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蓁杏儿般的眸子,盈盈如秋水,温声应:“好。” 顾淮之淡淡用鼻音‘嗯’了一声,感受着指尖的白皙细腻:“我亲自送你前去,山庄偏僻,但胜在悠静,新鲜玩意也多,既然去了,就多逗留些日子。” “我如今有公务在身,送你去后,还得回来。” 阮蓁小幅度的颔了颔首:“那夫君早些来接我。” 为保证不出意外,阮蓁她们必须尽早离开,山庄早就安排了不少暗卫,也足够安全。 这一点,他是放心的。 可一想到,阮蓁得不在他眼皮底下,他又蓦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他还要说什么,就听阮蓁事无巨细道:“暗七你得拨给我,我若写信还指望她想法子传到你面前。” “嗯。”他用鼻音在回。 “娘我会照顾好的,无须挂心。” 他顿了顿:“嗯。” “这是我刚绣好的荷包,你且日日带着。里头我装了安神的药草。” “嗯。” 阮蓁轻轻的抽回幼婴握着的手:“还有小灰......” 不等阮蓁说完,他便道:“你带上。” 她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顾淮之拧了拧眉,一手提起幼婴,拧着眉往外头走。 他这举动,看得阮蓁眉心直跳,生怕男人将孩子给摔了,她顾不得穿绣花鞋,连忙下榻追了上去:“等等。” 顾淮之没等,只是随性的开了门。 “长肃。” “属下在。” “接着。” 顾淮之顺着长肃的方向,出手扔了过去。 阮蓁提心吊胆看得腿软。好在长肃一个翻身,稳稳当当的接住。 长肃抱着孩子,就开始僵硬的同手同脚,只听‘砰’的一声,顾淮之转身关了房门,而后睨向面色略显苍白的阮蓁身上。 阮蓁喃喃:“太危险了。” 顾淮之却是不以为然:“长肃能接住。” “那你也不该扔。若是发生意外……” 小娘子正要再说什么,顾淮之上前,拦腰将人抱起,轻松的信步闲庭往里走。 软香暖玉在怀,心里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怅然若失却不曾散去。 将小娘子送走,也不知临安这边何时能解决平息。 阮蓁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脖颈:嘴里还在小声碎碎念:“我也不能扔,不能扔。” 顾淮之:...... 所以,搂他的力道如此之大,是怕他将她也扔了? 阮蓁重新回了贵妃榻,她捏着被褥,看着男人半跪她面前,取过一旁精致的绣花鞋,动作带着些许生疏的往她足下套。 阮蓁不免惊呼一声,她微红着脸,缩了缩身子:“我自己来。” 顾淮之仿若未闻。 动作倒是一贯来的强硬。 阮蓁只能咬着下唇,看着他套了一次没成功,接着第二次又没成功。 夜里要她时,脱她罗裙,解她盘扣时动作总是干脆利落,偏在此刻形成鲜明的对比。 阮蓁:...... 她只能出声:“鞋面打的结,你得先解开。” 顾淮之闻声,看向那漂漂亮亮的蝴蝶结,他指尖一顿,随后一弯,挑开。 阮蓁低头去看男子坚硬如玉的侧脸,鼻峰挺直,骨相极佳,这般清冷矜贵的男子,谁能想到,会在她面前做着这种小事。 说出去又有谁敢信? 男人的手指无疑修长如玉,套上后给鞋面重新系上结时,又显得那么笨拙。 他的耐心到底有限,绑了几次,见丑的不行,下颌线紧绷。索性拆开,粗鲁的打上一个死结。 却还不忘将两只绣花鞋打着死结的位置分毫不差, 阮蓁:...... 她动了动唇:“多谢夫君。” 顾淮之漫不经心应:“嗯。” 阮蓁诚实道:“就是丑了些。” 顾淮之:“你倒是还挺挑。” 只是,这样,她如何解开? 阮蓁刚发出一个音节:“我......” 男人抬眸,眸色幽深。 刚要脱口而出的言辞,却是一打转成了一句。 “我很喜欢。” 顾淮之:...... 你倒是可以再敷衍一些。 也许,他就信了。 ———— 早已荒废的靖王府。却在十一年后迎来了人。 四处萧瑟,无人打理,也不知堆积了几年的枯叶落满一地。同十多年前气派的王府天差地别。 赵宸步履沉稳,压下眼底的仇恨。 “我的提议,岳父已准许。” 柳念初见他这般,心里难受的紧,偏偏她又不是个会宽慰人的:“如今天热,父亲又一向孝敬,带着祖母去避暑,那儿空气好,对病情也好,他自然是愿意的。” 赵宸不由轻轻扯了扯唇瓣,温和道:“嗯。” 柳念初挑眉:“好不容易借着机会游山玩水,蓁蓁也去。我也算有个伴。” “赵宸,你可得留意这条命,我这人没心没肺惯了,你若出了好歹,我可不为你守节。” 这话说的难听,却让赵宸眼底的柔情散开。 没心没肺?柳念初若没心没肺又怎么会等他这么多年? “我走时你全须全尾,我回来你也务必如此,是你赶我走的,出了什么事,我可不心疼。” “遵命。” 赵宸笑:“待这事过了,父亲回了临安,便一同去梵山寺,给母亲和妹妹点上长明灯。” 柳念初笑意一顿。 她指尖微蜷,眼前挣扎的仿若闪过阮蓁那张娇艳的芙蓉面。 她到底没忍住,只是低声问了句:“你确定妹妹她真的随婆母去了?”
第374章 离开临安 偶一阵风过,吹过柳念初额前的碎发,继而鼓动赵宸的衣角。 空气里竟是些腐朽的味道。有些难闻。 光线洒在身上,无疑是慷慨的,赵宸却感受不了半点温暖,只留下遍布的寒。 眼下熟悉有荒凉的景象,促使他的眼前仿若还能浮现府上白条人命随着恐惧的哭泣声,那些奴才蜷缩在一处,明明怕到极致,还想着护他周全。 阖府上下,全是忠仆。 他们在哭,可从未对着周懿派来的人而跪地求绕过半句。 ——靖王府上下从未生过半分逆心。 这是他们人世间还不忘反抗为靖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赴死时都是那般勇毅。 下一瞬身首异处。鲜血淋漓,只留下一地的尸首。 再无声息。 他不敢再回想,笑了笑,笑容带着违和的惨淡。 赵宸伸手,拉着柳念初往里走:“小妹自生下来,谁见了不说一句有福之人,想来是福气多了,她承受不住了。“ 见他不曾怀疑,柳念初有些郁闷又有些恼火,若她只是很理性的去看待这件事。对阮蓁仍旧是说不尽的疼惜。 若是不出意外,她该是将军府的姑娘。 尊贵万千,一生无虞。却得了那般不合理的对待,若不是如今得了造化,那般样貌她该如何自处? 至始至终,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偏偏她却活的清醒,知道一切的残忍。受伤害最大的是她,苦果尝的最多的也是她。 柳念初很想再说什么,可到最后却成了一声叹息。 她只能压下所有的心事,跟着赵宸朝书房而去。 随着‘咯吱’的开门声,常年不曾修葺的房门摇摇欲坠,屋内各地都是蜘蛛网,灰尘积堆。遍地飞扬。 “还记得吗?这是父亲的书房。” 她压下情绪应:“记得。” 如何不记得,靖王府的书房挂满了字画,周边陈设布景简单,名画却是数不胜数。 她有一回误闯此地,见着一副观音像,仙人手执玉瓶捏着枝柳,眉目含笑,普度众生。她便走不动道。 直到周旭寻了过来。 ——“周旭,我觉得这画像少了什么?” ——“没少。” 她执拗的甩开周旭的手。 ——“不对,就是少了。” 两人僵持着,大眼瞪小眼,最后,少年败下阵来,只能取过一旁的毛笔,在画像上轻点了几笔。 很快,观音画像上,多了一个小仙童,眉目娇俏,狡黠之余,又携带着嚣张和坏笑。 女童看向画像上满意的自己,这才嘟嘟嘴满意了。 “那副画像,如今还在吗?”赵宸仿若也想起这一桩事,他看向柳念初温和的问了一句。 这幅画是前朝大师所作,靖王一向爱惜,他回府后见此,甚至难得动怒,取过藤条,就要往他身上落。还是靖王妃给拦了下来。 ——“你让开,我今日不打他,我心里难受!” 靖王妃却是仔细的打量一番,笑:“我儿的画工倒是愈发进步了。” ——“王爷,您瞧瞧画的多好?” ——“好什么好!这是对大师的不敬!” ——“你这般说也对,他的确该罚。不过,你儿子这般岁数,就知道用这些讨女孩子欢心了。” 靖王妃含笑的去看少年:“旭哥儿,你不惜以惹怒你父王为代价,也敢这般,母妃欣慰。既然画了人家,那便亲自给柳家姑娘送去。” 只可惜,这般女子,竟死的这么早。 赵宸掩下情绪,去看边上气度高雅出尘,早褪去稚气,为他盘发的女子。 柳念初由着他打量:“还在。” 只是,被最爱惜这些文物古画的柳太傅瞧见了。 柳念初想到这里,就气。 “那副画像,偶然间被他瞧见,就给收走了,收走时,还不忘痛心疾首的骂我一句。” 他纳罕:“岳父这般疼你,竟也会骂你?” “怎不会,那日脸色阴沉的不行。他在我面前来回踱步,恨不得将画像的我给抠掉。说我突兀,又说我不害臊。还说我将好好的名画给糟蹋了。” 赵宸:...... 这也的确像是柳太傅能做出来的事。 “那日后好长一段日子,他回回瞧见我,就长吁短叹,让我离远些,像是我做了伤天害理的事。” 赵宸:...... 他哑然失笑。 柳念初睨他一眼,缩回自己的手,环视一周。而后缓步朝书桌走去。 随着她的动作,赵宸面上的笑意慢慢散去。 柳念初站定,视线向上移,落在墙上挂着的那个“忠”字。如今倒显得万分讽刺。 她伸手。 只听撕拉一声。 一副落着蜘蛛网的字,被扯成两段。 带着半个心的字,从空中以缓慢的姿势往下落,落到地上,无声却只卷起一地的灰尘。 赵宸低声笑了笑。他上前,从柳念初袖口中取过帕子,仔细却又缱绻的擦着她的手。 他的唇动了动:“脏。” ———— 去避暑山庄那日,天还不曾大亮,阮蓁被顾淮之拉着去了盛挽的院子。就见府上的奴才还源源不断的从里屋搬着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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