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几大世家,还是后来的定远侯。 他们的目的,都不是取她的性命。 几大世家是想让她继续做在东宫的位置上,做傀儡;而定远侯,是想信良君上位,但无论信良君怎么上位,都是胁迫天子与东宫,原本就不算名正言顺,要安抚朝中和军中,也一定会留她的性命。 所以,即便当日在生辰宴上出了纰漏,或者是,天子在生辰宴上出了意外,她还是可以凭借手中的诏书,调遣驻军,平定内乱,以东宫的身份登基,而玉玺也在她手中。 天子早前就想好了退路…… 算无遗策。 涟卿看着手中的诏书和玉玺,很难想象,天子是如何从早前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一步步走到今日的…… 其实真正没有退路的人,是天子。 涟卿淡淡垂眸。 * 天子薨逝,朝中之事还亟需处置,涟卿一行并未在寒光寺久留。 翌日晨间,方丈领着一众僧人将涟卿送至寺门口。 辞别后,大监撩起帘栊,涟卿上了马车。回京要一整日路程,晨间走,应当入夜前后能抵京。 多事之秋,也顾忌不了行夜路,只能路上警醒。 陈修远未上马车,是有旁的事情。 涟卿在马车上翻着奏折。 这些日子都习惯了同陈修远一处,今日他不在马车中,她好像有些不习惯…… 临到晌午,马车缓缓停下,柯度撩起帘栊,涟卿才见陈修远折回,上了马车中,大监会意退了出去。 “是朝中有事?”涟卿问起。 方才京中来人,应当是魏相遣来的,是有事告知陈修远。 陈修远在案几对侧落座,如实道,“是洛家的事。” 上君?涟卿看他。 窗外是车轮滚滚碾过石子的声音,马车内,陈修远同她说起,“天子让洛远安守陵,是断了他的后路,但也会有所补偿。定远侯府谋逆,满门被抄,眼下都在一并押往大理寺牢狱受审的路上。入了大理寺,□□,斩首,流放,定远侯府无人能幸免,天子留下了洛渺……” “上君的侄女?”涟卿早前听他提起过。 陈修远点头,“是,方才魏相让人知悉一声,天子留下了洛渺,说是洛渺在押往京中途中暴毙,人换了出来,也换了身份,日后是不会同定远侯府再有瓜葛了。” 陈修远看她,“其实,原本洛远安行事就谨慎,洛渺在定远侯的身份就是假的,如今算是换了回来,重新叫回洛渺了。” “那她?”涟卿欲言又止。 即便她一人还活着,但定远侯府阖府上下都难逃此事关联…… 陈修远凝眸,“阿卿,天子留她是因为洛远安的缘故,但她日后会如何,不是天子想的,你也无需在这些事情上多费思虑。无论是天子留下洛渺,还是让我交出洛程,都是对洛远安维护和弥补。让洛远安守陵,永不回京,就是变相的拘.禁,弥补,就是洛家其余的人还活着。这原本就是天子与洛远安之间的博弈,即便洛远安手中还握着旁的底牌,他出不了皇陵返京,再多的底牌在手中都是废纸,除非他抗旨。” 涟卿拢眉,“你是说,上君手中还有底牌?” “嗯。”陈修远如实说起,“洛远安在入宫之前,手中就握了南边一些势力,这些年在朝中,更是收买了不少人心。他许是想过要做什么,但最后没有,他与天子之间的博弈参杂了少时的情谊,也有后来的携手与世家抗衡,还有天子病重的照料,更有,两人对未来之事的预判,猜测,和制衡……” 陈修远微顿,而后看她,“包括你。” 涟卿也看他。 陈修远轻声,“你不是说过,洛远安前后的态度有出入?” 涟卿颔首,“是。” 她去鸣山书院论道前,洛远安同她摊牌过,也威逼利诱过她去攀附他;但后来她从鸣山书院回京,处处避开他,洛远安也没有像早前一样接近,试探,或是‘提醒’,而是心中明显藏了旁的事情。 眼下想,应当是定远侯的事,或者是旁的…… 陈修远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精致的五官上掩了旁的情绪,继续道,“如果天子后来没有病重,兴许,无论早前发生过多少事,也无论她与洛远安之间多少博弈和猜忌,两人都会一直如此,兴许,还会相守白头;但天子病重,在利益面前,更重要的是,就是如何将权力攥在手中……洛远安有些经历,让他惧怕手中没有权力,这种不安,也会让他想握有更多的权势。” 陈修远放下茶盏,轻声叹道,“他与天子之间,并非没有相互倾心,但一个人的心性会变,经历也会让人扭曲。有时候,时间和契机也很重要,否则,也是兰因絮果。” 兰因絮果…… 涟卿抬眸看她,轻声道,“那我们呢?” 他看她,温和而笃定,“不早不晚,刚刚好。” 马车中没有旁人,涟卿在案几前坐直,凑近吻上他唇间…… * 朝中一连休沐了七日,等她来寒光寺一趟往返,明日就要早朝了,时间好快,涟卿一面看着手中的折子,一面出神。 “想什么?”他半天没听到翻页声。 涟卿感叹,“在想天子很厉害,自己差很远,日后该怎么做?” 尤其是生辰宴之后,见到天子的运筹帷幄,有些不知从和做起。 陈修远看着她,声音如玉石醇厚,“日拱一卒,功不唐捐。” 他总会说这些话,但句句都恰到好处。 只是恰到好处之后,又从身侧拿了一叠奏折放在她跟前。 涟卿看他:“……” 他悠悠道,“魏相给了任务,下月末启程祭天之前,殿下要熟悉朝政。” 下月末,涟卿诧异,“就一个月?” 他更正,“月余。” 涟卿心中轻叹,就多了一个“余”字,从他口中说出,好像多了一整年家似的。 就算是月余,她要熟悉朝政都不是容易事。 涟卿娥眉微蹙,看着眼前这叠奏折,很清楚,冰山一角罢了,等回了东宫,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奏折,还有熟悉朝政需要她看的折子都能将她淹了去…… 陈修远适时开口,“这个月国丧,殿下专心熟悉朝中事务就好。” 涟卿:“……” 涟卿怎么听,怎么都觉得这句话不对。尤其是,这句话还是从陈修远口中说出的。 忽得,涟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似的,脸色忽然红了。 国丧,是要…… 他继续道,“魏相同我说过了,早朝结束之后,不少事情,朝中官员都会到思齐殿同殿下商议,解释我同殿下一处。” 见贤思齐,思齐殿是东宫中的书斋。魏相的意思,虽然她未登基,但朝中的事宜可以陆续介入了。 他提醒,“会很累。” 她看他。 他又道,“不一样的累。” 涟卿:“……” 他嘴角微挑,涟卿知晓他是故意的。 “岑……”涟卿是想唤岑远,但马车中无人,她还是改口,“陈修远!” 他逗她,“看来还行。” 什么还行?涟卿有些懵。 他隐晦笑道,“做旁的事情的时候,还能记住该记住的事情,可以一心二用了……” 他继续道,“那我日后想想,还有旁的什么事可以一起做。” 涟卿脸色涨红。 陈修远低眉笑了笑,不逗她了。 涟卿原本微恼,但忽然间,又停了下来,这一幕其实有些熟悉…… 他没听到她出声,有些意外,看她的时候,她忽然问起,“冠之哥哥,你是哥哥的同窗?” 他顿了顿,轻声问道,“是,小尾巴,你还记得多少事情?” 她如实道,“不多,但在一点点想起。” 那是好事…… 他温声,“记得在燕韩的事吗?” 她摇头,她分不出哪些是燕韩,哪些是早前。 他循循善诱,“一次都不记得吗?” 一次?涟卿意外,“我去过很多次?” “两次。”他应声。 她凝眸看他,眼中都是好奇。 他放下书册,同她说起,“第一次,是同涟恒一道,在燕韩呆了三个月;第二次,是你自己,这次在燕韩呆了大半年……” 他看了看她,轻声道,“我们一直在一处,到后来你回西秦。” 她隐约觉察,他看她的目光里有自责,后悔,还有旁的复杂,也果真,他沉声道,“我不该让你自己回来,我应当陪你一道……” 涟卿迟疑,见他眼中内疚,遂唤了换题,“冠之哥哥,我在燕韩时候一直同你一处,做什么了?” “带孩子。”他脱口而出。 她愣住,脑海中好似能对应上些许画面。 “念念最喜欢阿卿姐姐了!念念日日都想同阿卿姐姐在一处。” “念念还最喜欢大卜~” 陈修远漫不经心,“把姐姐两个字去掉。” 糯米丸子眨了眨眼睛,认真道,“可是阿卿姐姐是姐姐,大卜是大卜呀!” “陈念,你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陈念嘴角耷拉,眼泪可怜巴巴得涌在眼眶里,“大卜凶我~”,然后往她怀中靠,陈修远眼睛都看直了…… 思绪间,陈修远已经低头翻着书册,“好吵一个家伙,现在算清净了。” 涟卿莫名觉得这一幕也很熟悉,他分明爱护糯米丸子,但每次都如此。 “你想他了?”涟卿问起。 “没有。”有人否认。 “可是,你看起来很想他。”涟卿戳破。 “怎么可能!”陈修远言罢,似是心中又想起什么一般,自言自语道,“这么小一个孩子,教骑马,当的什么爹……” 虽然记不得他说的是谁,但她知晓,他是真的想念念了。 好像同念念一处,有人多口是心非。 思及此处,她眼见衣袖拂过,他将方才手中的折子放在她跟前,好像忽然从之前的言辞间就切换回了正事上,“先看这本,看完了有不明白的问我。” 涟卿:“……” 涟卿眨了眨眼,修长的羽睫轻轻颤了颤,好像忽然之间回到了他刚抵京的时候。 “认真。”他提醒。 她心中唏嘘,只得翻开奏折,仔细看去。 他低头笑了笑。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是到晌午落脚的地方了,队伍停下,可以下马车歇歇脚,因为这趟时间紧,也会一道将午饭用了。 马车停下,大监上了马车,“殿下,太傅。” 大监没有在马车外候着,而是上了马车,是有事要同他二人说。 “怎么了,大监?”涟卿问起。 大监躬身道,“殿下,太傅,上君醒了。” 洛远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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