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扶着她下了马车。 正要说话,脸色却沉了下来。 “长风!” 话音刚落,长风就似一道闪电,很快消失在阮蓁的视线内,很快,他手里提着忿忿的男子上前。 对方一身打扮穷酸至极,却不曾低下半点头颅:“大人抓我作何?我可不曾坐半点昧着良心的事。” 顾淮之随意打量他一眼:“贼眉鼠眼跟了我一路,孟知州?别来无恙。粮饷贪污案一事,刑部的人多年抓你未果,你东逃西躲如此之久,却不想在临安,如今还敢凑到我面前?怎么,你也想翻案?” 那人脸色一僵:“我是被冤枉的!当年一事是池彰害我!银子我从未见过分毫,去向更无从得知,可当年池家购置了不少铺子庄子和田地!我做过的功绩世人有目共睹!绝不是我!” “池彰?他都要被问斩了。贪墨一事过去多年,但要查总有线索,冤不冤自有律法判决。” “送走。” 长风恭敬道:“是。” “等等!你不是首辅吗,你来查!” 顾淮之似笑非笑,念他还算是个好官:“你当我闲?” 对方:??你下朝回府,又去了金玉堂,来此地多次停下马车,买吃食!你他娘的不闲? 顾淮之看向一旁安安静静抱着兔子的小娘子,用随意的语气道。 “这宅子是皇上赏的。” “也就勉强凑合。” 阮蓁微微一愣,这件事,顾淮之不曾提过,因此她如今是意外的。 顾淮之:“陪你进去逛逛?”
第415章 除却他,无一生还 太祖皇重儒学,这座府邸便是他生前在时,花重金人力为朝中器重的大儒所建,只是可惜,府邸刚建成,太祖皇因病而逝,大儒也出了临安四处游历,再未入城。 当时,新皇登基,感念先帝皇恩,特地在府门贴上布条,偌大的府邸也便闲置了。 顾淮之早就看上了,他一提,周旭便答应了,更是派工部旳人前来翻新。 顾淮之要了府邸的图纸,做了几处改动,不过,等能住人也须耗些时日。 阮蓁抬步入了府,就见工匠匆匆,来往间忙绿异常。 她不曾第一时间去打量,只是盈盈而立,嗓音带着轻软却有笃定:“夫君是故意的吧?” 顾淮之挑了挑眉,周身上下镇定自若,丝毫不曾因阮蓁的反应而诧异分毫:“何出此言?” “孟知州跟你一路,夫君既早有察觉,为何没在第一时间将人抓了?而是默许他所为?” “与其说他是尾随,我想理因是放任二字更为贴切。” 顾淮之喟叹一声:“说的不错。继续。” 阮蓁揉着怀里的兔子,直接得出结论:“孟知州是被陷害的。” 不然,以顾淮之的脾气绝不会耐心的同他说那些。更不会有机会让他尾随。 这也难怪,藤阁拍卖的那根草,池家最后能凑齐银子奉上。 阮蓁前期不理世事,可如今却有耳闻。 那孟知州为官几载,风评极佳,在升任知州前,他只是个小小知县,在徽帝统治的天朝下,他从不曾懈怠对不住那一身官服。更未夺取百姓的一分一毫。 他开立县学,请夫子教导贫困子读书识字。 春种秋收时,他陪同百姓一起,只要县衙无事,从不缺席。 升任时,离开所在县城,曾收到一把由当地百姓自发缝制共同制作的万民伞。哪个不是红着眼翻山越岭送了他一程又一程。 这才是百姓的父母官。 可他刚任知州不过一年,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通缉犯。 曾受他恩惠的人是一万个不信,可从未见过孟知州的谁又不骂他一句黑心肝。 “当时他气焰已尽,这一身的脏水是洗不清了,池彰得逞后不曾赶尽杀绝,刑部大理寺又个个怠慢皇令。兴许其中还有夫君的手笔,他也便苟活至今,对么?” 顾淮之轻笑一声。没说话。 然,他的不语,便是默认。 阮蓁轻声道:“你是打算重用他么?”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聪明。”顾淮之漫不经心的夸了一句。 “我本就聪慧。” 嗯,你是你们村最漂亮又聪慧的小娘子。 说着,他反倒是来了趣,反问:“那你说说,我会将他派到何处,行何事?” 阮蓁沉默几许。 在顾淮之的默许下,她咬字清晰道:“陈安县。” 王瀚文被抓多日,以律法处决,然陈安县的下任县官的调令至今未出。 想来,便是为孟知州所留。 陈安县也的确该由有作为的清官去整治。 虽说,刑部将其冤屈彻底洗清,公布于众,他理应回到原先的位置。却硬生生被降了职。 可细细琢磨,却不一般。 明面上是降职,可一旦他做出功绩,所再兼任之职,绝非再是小小的五品知州。 顾淮之闻言,眉眼放松,指骨修长,抬手整理她头上险些滑落的掩鬓。她身上不再添香料,挨得近了,仍旧能闻到那淡淡的幽香。 女子的裙裾随着暖风轻扬,墨发雪肤,端是好颜色。 “那年他遇难,在外得以逃脱,然,孟府阖府上下皆被抓。”顾淮之薄唇动了动。 孟夫人身怀六甲哪里受得了刑部的酷刑,可她不曾低下一次头颅,前刑部尚书为了早早断案,命她指认其夫犯罪一事,她倔着性子未答应,反倒在文书下面用血迹写下颤巍巍的冤枉二字。 也就在当晚,在前刑部尚书的默认下,生生让多名官吏糟践了身子。 血迹顺着腿间往下淌,她赤着的身子一块青,一块紫,死了都没个体面。 “而在外,却成了一句畏罪潜逃。” 阮蓁听到这里,呼吸稍稍一滞。 徽帝到底做了多少孽?天朝的水到底有多脏?也难怪周旭宁愿以身作则费时费力也要改这天下,力求抓尽天下的贪官。 “孟家还有别人吗?” “除却他。无一生还。” 锒铛入狱的妻子,饱受摧残的生母,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儿,都没了。 “他行尸走肉的活着,无非是想亲眼瞧瞧这天下被颠覆推翻,他来寻我,也无非是想往上爬。“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争取给母亲和妻子破例争个诰命。 不让她们死的不明不白,饱受非议。 阮蓁听到这里,不免情绪跟着波动。 “从周旭登基,他便阴魂不散。却没个干脆利落,厌烦的很,我又如何能让他得逞?” 可笑,他顾淮之是随随便便就让人跟踪的? 于是,这几日,他故意让长风绕远道而行。 走不死他。 阮蓁:...... 她没在多言,夫妻俩这才逛起了宅院。不过多地施工动土,灰尘飘飞,顾淮之没让阮蓁去。只是带她去了府上池畔路旁的羊肠小道而行。 这是府上最为幽静之处 阮蓁指着一处架于池水中心的院子,眸光一亮:“这水榭是给我住的吗?” 顾淮之视线淡淡落过去:“这并非主屋。” 他也没有和阮蓁分房而眠的打算。 “是书房?” 顾淮之没说话,视线却在阮蓁的小腹处停留一二。 阮蓁领会了。 “倒颇有童趣。那主院在何处?” “离此处颇远。”顾淮之眉梢裹着轻松。 “这样,哭啼吵闹间就不会影响到我了。” 阮蓁:??? 你还记得前不久,你才说的那三个字吗? ——亲生的? 赐府的消息也传到了盛挽耳里。 生怕她大大怒,顾赫在旁含笑安抚:“他如今大了,脾气更是无法左右,心里有主意,又何必将人拘着。” 盛挽却很高兴。 “谁要拘着他?搬出去好,免得日日在我面前碍眼。“ 说着,她不忘补一句:“同你吵架,我就无须回娘家,再让兄长念叨了,我去儿子府里!还能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第416章 祈求神明垂怜 将军府。 姜怡醒了,甫一睁眼便是慕又徳的脸,她心下异常,那些滔天压抑的念头仿若一张网,死死旳将她捆住。 束缚,收紧,银丝制成的网带着尖锐的刺,让她鲜血淋漓。 姜怡却察觉不了疼,她只是觉着顿顿的麻木和无望。 “醒了便喝药吧。”慕又徳手里端着药,苦涩的药味萦绕一室,掺入骨髓。 他舀出一勺,对着吹了吹。 许是病了一回,姜怡浑身无力。她面色苍白,额间带着噩梦卷席的汗。嗓音从她嘴角溢出。 “我做了一场梦,梦见皎皎成了大姑娘,同寻常姑娘那般灿烂娇美,先皇赏的那件斗篷在她身上丝毫不见小,很是合体。我站在府上那座登高台上,明明隔得那般远,却能看着楼下的她笑的欢快。” 梦中是那般的满足和畅快。 “可皎皎突然不见了,就消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要去寻她,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刮在脸上的风都显得那般刺骨。” 慕又徳一滞,很快仿若未闻,他只是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道:“张嘴。” 姜怡只是自顾自道:“可醒之前,这场梦碎了,我只身又仿若回到未出阁前。父亲兄长说要取消姜慕两家之间的亲事,那时的我答应了,我也同你再无瓜葛,没有寒哥儿,没有皎皎,我也就不会这般好似被人一刀又一刀的割着心脏。落到今日这般处境。” 姜怡支起身子,无视那碗汤药,眸中只是无光无神。 她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会儿竟笑了出来,可偏偏伴着难克制的眼泪滚落。 慕又徳不敢再听她后面的言辞,他倏然起身,大步往外走,脸色如常,碗里的药汁跟着他的走动剧烈摇晃着,却不曾洒出分毫。 他刚出院子,仍旧是以往的威严,他阖眼,而后看向外头候着的婆子:“看着夫人喝下。” 说着,将药碗递过去,这才一步一个脚印一深一浅往外走去,无人知晓,袖下的手青筋暴起,在他控制不住的情况之下狠狠颤抖着。血管仿若随时能突破皮肤的禁锢炸开。 婆子端着药碗,进了屋子,一见姜怡,就红了眼眶。 她扑在床前:“夫人,公子已去寻了,定然会有结果。” “您万得保重身子。” 是了,她得养好身子,去寻皎皎,一日寻不到便寻一日,一年寻不到便寻一年,日日月月年年,她寻的起,等得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哑着嗓音出声:“先前的平安符可还有?” 婆子不明所以,却很快起身寻来:“有。” 姜怡伸手接过,紧紧捏在手心。 人啊,在绝望的时候总会乞求神明垂怜。 ———— 慕家姑娘被调换的事,彻底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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