。 听到要好好念书,还要考他,宋佑嘉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陈修远又道,“如果有时间,就抽空入宫见见陛下;如果陛下忙,不见你,就同陛下说,我让你入宫的。” 宋佑嘉又不是真傻,早前在东宫,他多多少少都能看出些许端倪来,眼下,周遭没有旁人,宋佑嘉凑近,“六叔,你同殿下到哪一步了?” 话音刚落,头上一阵剧痛! 是有人又锤了他的头。 他眼泪都疼出来,“疼疼疼!” 陈修远已经上了马车,帘栊后留下了清淡的一句,“小孩子打听些奇奇怪怪的做什么?” 宋佑嘉无语。 但眼见着马车缓缓驶离京郊十里亭,宋佑嘉又有些舍不得。 六叔应当是回燕韩了…… 西秦到燕韩之间往来需要时间,不知何时才回来。 眼见马车快要驶离眼帘尽头,宋佑嘉又使劲儿招了招手,即便对方看不见,宋佑嘉还是虔诚…… 从小时候起,他就最喜欢六叔了! 也很久没同六叔一道这么长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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