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妍笑,“还真得提。” “怎么了?” 卓妍继续道,“你是同我说过,刚回淮阳的时候,你还在做噩梦,后来,你二哥回淮阳了。” 二哥,涟卿看她,“涟恒?” “嗯。”卓妍颔首,“他一直在苍月的白芷书院念书,年关前才回家中。” 涟卿诧异,“你是说,我二哥回来,我就好了?” 卓妍笑道,“不止涟恒哥哥,还有他在白芷书院的同窗,听说两人好得可以穿同一条裤子那种,就是那个姓陈的茶叶商人……” 涟卿愣住。 卓妍继续道,“你是说,见过他之后,你就没做那个噩梦了。” 涟卿轻叹,“这两件事凑不到一处去吧。” 卓妍应道,“我那时不在淮阳,你是事后告诉我的,你说得栩栩如生,我怎么会记错?” 涟卿指尖微微滞了滞,淮阳,年关,二哥,同窗,姓陈……脑海中似是忽然掠过浮光掠影,一段一段,很零碎。 先是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在暖亭中看书,饮茶,聘聘快步到暖亭,“三小姐,三小姐!世子回来了!” 二哥?她心中其实是高兴的,但是嘴角嘟哝,“他回来就回来吧,有什么稀罕的?” 聘聘笑道,“世子还带了同窗回来!” 她笑道,“他带媳妇儿回来,我还好奇些……” 可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二哥回来,最高兴的就是她。 远道是客,爹爹先在偏厅见客。对方是哥哥在书院的同窗,能去白芷书院都是很厉害的人,她虽然是去看哥哥的,但还是透过屏风的缝隙看到一袭白衣锦袍,屏风后看不清,只瞥过一眼,没认真看,但看模样同二哥差不多大,十六七岁少年模样。 但对方开口的时候,她愣住,这个声音,好像是梦里那身湖蓝色的锦袍,只是,那个时候的沉稳,这个时候的年少,但她梦到过很多次,所以怎么都能听得出来是他…… 她在屏风后偷偷打量他。 她看不清梦里那身湖蓝色锦袍身影的人长什么模样,但她看清了他。 涟卿指尖微滞,脑海中的浮光掠影似是又唤了场景。 “你们家有条小尾巴。”他的声音温和好听,似冬日里的暖阳,又带着少年气。 涟恒笑道,“哟,我平日里想让她跟着我,她都不跟的。” “谁想跟着你呀?” 涟恒无奈,“看到没!” 涟恒朝她道,“阿卿,叫冠之哥哥。” 她总算可以关明正大看他,他也俯身,“小尾巴,你叫什么名字?” …… “殿下。”卓妍见她一直在出神。 她懵懵看她。 卓妍轻声,“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有些,不全。”她心还砰砰跳着。 她只觉是岑远,因为那身湖蓝色衣裳就是岑远,还有他的声音,都同岑远一样,只是她刚才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但她觉得是。 “我,还说过什么吗?”涟卿看向卓妍。 卓妍点头,“有啊,你说他买糖葫芦给你吃,他妹妹就爱吃糖葫芦,还说吃多了长蛀牙……” 涟卿愣住,“还有吗?” 卓妍继续,“有啊,年关的时候,他留在你们家中过年的,你爹娘都热情好客,他同你二哥过了正月十五就离开了。” “去哪里了?”她问起。 卓妍笑道,“当时是回白芷书院念书啊,他就是年关来你们家玩的,你爹娘可喜欢他了!但旁的不知道了,就知道他姓陈,家中是在燕韩做茶叶生意的商人。” 涟卿没说话了。 等卓妍离开,涟卿还在案几前出神,好几段迷糊的记忆穿插着。 ——小尾巴,你叫什么名字? ——小尾巴,上来,我背你……大氅给你了,我也冷。 不是一个时候的事,但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每次见到他之前,她都在做同一个梦,在见到他的时候就没有了。 他给她糖葫芦,说她吃多了会蛀牙。 他姓岑,但手下有陈壁,陈玉、陈松……都不是普通侍卫,只有高门府邸才会豢养暗卫,随主人姓的暗卫。 他也应当姓陈。 涟卿眉头拢紧,二哥的同窗,姓陈的燕韩商人…… ——你们家有条小尾巴啊。 ——小尾巴,跑! 她指尖攥紧,岑远见过她,而且认识她! 他是哥哥的同窗,来他们家做过客,爹娘都很喜欢他,她也喜欢他…… ——只有殿下信任我,我才知道殿下要什么。什么时候殿下真正信任我了,我就能帮到殿下…… 他不是岑远,要么,他不止是岑远。 ——岑远,你求什么? ——我求人。 * 即将宵禁,十余骑在夜色中飞驰,到南城门时,值守的禁军上前盘查。 一侧的侍卫拿出令牌,值守的禁军看清,当即拱手,“信良君!” 为首的一人没有应声,带头打马入城,身后十余骑遂即跟上。 快宵禁了,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只有还在收摊的商贩。 马匹疾驰而去,冲撞了不少人,还撞翻了不少东西。 沿街的商贩敢怒不敢言! “这谁呀!”也有刚入京中的人满眼怒意。 有人拉住他,“小声些,不要命了!这是信良君!” “信良君是谁?” * 千水别苑中,陈修远也问了同样的话,“信良君是谁?” 陈壁应道,“信良君是称呼,带个君字,身份特殊,他是先帝的养子。” 养子?陈修远目光微妙敛了敛。 陈壁颔首,“是,民间有说法,其实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儿子,所以,这就很尴尬了。若传闻是真的,天子算信良君的姐姐,而天子又因为膝下没有儿女,所以不得不从宗亲中选了殿下当储君;可信良君虽然名义上是先帝的养子,是不能继承皇位的,但实际他才是先帝血脉……所以。信良君对殿下有敌意。明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最后,他自己成了最不可能的那个。” 陈修远看他。 他轻咳两声,继续道,“还有,这个信良君脾气不怎么好,武力值爆棚,就是,那种脑子易怒,就被人当刀使的那种人,所以……” 陈壁没说完,陈修远接话道,“所以他同上君走得近,很信任上君。” 陈壁惊呆,“主上,你知道啊?” 陈修远垂眸,“不难猜。” 陈壁继续,“听说,信良君今晚就入京了,天子生辰宴是在月中,今晚一过,明日才是七月初一,那就是还有半个月时间。” 陈壁环臂轻叹,“半个月时间,足够幺蛾子闹了……而且,还是个武力值爆棚,只听上君话的幺蛾子……主上,这次有些棘手。” 陈修远端起茶盏,轻抿一口,“嗯,我不喜欢没脑子,又能打架的幺蛾子。” 陈壁想起了沈辞沈将军。
第026章 信良君 翌日早朝前,百官入了中宫门,在聚集处排队等候上朝时,都在议论昨晚信良君连夜入城一事。 信良君入京的消息,当晚就传遍京中。 如今天子病重,久在病榻,无法处理政事。内庭与宫中之事都是上君在执掌;朝中之事,魏相在照看全局。天子数月前册立了储君,东宫入早朝也是这两月的的事;而当时信良君还在边关率军与羌亚酣战,根本不在京中,也来不及回来。 眼下西秦与羌亚的战事结束,大军班师回朝,信良君未随大军一道,而是连夜带了十余骑入京,算是给天子留了余地。 否则,以信良君的身份,手握重兵,班师回朝,不管有心无心,都会在朝中和军中掀起惊涛骇浪。 毕竟,很早之前,朝中就有人建议立信良君为储君,但另一派以信良君是先帝养子,并非皇室血脉为由据理力争过。 只是先帝驾崩,信良君的身份早就无人知晓。 争或不争,都是信良君一念之间。 同早前的景王之乱不同,信良君手握兵权,当初与羌亚开战,信良君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天子也调不动他。 如今信良君回京,恐怕,最不能安身的一个,就是东宫。 无论怎么说,随着信良君回京一事,京中局势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当涟卿的身影出现在等候处时,周遭的目光齐刷刷朝她看来。 在信良君面前,东宫还是太稚嫩了。 涟卿敛了目光。 …… 早朝上,上君坐于龙椅一侧,接受百官拜谒。 但一直都未在朝中见到信良君身影,上君在,魏相也在,那信良君应当是特意避开早朝,单独入宫面见天子去了。 * 寝殿外,信良君携了佩刀,由大监领着入了寝殿中。 寝殿内浓郁的药味袭来,信良君皱了皱眉头。 信良君身材颀长挺拔,目光深邃,因为常年在军中的缘故,皮肤略偏小麦色,一身戎装,透着说不出的英气与刚毅,但拢眉时,一看便是个不好糊弄的主。 “陛下的病,更重了吗?”他沉声问起。 因为语气中有不悦,大监是清楚这位脾气的,当下也小心翼翼,“是不怎么见好。” “太医院是做什么的!”他再低的声音,都让大监心中跟着抖了抖。 “陛下,信良君来了。”大监通传。 涟韵尚在床榻上看书,听到大监的声音,转眸就见一身戎装跟在大监身后。 “兰亭见过陛下!”信良君单膝跪下,朝龙塌这处拱手。 “起来吧,一路从边关回来,舟车劳顿,怎么今晨就来了?”涟韵放下书册,声音很轻。 “在外挂念天子,特意早回几日。上君让平远王世子率军回京,兰亭先回京中见天子。”信良君应完起身。 “好……”涟韵话音未落,便接连咳嗽了十余二十声都未停歇。 信良君抬头看她,整个人脸色苍白,眼窝深陷……虽然早前也病着,但全然不是眼下这幅模样,他微恼,“太医院的人呢!” 大监迟疑看向天子。 涟韵摆手,“出去吧。” 涟韵开口,信良君不好说什么,大监也退了出去。 涟韵端起一侧的水杯,轻抿了两口才似舒服了些,信良君低声,“怎么会病得这么重?” 涟韵放下水杯,温声道,“如果不是病重,也不会立储。” 信良君低头,“立什么储,再将养一两年就好了的事。” “好不好得了,我心里有数。” 信良君重新看她。 “我病成这样,朝臣心中慌乱,军心也不稳,立储就是朝中和军中的定心丸。”涟韵其实看得比谁都更明白。 信良君不满,“一个臭丫头,能是什么定心丸?” 涟韵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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