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也知道在她面前说错话,遂而噤声,没再说话。 涟韵又接连咳嗽了好几声,他上前,但上前也没什么能做的。 这次回来,天子比他走前病得更重。 他到寝殿才多短一段,咳得一次比一次重。 信良君心中烦闷,“不开窗吗?” “见风更厉害。” 信良君微恼,“这些庸医,你憋得住,他们是想把你憋死在这里!” “兰亭!”涟韵语气里带了职责。 信良君不说话了,心中憋屈,但不能说,有何不能做旁的,就低头,尽量不看她。 涟韵仿佛也觉得刚才语气重了,又问起,“这次在京中留多久?” 信良君低声,“这趟是班师回朝,向陛下复命,下月陛下生辰,等陛下过完生辰就走。我在这里,京中人心惶惶。” “谁同你说的?”涟韵看他。 信良君:“……” 不做声了。 涟韵心中通透,也没多问。 信良君上前,从腰带中拿出一枚精致的锦盒递给她,这次,唤了称呼,“阿姐。” 涟韵接过,打开锦盒,是一枚光色极其好看的绿宝石。 “阿姐不是一直想吗?我找到了。” 涟韵眉间微蹙,“这种宝石只有羌亚才有,你才打完仗。” 他没隐瞒,“偷偷溜去的,都回来了。” 他是怕这次不拿回来,日后没机会了。 这枚绿宝石的成色很好,别处寻不到,涟韵看了很久,他能看出她看出很喜欢。 “我很喜欢。”她莞尔。 信良君眼中鲜有的笑意,但不明显,但很快,也都掩在英气与刚毅里。 大监入内奉茶。 茶杯放在案几上,案几离涟韵这处很远,信良君没动弹。 七月天,闷热无比,寝殿内几乎没有通风,涟韵体弱觉察不出来,但信良君一身都被汗浸透。 终于,思量再三,还是开口,“我听说羌亚那边,有医术很好的人……” 涟韵看他。 “这里的事不是还有魏相吗?宫中不是还有上君吗?让那个臭丫头自己搞定就是,阿姐,你同我去羌亚治病,我们只要治好病……”信良君喉间微咽。 涟韵平静道,“兰亭,我是天子,不会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神医就离开西秦,丢下江山社稷。” 信良君攥紧指尖,“就是这些朝臣,他们一口一个江山社稷,但没人管你生死!他们只管江山社稷有没有继承人,你人都没了,替他们守着狗屁的江山社稷做什么!” “沐兰亭!”涟韵厉声。 许是厉声的缘故,涟韵再度重重咳嗽起来,而且刻到不停,信良君不敢再像方才那样出声。 “我姓涟,这是涟家的江山,是祖宗留下来的基业。”涟韵语气缓和下来。 信良君不敢再高声,但仍嘀咕,“涟卿也姓涟,你让她操心就是,你处处为她着想,谁替你着想?” 信良君说完,看了她一眼,还是怕惹恼她。 涟韵却重新低眉看向锦盒中的那枚绿宝石,轻声道,“我就是想到刚登基的时候,觉得她很像那时候的我……” 信良君突然语塞,没再说话了。 他知晓她刚登基时,虎狼环伺,四面楚歌的模样…… 正好大监入内,“陛下,信良君,上君下朝回来了。” 话音刚落,洛远安的身影从屏风后走出。 “姐夫。”信良君拱手。 洛远安笑了笑,“回京了?” 信良君在洛远安跟前,亲厚也恭敬,“昨晚回京的,怕太晚,扰到阿姐和姐夫。” 洛远安看向涟韵,“他刚才有吵到你吗?” 涟韵嘴角微牵,“有。” 信良君头疼:“……” 但随着洛远安回寝殿,殿中不再说早前的事,气氛也缓和了很多,“大监,传菜吧,信良君回来,陛下让准备了他喜欢的菜,通通上来。” 大监笑着应好。 洛远安上前,扶她起身,“慢些。” 涟韵点头。 洛远安一眼看到枕侧的那枚绿宝石,目光微顿。 洛远安忽然没作声。 等大监安排人布菜,洛远安问起,“这次在京中呆多久?” 洛远安面前,信良君轻声道,“下月是阿姐生辰,我等阿姐过完生辰再走。” 涟韵启颜,“你多留些时日,朕更高兴。” 信良君笑了笑,没出声了。 * 政事堂内,涟卿继续听着吏部的人说着秋调之事。 虽然让她旁听吏部秋调之事,起初是上君想要特意支开她,让岑远入宫,不让她有机会一处的计量,但开始了,便要有始有终。 今日老师也在,早前吏部拟定好的初稿和初步的名单,也都借着今日的,同老师过了一遍。 她也听得认真。 即便让她来这处曾是上君的意思,但老师没让她离开,也就是觉得她能听,而且能从旁受益的缘故。 她想起初到朝中的时候,其实听什么都有些云里雾里,但自从岑远来了东宫的半月,她慢慢能听懂这些了。最重要的,老师那时候太忙,即便已经在尽量抽时间给教授她功课,但不像岑远这样,他抛砖引玉,然后大多数时间都在让她自己想,让她养成思量的习惯,练习得越多,越觉得清晰。 秋调之事,她基本是一路跟下来的,也知晓作用,意义,难处和取舍。 秋调并非吏部一家的事,但动起来,都要有考量。 她听了很多,确实在这次吏部秋调中学到不少东西。 …… 今日有老师在,进展很快,老师可以做决策,然后吏部就安排人手。 老师在政事堂还有旁的事务,抽空来了秋调这处,还有旁的未尽事宜要去处理。 见魏相离开,堂中众人都跟着起身恭送。 “不用送了,你们继续。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魏相看向涟卿,涟卿应好。 身后就是吏部所在的去留堂,涟卿同魏相一处。 魏相一面捋着胡须,一面轻声道,“殿下临政之前,照说吏部和户部的事务,殿下都可以去看看。一个管着朝中官员调动,一个管着国库钱袋,只是眼下户部尚有些疑虑,殿下此时介入未必是好事。殿下临政尚有十日左右,趁这段时间,殿下正好可以通过秋调之事,熟悉朝中人员调动,还有地方官吏,等日后临阵,不少时间会得心应手,日后也未必有这么充裕的时间。西秦太大,百姓还需仰仗殿下,殿下要多用心。” 涟卿颔首,“我知道了,老师。” 魏相颔首。 等同老师说完话,涟卿又回去留堂中继续旁听了些时候,差不多申时前后,去留堂这处的议事也结束。吏部手头并非只有秋调一件事,方才众人聚在一处处理秋调之事,稍后还各自有手中的事务要处置。 徐宗申上前,“殿下,今日结束之后,要后日吏部才会碰头处理此事,今日殿下旁听过后,可有要叮嘱的?” 涟卿笑道,“老师让我多听多看多学,这两日受益匪多,没有要叮嘱的,只是后续秋调之事,徐老大人务必告知一声,我也惦记进展。” “老臣知晓。”徐宗申拱手。 “我也要入宫复命了,徐老大人还有礼部的事情也好忙,不用送了,在次留步吧,明日早朝见。” 徐宗申从善如流。 看着东宫背影,徐宗申也握了握胡须轻叹。 他也是朝中老臣,记得淮阳郡王还在世的时候,也记得东宫初登朝堂时候的胆怯和小心翼翼,而眼下,不过数月,慢慢像一个东宫了。 徐宗申微笑颔首。 * 等涟卿从政事堂出来,马车已经在政事堂外等候。 脚蹬已经置好,涟卿刚要上马车,柯度凑近,“殿下,贺之同贺大人在。” 贺之同? 涟卿看向柯度,“你是说,贺之同在马车上?” 柯度颔首,“是,贺大人在,他说在替殿下做事,马车上等殿下,不让旁人看到的好。” 涟卿点头默认,柯度会意,等涟卿入了马车,柯度吩咐了声,“走吧。” 马车内,涟卿与贺之同两人大眼儿瞪着小眼儿。 “殿下。”贺之同心不甘情不愿把手中的册子递给她,“殿下要的东西,都在这处了。” 涟卿接过,“这么快,会不会漏了不少?” 贺之同忍不住感叹,“我查的东西,怎么会!” 涟卿看了他一眼,然后慢慢碾开册子,真有洋洋洒洒十余页之多,涟卿目光逐一看下去,每多看一页,都要眨眨眼睛,从册子上方打量贺之同一样。 不得不说,就算没有祖宗十八代,他也算将邵泽志邵老大人的七大姑八大姨翻出来了。 涟卿心中刮目相看。 不知道岑远是怎么知晓贺之同有这种能耐的,能打听消息的人很多,但要他这样的,这么短的时间,这么详细了,整个西秦都找不出几个。 她看他。 他也看她。 最后涟卿翻下册子,“这些从哪里打听到的?这么快的时间?” 贺之同应道,“邵泽志邵老大人久在京中,而且为人清正,人际关系简单,换了旁人,未必能有这么快。” 涟卿又看了看手中的册子,这就是贺之同说的简单…… 那复杂的得复杂成什么样子? 涟卿收起来,“多谢了。” 那就是过关了,贺之同心中长舒一口气,“不用,殿下不必客气,既然殿下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微臣就不多留了,告辞。” 他刚准备唤停车,涟卿又开口,“贺之同。” 他头疼,重新坐回来,“殿下……” 涟卿探究看他,“你这么怕我是什么原因?” 他一本正经,“微臣哪敢怕殿下啊?” 只是这句话里,“哪敢”和“怕”放在一起,实在打脸了些。 涟卿:“……” 贺之同:“……” 贺之同奈何,“殿下,您有事直说。” 谁知涟卿点头,“嗯,我还真有事要找你帮忙。” 贺之同脸都绿了,“殿下,薅羊毛也别指着一只薅,这羊都要薅秃了,您也薅薅别的羊。” “也是。”涟卿温声。 也是?贺之同眯眼看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好预感,这么好说话,就不是涟卿了。 果真,涟卿也一本正经道,“近来不是在秋调吗?” 贺之同心中恼火,她天天都看着,她不知道在秋调! 故意的。 涟卿继续道,“这次信良君班师回朝,靠近羌亚地界的峦城一带百废待兴,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方才我听徐老大人说,峦城一带的城守需要有得力之人,还在挑选。我看贺大人就很好啊!去一趟峦城,呆上个七八年,回来就是要资历有资历,要磨砺有磨砺,会治理一方的良才了,我举荐贺大人做峦城城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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