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大监回瑞和殿已经是晌午过后许久,涟卿已经更衣,在殿中的西暖阁内看着奏折。 “陛下,太傅离京了。” 大监说完,涟卿指尖明显顿了顿,而后才淡声,“朕知道了,出去吧。” 大监会意照做。 晚些,何妈来了暖阁中,给她呈上熬好的莲子羹。 “何妈。”涟卿唤住她。 何妈会意停下,“陛下有事唤老奴。” 涟卿一面看他,一面舀了舀调羹,却明显心不在焉,最后道,“何妈,我有些不习惯……” 他才刚走不到半日。 无论是这宫中也好,寝殿也好,哪怕就是西暖阁这样的小地方,都让她觉得空旷。 就似,少了些什么…… 很重要的什么。 何妈宽慰道,“太傅应当也舍不得。” 涟卿抬眸看她,耳后微红。 何妈继续道,“老奴同陛下说说太傅小时候的事吧。” 嗯?涟卿这倒没想到,但是,陈修远一直清冷高傲,他小时候的事情肯定很有趣。 涟卿来了兴趣。 何妈上前,娓娓道来,“太傅怕狗。” 怕,怕狗? 涟卿好似想起,她好像真的没见过陈修远同狗在一处。 何妈又道,“小时候,被狗逼到落水过。” 不知为何,想到这个场景,涟卿就莫名笑起来,好似早前分别的阴霾,也一点点在陈修远恐狗的滑稽念头里慢慢起来。 …… 一连数日,早朝,瑞和殿,寝殿,近乎三点一线。 即便陈修远走,涟卿也一日都没有松懈过。 忙些,充实些更好。 好像一直以来都是,忙起来就没有时间想他了。 但‘没想好’还在,心中就似多了一个寄托。 ‘没想好’也照旧做它的宫廷御猫的,每日在宫中各处来回跑着,累坏了一众侍卫,内侍和宫女。 但入夜,都会乖乖得回到寝殿,趴在她床头入睡。 就这样,日复一日,太阳东升西落,很快,日头就从十一月初到了十月中旬。 一路上快马加鞭,沿路都有人在更换马匹。 就这样,陈修远才能赶在十一月下旬抵达浣城。浣城是西秦与燕韩的交接,过了浣城,就是燕韩地界。 陈淼几人都很激动。 陈修远果然也在浣城见到卓逸。 “世子有事寻我?”陈修远礼貌问起。 卓逸慢慢抬眸看向他,清冷的声音道,“陈修远,我等你很久了。” 陈修远四两拨千斤,“朝中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祭天大典返京后,确实一日都未闲着……” 卓逸耐心听完,仍旧冰山一般,脸上没有表情。 陈修远:“……” 陈修远忽然觉得方才的那些话,对方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听;而此时,卓逸却又淡声道起,“我是说,我等你很久了。” 忽然间,陈修远停下脸上笑意。 不对,卓逸话中有话。 而卓逸也继续上前,沉声道,“涟卿说过,你一定会来西秦寻她,我还不信,直到你来。” 陈修远皱眉,脑海中飞快转动着。 卓逸说的这一句,超出了他早前的意料,好像有些沿着他未曾想过的方向发展去。 “你早前认识我?”陈修远探究看他。 卓逸却道,“不认识。” 陈修远:“……” 他能直呼他的名字,斩钉截铁,但却不认识他? 陈修远实在有些看不出的他的心思。 索性,陈修远没出声。 果真,卓逸继续道,“我是不认识,但我知道是你。” 陈修远略微皱眉。 卓逸临近,两人都身姿挺拔,身材秀颀,站在一处,似针锋相对,又似并肩一处。 陈修远直接开门见山,“淮阳郡王府的那场大火,你在吧?” 卓逸如实,“在。” 既然眼下无心隐瞒,陈修远继续问,“涟卿怎么失忆的?” “喝药,什么事情都想不起,也什么人都想不起。”他沉声。 “你在,什么人能喂她的药?”陈修远这一次问完之后,却忽然愣住,早前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条,眼下,却惊异般出现在脑海中。 陈修远喉间轻咽,也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平静下来,问出那个忽然涌上的念头,“她自己喝的?” “是。”卓逸肯定。 陈修远僵住,好似一切真的都顺着想象以外发展着。 “为什么?”他问起。 卓逸轻声道,“一场大火,淮阳郡王府阖府上下都没了,涟卿是眼见着屋顶塌下来,大火将她母亲吞灭的。身边的至亲,还有伺候的丫鬟,还有府中的侍卫和小厮,通通都死在那场大火里,她情绪失控。” 陈修远眉头拢紧,“后来呢?” 卓逸继续,“一连哭了几日,昏天黑地,后来有一日忽然不哭了,冷静下俩,开始想走水那日,我们去到淮阳郡王府的时候还没有失火,但是家中的奴仆很多都昏倒在地,应当是中了迷药。她想尝试唤她身边照顾的侍女起身,但唤不起来,那时也遇到了火势瓶颈。” “后来呢?”知晓了真相,陈修远心中反而更揪起。 卓逸如实道,“淮阳郡王府再如何都是南边的宗亲,世家,家中的奴仆不会这么容易被迷晕,不省人事,包括涟卿的母亲……所以在思量了好几日后,涟卿终于想明白一个问题,府中有人出了问题。” 陈修远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不是府中有人出了问题,淮阳郡王府不会所有的人都被昏迷,包括涟卿的母亲,淮阳郡王府的王妃,所以,这都不是巧合,是有预谋的。这些人都是好端端让人烧死的,这是做的局,里应外合的,淮阳郡王府走水的局。不管目的是什么,有人想她活着,与人想要她性命,但她很聪明,她将计就计,如果失忆,记不起所有的事情来,也传出去她被人灌药失忆了,即便旁人怎么试探,她都不可能记起,这样,她反倒能在各方的博弈中,安稳度过难过,都能来西秦。” 卓逸说完,看向陈修远,“她知道你会来,所以,她才敢喝下那碗药。” 陈修远指尖攥紧。 卓逸沉声,“陈修远,她信任你。” 陈修远眸间碎莹。
第084章 同窗 “刚开始,我并不知道是你,后来才慢慢猜到。我注意你很久了,涟卿记不得早前的事了,但对你,与对旁人不一样。就像她记不得阿妍,但在见到阿妍的时候,还是会下意识生出熟悉和亲近。” 卓逸眸间轻咽,继续道,“我真正确定你的身份,是在生辰宴上。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好奇淮阳郡王府当年的真相,也都好奇天子最后是否信任东宫,包括魏相,关注得都是江山社稷,但只有你,并不想让东宫陷入淮阳郡王府那场大火的同伙回忆中。所以我确信,岑远就是你,敬平王,陈修远。” 陈修远看他,“涟卿有一封信,可是让你送给我的?” 卓逸点头,“是。” 陈修远沉声道,“为什么会送那封信?” 卓逸也看他,“我并不知道信的内容,是她封好的。但她告诉我,这封信即便被拦下,也不会暴露任何事情;但如果送到你手中,你一看就知晓有问题,西秦国中水太深,不能让你没有准备得来。但你只要收到这封信,就会警醒。” “我知道的就是这些。”卓逸低声,“陈修远,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 陈修远攥紧掌心。 也终于知晓为什么会收到涟卿那样一封信。 因为不可能。 所以让他警醒,小心。 即便这封书信的内容被人拦截,旁人也根本不知道之前将近一年时间涟卿在何处。 即便他来寻涟卿,旁人也不知晓他的身份。 涟卿一步步,都算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也保全了自己和卓逸。 如果没有失忆,涟卿在京中将举步维艰。 与天子,与上君,甚至与魏相,未必都如眼下。而她的失忆,也让所有人相互猜忌,留有余地,才能等到他入京。 他早该想到的。 但关心则乱。 她是小尾巴,但她从小到大,都是最聪明的一个…… 她懂得权衡,也有不输天子的胆识和气魄。 “我听闻燕韩国中出了些动荡,料想你会赶回燕韩,所以寻了理由在浣城等你。陈修远,你厉害,也胆子大到了一定程度,就真的不怕西秦把你扣押下来,找珩帝要筹码?”卓逸看他。 他也看他,“燕韩和西秦不一样。” 卓逸愣住。 他重新跃身上马,马蹄前后踏了两步,他握紧缰绳,朝着卓逸道,“等什么时候,涟卿身边同珩帝身边一样,都是信得过的臣子,那少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大厦将倾。” 卓逸皱眉。 “卓逸,多谢了。”他凝眸看他,“这段时日,涟卿这处,劳烦你照看了。” 卓逸没吱声。 看着他与周遭十余骑快马而去,卓逸眉头拢紧。 …… 西出浣城,陈修远继续一路快马扬鞭,往燕韩京中折回。 药性一年时间,其实她已经在陆续想起,等到他从燕韩回来的时候,她应当都想起来了。 腊月中旬,还有半月时间,必须要抵京,念念还在京中,他要尽早确认陈翎和念念这处的安稳,然后尽快回西秦。 * 转眼又至腊月下旬,今年朝中未尽之事也都陆续到了收尾处。 魏相和一干老臣在瑞和殿中与涟卿一道商议明年年初的的安排。 今日是腊月二十三,朝中会从腊月二十七日开始休沐。其间,正月初一会在宫中设初一宴,百官需携家眷入宫拜谒,而后便至正月初十复朝。 今日在瑞和殿中,涟卿同魏相,徐老大人等商议了诸多事宜,从晌午一直到黄昏入夜,近乎满满当当一整日,包括明年官吏的调任,军中任职的调整,还有粮仓的改革都悉数敲定下来。 距离年关前的休沐还有四五日,正好可以将未尽事宜处置妥善了。 等从瑞和殿出来,旁人先行离开。 魏相与涟卿一处。 “老师有话同朕单独说?”涟卿问起。 魏相捋了捋胡须,微微颔首,“此番太傅突然离京,即便朝中都知晓是太傅家中之事,但多少也有猜测的声音,尤其是陛下登基不久,百废俱兴之时,此时最容易惹人遐想。” “老师的意思是?”涟卿听出话中之话。 “太傅虽然离京,但早前陛下是太傅一手教导出来的,同太傅亲厚,如果太傅离开,一直悄无声息,会让动荡之后的朝中生出非议来,如同狡兔死,走狗烹。” 涟卿会意,“老师的意思是?” “秋调接近尾声,春闱也提前至正月,此时的朝中需要信心。老臣的意思是,等年关休沐结束后,陛下或有意无意提及太傅之事,让朝臣知晓陛下念及太傅,也好宽百官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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