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那个叫木春的小丫头,她一看到裴昭,就惊慌失措:“你……你是不是来报仇的?苏师姐,苏师姐!” 苏荷匆匆而来,看到裴昭时,也脸色大变,她奋力想将门关上,裴昭却一把拦住,他道:“带我去见你们贺夫子。” “你……你说见就见吗?”苏荷嘴硬道。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裴昭冷上脸:“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 裴昭平日总是笑嘻嘻的,冷脸的时候,目若寒星,浑身散发着凛冽气息,苏荷不由被吓住,她咬了咬唇:“你要见我们贺夫子干什么?” “我要证明一件事情。”裴昭道:“证明完,我就走。” 苏荷不情不愿地开了门,她带裴昭往里走着,一边走,一边问:“所以你到底是谁?” “长乐王,裴昭。” - 苏荷领着裴昭,往书房方向走去,裴昭走的很快,但快到书房时,他却不由放慢了脚步,苏荷道:“我们夫子就在里面,请殿下稍等一下,我去知会我们夫子。” 但是裴昭似乎没有听到,他只是愣愣站在书房外面,他不发话,苏荷也不敢进去,苏荷身后木春悄悄扯了扯苏荷衣袖,然后小声跟她说:“师姐,这人真是王爷吗?” “闭嘴……” 木春愁眉苦脸:“我踢了王爷,我会不会被砍头啊?” “让你闭嘴……” 木春只好闭了嘴,苏荷抬头,有些惧怕地去打量裴昭,但是裴昭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和木春的话一样,他只是失魂落魄的,盯着那个用布帘遮挡的书房,明明只是一帘之隔,却有如千山万水般遥远。 苏荷又道:“殿下……殿下……” 忽然裴昭咬牙,快步上前,去掀开那布帘,但一掀开,他就愣住了。 里面是谢琅,还有一个清丽女子,两人正在对弈,裴昭不可置信地盯着那清丽女子:“你是贺霜?” 谢琅也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站起,对那清丽女子道:“贺夫子,还不叩见长乐王殿下?” 那女子明显愣了愣,她起身跪拜:“见过长乐王。” “你怎么会是贺霜?”裴昭丝毫不信。 因为那清丽女子,压根就不是沈霜鹤。 苏荷开口:“这就是我们贺夫子。” 谢琅也道:“是啊,下官可以证明,这就是青竹书院的贺霜贺夫子啊。” 木春也点头:“对啊,我们全书院的人都可以证明,这就是我们夫子啊。” 裴昭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他心中那摇摇欲坠的希冀,一下又粉碎,谢琅还在张口准备说什么,裴昭却转而看向苏荷,问道:“如果她是贺霜,那你的那幅画是怎么回事?” “什么画?” “就是市集之上你拿着的画。” 苏荷还未开口,那自称贺霜的清丽女子已经开口道:“那幅画是民女所画,请问殿下,画有何问题?” “你画的?”裴昭仍不相信:“那为什么你的字,和……和已故的沈皇后,一模一样?” 贺霜和谢琅面面相觑,贺霜道:“殿下明鉴,沈皇后以前亲自誊写过《女则》一书,刊发天下,民女十分喜欢沈皇后的字,因此一直模仿,难道,这也有罪吗?” 裴昭愣住:“你的字,是你模仿的?” 贺霜不卑不亢点头:“模仿字迹,不是过错吧?” 谢琅也来打圆场:“是啊,殿下,这贺夫子只是模仿沈皇后字迹而已,殿下不至于因此要降罪贺夫子吧?” 裴昭一时之间,只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一般,他一言不发,只是惨白着脸,转身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贺霜不是沈霜鹤,他的沈姐姐,真的不在了。 永远都不在了。 - 裴昭走后,沈霜鹤才从里屋走出来,刚才那个“贺霜”长出一口气:“夫子,还好骗过他了。” 木春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拍着胸脯道:“我好怕被长乐王发现……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但是还好,他没有发现。” 苏荷问:“谢大人,夫子,你们为什么要让罗师姐假扮夫子啊?” 沈霜鹤顿了顿,温婉道:“我认得长乐王,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西陵。” 苏荷又问:“夫子怎么会认识长乐王呢?” 沈霜鹤道:“以前见过。” 苏荷懵懵懂懂,她知道沈霜鹤以前嫁过人,并且那段婚姻很不和顺,所以才会来西陵,所以夫子不想让故人知道她在西陵,这很好理解,苏荷于是也不再追问,而是又问出了心中疑问:“对了,夫子的笔迹,怎么会和沈皇后的一样呢?” 沈霜鹤搪塞道:“我觉的沈皇后字迹很是好看,所以特地临摹的。” 苏荷点头,谢琅和煦道:“你们也不要问太多了,总之小心点,不要让长乐王看出端倪。” 苏荷等人齐声答应,然后苏荷带着木春离开,木春走了几步,心中好奇问苏荷:“师姐,长乐王这样的大人物,夫子又是在哪里认识她的呢?还有,夫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何必要去临摹沈皇后笔迹呢?” 苏荷牵着她的手,她也是疑窦丛生,沈霜鹤的解释并不能说服她,甚至她心中有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她抿了抿唇,最终对木春道:“木春,不要再问了,不管如何,夫子永远都是我们的夫子,如果没有夫子,我也不会知道闺阁之外,还有这么广阔的天地,我已决心一生追随夫子,以后像她一样,让更多的女子能见识到宇宙浩瀚。” 木春也重重点头:“我也会追随夫子的。” 两人说话间,却并没有注意到,竹林深处,裴昭就站在那里。 - 裴昭是去而复返的,他得知贺霜不是沈霜鹤后,就心如同空了一块一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青竹书院的,但直到快走出竹林的时候,他忽然闻到了一股幽香。 那香味十分雅淡,似有似无,但却让人闻之不忘,裴昭循着香味而去,在一株青竹下,看到了一个香囊。 他捡起香囊,细细嗅着香味,这香味……他到死都不会忘记,因为这和当初沈霜鹤做给珠珠的香囊香味,一模一样。 裴昭握着那香囊,他远远望向青竹书院,心中空的那块地方似乎又燃起了希冀,他垂眸,然后找了个隐蔽地方,藏了起来。 他从白天一直站到黑夜,苏荷走了,谢琅走了,甚至那个“贺霜”也走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等繁星满天,清竹书院的门,终于开了。 一个素衣女子提着灯笼,款款走来,月色下,她脸庞晶莹如玉,双眸温柔如水,她借着灯笼的光芒,在青竹下面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裴昭捏着那个香囊,他愣愣站在那里,这一刻,世间所有的事情仿佛都与他无关,他只是望着那个女子,喉咙中滚动着念了千百遍的名字: “沈……姐姐。”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后天晚上九点
第36章 第 36 章 ◎一更◎ 但是那三个字话到嘴边, 却生生咽了回去。 裴昭站在漆黑处,看着沈霜鹤在青竹下寻找着香囊,她找了一会, 没有找到, 于是叹了一口气,又提着灯笼,转身走了,她走了两步,似乎感觉到什么,沈霜鹤回过头,往裴昭的方向看了看, 但是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裴昭就那般看着青竹书院的门又徐徐关上,他没有发现, 自己脸上已全是眼泪,眼睛已被泪水模糊到不清,裴昭抹了把眼泪, 但是眼泪仍然夺眶而出, 怎么擦都擦不完,后来他索性也不擦了, 就一人怔怔站到那里流泪, 直到天亮,他才赶在苏荷等人来之前离开了这片竹林。 - 谢琅昨夜从青竹书院回来后, 便和卢婉歇下, 翌日, 他梳洗完毕, 准备去处理政务, 门却忽然被人一脚踹开, 谢琅一惊,然后才发现来人是裴昭。 裴昭脸色很不好,双眸也是又红又肿,他看了眼惊魂未定的卢婉,淡淡道:“我有要事找谢大人商议,还请夫人暂时回避。” 他语气虽淡,但浑身却杀气腾腾,卢婉回过神后,立刻如同在北关的时候挡在谢琅面前:“殿下有何事需要和我夫君商议?” “要事。” “是何要事?我不能在旁边么?” 卢婉一副生怕谢琅出事的模样,她挡在谢琅面前,寸步不让,眼看着就要和裴昭僵持起来,谢琅拍了拍她手臂,在她耳旁道:“没事的,你先下去吧。” “我不。”卢婉着急了,明眼人都看出裴昭来者不善,气势汹汹:“我不走。” “没事。”谢琅安抚道:“在郡守府,能出什么事?” “可是……” “殿下是何等身份,你还需要担心什么?”谢琅道:“听话,下去吧。” 卢婉这才不情不愿地看了眼裴昭,出了厢房,以防万一,她都没有关厢房门,而且人也守在门口,谢琅和她夫妻多年,哪里不知道她心中担忧,所以卢婉一出厢房,谢琅就走到门口,对她挥挥手,示意她走远一点,等卢婉不太甘心地一步三回头走出庭院,谢琅这才关了厢房的房门,转身对裴昭道:“不知殿下……” 他话还没说完,裴昭就提起他衣领,大力将他掼到墙上,裴昭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凶狠,他咬牙切齿道:“谢大人!你好得很!” 谢琅被摔的头晕眼花,但他仍然镇定自若:“下官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 “你不明白?”裴昭冷笑:“本王问你,那青竹书院的贺夫子,到底是谁?” 谢琅仍在装糊涂:“贺夫子?殿下昨日不是才见过吗?她只是西陵郡的一个寻常女子而已。” “好一个西陵郡的寻常女子!”裴昭拿出攥在手心的香囊:“昨夜贺夫子出来寻找香囊,恰好被本王看见了她的庐山真面目,本王问你,为何她的模样,和日间的那位贺夫子,完全不一样呢?又为何她的模样,和已故的沈皇后,一模一样呢?” 谢琅惊了惊,但是裴昭一开始发疯,他其实也隐隐猜到原因了,所以他索性也不再隐瞒了:“既然殿下看到了,下官也无话可说了。” “谢琅!”裴昭恨到想杀了他:“如果不是本王恰好遇到苏荷,如果不是本王恰好闻到香囊的香味,你是不是准备继续隐瞒下去?直到本王离开西陵?” “是。”谢琅干劲利落答道。 “你!”裴昭气的拳头都攥紧了:“本王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告诉本王……为什么不说那贺霜就是本王的沈姐姐!” 裴昭气的拳头都攥到咯吱响,谢琅虽是一介文弱书生,但也丝毫不惧,他用手推开裴昭提着他衣领的手臂,然后整了整衣冠,平静道:“殿下不是也没有和贺夫子相认么?” 裴昭一愣,谢琅道:“所以殿下又为何不去和贺夫子相见呢?难道不是怕打扰了贺夫子的生活么?下官的想法,和殿下一模一样,下官之所以隐瞒贺夫子下落,也是不想打扰贺夫子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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